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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艺术化的影像民族志

2024-11-26季渝李小雪

艺术大观 2024年24期

摘 要: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在2024年夏季爆火,这部电视剧重新梳理了散文原著的脉络,用高品质、高标准地制作水准,风格化的表达方式成功将民族风情带入大众视野,是文化、地域、艺术的完美结合。这部电视剧不论是影片拍摄,还是剧情设计,都很好地运用了影视人类学的理论与技巧,具有深厚的人类学研究色彩。《我的阿勒泰》大获成功,不仅见证了我国新西部片的发展,更是影视人类学现代化的重要尝试。

关键词:《我的阿勒泰》;影像民族志;散文改编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7357(2024)24-00-03

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改编自新疆作家李娟的同名散文集。该剧于2024年4月7日在法国戛纳举行全球首映,并入围最佳长剧集竞赛单元,成为首部入围戛纳电视剧节主竞赛的长篇华语剧集。4月25日,《我的阿勒泰》在北京国际电影节举行亚洲首映并获得广泛好评,各大电影节的成功让这部剧还未上映就攒足了流量和热度。5月7日,央视一套黄金档和爱奇艺微剧场同步播出8集短剧《我的阿勒泰》,该剧一经上映火遍了各大互联网平台,27万人在豆瓣打出了8.9分的高分,观众称其为一部华语电视剧中难得的“细糠”。《我的阿勒泰》将民族风情带入大众视野,深入客观地将民族风俗习惯融入电视剧中的每一个细节,真实又美好的风格打动着每一位银幕前的观众,是一部艺术化了的影像民族志。

一、影视剧的创作风格

不同的创作者有着不同的风格,《我的阿勒泰》带给观众的是轻松、幽默的叙事和油画般质感的画面,给人治愈、旷野、美和自由的享受。美轮美奂的背后是画面构图、灯光氛围、后期调色缺一不可的默契配合。《我的阿勒泰》前期拍摄采用4K分辨率,原生HDR高动态范围,杜比全景声等先进技术,将阿勒泰的美景最大可能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电视剧在构图中也别出心裁,2.35:1的画幅让这部剧“电影感”十足。构图常用的三分法构图、对角线构图、对称构图等手法配合着恰到好处的画面,让观众切身感受到带有不同情绪的镜头语言。剧中有诸多细致入微的细节可以看出剧组的别出心裁,例如,文秀与托肯和库兰一同走路参加舞会这一剧情中,有一段三人相互做伴走路嬉戏的镜头配色十分考究:三人的着装是红、白、蓝这一经典又具视觉冲击力和艺术美感的色彩组合,给人一种灵动之美。再如电视剧大量运用散文原著的文化符号,如对日常生活中器物的形象命名,丝布棉布料被称为“塑料的”、相思鸟香烟是“小鸟牌香烟”、木耳被唤作“喀啦(黑色)蘑菇”、瓶子为手雷形状的白酒被叫作“砰砰”、孔雀被称为“大尾巴漂亮鸟”[1]。电视剧在拍摄过程中采用跟焦员手动对焦,让观众似乎进行了一次与导演的面对面对话。这种电影级别的高标准制作和丰富的细节设计为这部剧的风格化夯实了基础。

“自由”是这部剧给人的第一印象,不论是画面还是剧情抑或者是角色的台词都充满了舒缓和松弛。可事实上《我的阿勒泰》并不是第一部营造远离城市田园牧歌的作品,市场上追寻“诗和远方”的诗歌、小说、民谣数不胜数。《我的阿勒泰》中汉族同哈萨克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题材才是吸引眼球的内核所在,剧中以张凤侠一家移民到新疆阿勒泰彩虹布拉克开小卖部为背景,有很多对民族饮食文化(干奶酪、包尔沙克、葡萄干儿、杏干儿、馓子、塔尔米、馕块儿),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如阿肯弹唱会、叼羊、赛马、驯鹰,还有哈萨克传统婚礼、宰羊等仪式文化的展示[1]。目前市面上很难找出同《我的阿勒泰》影响力相当的民族题材影视作品了,民族题材的低热度和敏感性让很多创作者看不到卖点。

同时,这部剧是我国西部题材影视作品摆脱传统二元对立叙事的重要尝试。人们印象中的西部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无人荒漠,是脱离道德和法律约束的“法外之地”,这是因为,在电影的市场化进程中,随着商业属性被不断强调,西部空间形象作为一个已经在一系列作品中大获成功并与观众达成默契的影像符号被率先挪用,成为很多类型电影构建主题的捷径[2]。例如,《天下无贼》《无人区》《可可西里》等,这些传统的西部题材作品都给西部打上了标签,似乎侠肝义胆才是西部本色。不仅仅是中国西部片,美国西部片的起源就更早了,美国西部片是美国电影最古老的样式之一,从20世纪初的《火车大劫案》,到20世纪60年代的《荒野大镖客》,再到近代的《与狼共舞》等,天才导演们利用无尽想象缔造了无数经典。西部牛仔的形象早已深深烙印在全世界观众的脑海中。笔者认为,中美两国西部片的兴起具有深厚的时代背景,西部片歌颂的坚韧不拔与勇于探索、见义勇为的精神都与两国对西部开发的时代背景紧密契合。作为一个特殊的电影类型,西部电影的空间意识具有深厚的阐释向度,但在长期与社会进程同步演进的创作尝试中,西部意象都或多或少被定格为一种“工具化”的表述,被动地折射着不同时期的主流社会心态,或是承载着沉重的历史反思的包袱,或是在某些时候沦为创作者对国际声誉渴望的代价[2]。而近几年来,新的西部题材的作品走出了传统套路,利用西部的旖旎风光探讨新的主题逐步走进大众视野,如2022年李睿珺导演的《隐入尘烟》等,《我的阿勒泰》更是新西部地区题材作品的一个里程碑,一改人们对中国西部的刻板印象,到阿勒泰旅游的游客成倍增长。

二、从散文到影视剧的重构

有许多优秀的影视作品都是由文本改编而来的,如四大名著均有对应的影视作品,而且都有不同版本的翻拍。再如《活着》《河边的错误》《茶馆》《霸王别姬》等诸多文学作品都被翻拍成了电影,还有《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繁华》等也被翻拍成了电视剧。有些翻拍讲究真实,达到最真实的还原就是翻拍得好,稍有改动即破坏了平衡;有些翻拍则需要导演二次创作,以达到符合拍摄的目的。《我的阿勒泰》显然属于后者,散文讲究形散而神不散的气韵很难在影视剧中展现出来,于是导演滕丛丛和编剧彭奕宁在电视剧的改编中扬长避短,既理顺了故事剧情又保留了原著风格。根据达林·哈琴、西沃恩·奥弗琳《改编理论》中的观点,改编不仅是对原作内容的重现,更是对原作意义的再创造[3]。在电视剧中,导演将原著中的张凤霞改名作张凤侠,为李文秀的超人妈妈张凤侠增加了几分洒脱和豁达。再如,原著中只言片语草草带过的图滚在电视剧中成为为女性自由独立不懈斗争的托肯,导演为托肯“加戏”,强调了女性话语,直指当今社会性别平等问题,幽默又独立的托肯面对孩子和丈夫二选一的困境时顽强斗争,不仅给全剧带来很多笑点,也感染了现实中的很多女性,成为很多观众最喜欢的角色之一。

导演对影视剧的重构为观众带来了更加丰富的人物关系和更加鲜活的人物,滕丛丛说:“每一个人物都是鲜活的,这是我作为导演觉得最骄傲的一点。”的确,想要让每个人物都活灵活现并非易事,很多鸿篇巨制恐怕都无法保证每个人物都是鲜活的。这一点让《我的阿勒泰》这部8集迷你剧变得更加难能可贵,这也是这部电视剧可以被称为精品的重要原因。每一个鲜活的人物给了观众不必喜欢主角的权力,观众可以喜欢剧中的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剧中的所有故事情节也不是围绕着主角设计的。当“主角光环”不复存在,剧情也就更加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贴近现实。

鬼才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有一个经典的比喻,他将观众的注意力比作一根橡皮筋,矛盾与冲突就是扯动橡皮筋的双手,如果将橡皮筋轻轻一拽就放手观众会觉得无趣,但若将橡皮筋拉太紧橡皮筋就会断掉,期待已久的观众太久看不到结果会失去耐心。所以将橡皮筋拉伸得恰到好处是每个讲故事的人必备的技能。正是《我的阿勒泰》拒绝“乌托邦”幻境的现实感,让剧中充满了矛盾与冲突,时时刻刻牵动着观众的神经,也反映导演对事件的观察。剧中的主要矛盾有两个:一个是李文秀一家的外来移民与哈萨克族原住民之间的冲突;另一个是作为古老游牧民族的哈萨克族在面临现代化中传统与现代的冲突。首先,哈萨克族与汉族的矛盾源于两者之间大相径庭的生活习俗,作为游牧民族的哈萨克族将马匹、骆驼视为朋友,在哈萨克语中如果想要表达亲密,父母常常对自己的孩子们说:“你真是我的小骆驼、小马驹。”所以,当哈萨克族人的马死后,他们会将马头挂在每天必经之路的树上,以表达思念;哈萨克族在洗衣服时会将衣服、裤子分开洗,而不是跟汉族一样将衣服、裤子一起放进洗衣机。其次,在时代潮流中任何一个都会遇到传统与现代的矛盾,而较为保守的哈萨克族所面临的问题更加尖锐,更加棘手。巴太在马场是最优秀的驯马师,巴太去青岛进修的路上安检不允许携带刀具,巴太果断选择放弃乘车;巴太的父亲苏力坦是全剧传统与现代冲突的焦点,哈萨克族佩戴猎枪和养隼的习俗在剧中成为两个意象。村主任阿依别克响应号召来收缴苏力坦的猎枪,苏力坦自己保留了一把,那把藏起来的猎枪好似苏力坦的写照,虽然有攻击力但很少能拿出来,拿猎枪救了李文秀母女后苏力坦似乎更迷茫了,明明自己宝刀未老是放牧打猎的一把好手,可为什么儿子巴太和儿媳妇托肯都不愿继承自己的事业。最后,苏力坦在不解中选择了妥协,同意儿子巴太回马场,同意托肯带着孩子改嫁,自己卖掉一半牛羊孤独坚持。

三、《我的阿勒泰》影像民族志价值分析

导演滕丛丛在采访中谈道:“从散文到影视剧改编最大的难点就在于建立人物关系。要建立人物关系就要采风,就是田野调查。”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拍摄历时将近6个月,整个剧组在阿勒泰地区同吃同住同劳动,受到哈萨克族歌舞的感染,剧组的每位成员都会在晚饭后到后院载歌载舞。甚至在拍摄中,有很多群演就是哈萨克族本地人:演员阿丽玛在剧中饰演托肯,剧中托肯的妈妈就是由阿丽玛母亲饰演的,托肯爸爸由阿丽玛舅舅饰演。《我的阿勒泰》不仅展现的是哈萨克族真实的生活场景,演员也有阿勒泰本地居民。剧组在拍摄期间也算是进行了一次对阿勒泰的田野调查。

在这部电视剧里,李文秀好似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角爱丽丝,带着观众们来到彩虹布拉克,转移夏牧场,结识托肯、阿依别克、巴太、库兰等村民,做了一场去爱、去感受、去受伤的梦。小卖部是一个观察哈萨克族生活的窗口,也是一个多民族交流的场域,李文秀在小卖部观察、记录、同哈萨克小伙相识相爱,做了一次扎扎实实的田野调查。电视剧中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特写、每一个精心设计的细节背后都是剧组成员真实观察,用心展现的成果。《我的阿勒泰》不论布光、色彩还是声音都展现了业内顶尖水准,给人舒缓、清新、自然之美,是一部艺术化的影像民族志。

四、结束语

我国的影视人类学是从被观察者起步的,早在1869年,英国摄影师约翰·汤姆森来到中国,以皇家地理学会会员身份,开始了中国与东南亚摄影之旅,并在四年后出版照片集《中国与中国人影像》。日本研究者鸟居龙藏于1896年至1899年在中国台湾高山族调查,1905年开始在中国贵州、云南、湖南、四川一带进行少数民族调查,他在调查期间用相机进行记录,留下了当时中国少数民族的体貌特征[4]。随后,国内学者如孙明经、庄学本等也纷纷扛起摄影机来到祖国大江南北拍摄考察。1985年,时任国际影视人类学委员会主席的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森·巴列克西教授把“影视人类学”这一学科名称介绍到中国后,中国的影视人类学就开始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此后,我国一些研究机构和高校纷纷成立影视人类学研究机构。这些研究机构几十年来不断积累经验,一边收集我国少数民族影像资料,一边为中国影视人类学寻找出路。到了现代,在科技飞速进步与我国经济飞腾的背景下,便携、高效的数码照相机在市场上普及开来,拍摄成为一件越来越容易的事情,我们甚至可以看到被调查对象自己拿起手机记录自己的生活。电视剧《我的阿勒泰》的出现,更是把影像民族志搬上了银幕,成功将民族习俗带入大众视野,让人们了解并熟悉了哈萨克族,是影视人类学现代化的一次重要尝试。

参考文献:

[1]邹赞.跨媒介灵韵转移、共同体微观叙事与牧歌美升华——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J].中国文艺评论,2024(07):91-103+128.

[2]徐雅宁,张馨天.中国西部电影空间塑造的转向及文化意涵[J].电影文学,2023(01):36-41.

[3]宋瑞.从文字到影像:《我的阿勒泰》叙事创新与艺术重构[J].当代电视,2024(07):59-65.

[4]熊迅.影视人类学的脉络、路径和前瞻[J].民族艺术,2023(02):7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