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冰心忆吾师

闲来喜欢读小词，常爱翻的词集中有一本《冰壶集》。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封面素雅，著者李亮伟。李亮伟先生是我的大学老师。

李老师本是蜀人，为慕水眼山眉的江南，索性举家东迁。《冰壶集》中，也多是一些游观、性情之作。老师家的书房名是“释然居”，从“释然”二字，可以窥见他为人处世的态度：玉壶冰心，襟怀坦荡，像山与水，宽厚包容，温和可亲。

对学生，他爱生若子。以前求学的时候，我们很喜欢去李老师家“蹭饭”—— 李老师烧得一手好菜。师母亦是通达之人，一帮学生拥进家门，她亲自给我们准备茶水，从无愠色。

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学生在李老师家吃了晚饭，又一起坐公交车赶回学校。学校离李老师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又逢出行高峰时段，我们到学校的时候，校园里的路灯都亮了。我们几个茶足饭饱，嘻嘻笑笑着漫步在校园里。忽闻手机铃声隐隐，有人拿出了“固执不休”地响着铃声的手机。

“是李老师的。”接电话的同学轻声告诉我们。余者相互嘀咕：“咦，李老师还有什么事？”——因为不止一个人发现手机上有李老师的未接来电。

“李老师问我们到校了没有。”接完电话的同学说。听到这句话，我们相顾无言。我们谁也没有想起给老师打个电话，告知一声平安抵达的消息……

写到这里，又想起一事来。那年李老师带我去北京参加王维学术研讨会，我因有妹妹在北京工作，就想趁此机会去看望。李老师知道了，便抽空陪我一起去。那时妹妹的工作单位在大兴，和开会的地方相距甚远，去的时候一路辗转。车上人多，没有位子，只好一路都站着；公交线路又特别长，每一站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让我这个小地方来的外乡客着实感叹京城之大。我看着老师拉着公交车手环站立的背影，看着他脑后花白的头发，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可以想见，我们这些学生毕业的时候，是多么舍不得李老师。李老师的《冰壶集》中有一首《木兰花》，写给一个毕业的学生。词前有小序，请允许我连序带词一起录入：

某生，深于情者也。毕业临行之际，向余辞行，长谈终日。临别，生与余皆不胜情矣！

楼前蓊郁青衫立，举袂劳劳行悒悒。却留强笑绿杨间，总是十分魂黯极。

人情自苦终难易，安似鸿飞辞雪踪。此行好去莫回头，头若回时还泣揖。

这首词曾经让我深深地感动。词的后面，是郑重的叮咛和温暖的目光。平日有学生去他办公室，临行，他必起身送至门口。若一回头，定能见到他还站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现在的我，已毕业多年，李老师也早已退休，但我常常会想起他。忆吾师时，情何寄，常阅《冰壶集》 。

（吴新星，浙江宁波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