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轻跑鞋成为运动公司宠儿
2024-11-24张云亭
10月，阿迪达斯在中国市场限量发售了最新款的碳板跑鞋Adizero Adios Pro Evo 1（以下简称“Evo 1”）。这款号称阿迪达斯史上最轻的竞速跑鞋，男子42.5码单只鞋重138克，相比阿迪达斯其他跑鞋轻了40%，高达3999元的售价也是阿迪达斯在售专业跑鞋产品中最贵的。
自2023年9月发布以来，极致轻量化的Evo 1迅速吸引了市场的目光。“你购买的是一款改变游戏规则的鞋子。它比一双已经令人惊叹的鞋子更令人惊叹。”阿迪达斯全球跑步设计副总裁莫里茨·霍尔米勒（Moritz Hoellmueller）当时这样描述这款跑鞋。一个有力的证据是，在今年的巴黎奥运会上，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选手塔米拉特·托拉（Tamirat Tola）穿着Evo 1，以2小时06分26秒的成绩夺得男子马拉松项目的金牌，也打破了保持了16年的奥运会纪录。
跑鞋减重有利于精英运动员创造更好的成绩。“很多的研究文献和我们的理论研究表明，在马拉松比赛中，跑鞋轻100克的话，其实有助于运动员的跑步经济性提升1%至3%左右。”中乔体育科技中心高级总监阮果清告诉《第一财经》杂志。跑步经济性的定义是特定速度下的代谢成本或能量需求，提升跑步经济性，能够减少运动员的能量消耗，从而帮助他们跑得更快。
超级跑鞋已经成为马拉松运动中的重要装备。如今，男子马拉松前14名和女子马拉松前5名的成绩都是在2016年之后创下的，而这些运动员的脚上是一双双“超级跑鞋”。它们都由具有弹性的超厚泡棉构成中底，这块泡棉中间夹着一片碳纤维板，形成三明治结构。
这类跑鞋的出现，也迫使国际田径联合会修改比赛用鞋规则。2020年1月，国际田径联合会发布关于精英运动员比赛用鞋的新规则，在针对超级跑鞋面向公众发售的时长作出要求的同时，还提出了跑鞋中底厚度不能超过40毫米、最多允许置入一块刚性嵌入板（比如碳纤维板）的限制。
最新的超级跑鞋产品的设计框架由耐克引领。2017年，这家公司找来肯尼亚的马拉松名将埃鲁德·基普乔格（Eliud Kipchoge），推出尝试打破全程马拉松两小时“天花板”的Breaking2项目，把超厚碳板跑鞋Vaporfly 4%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在耐克之前，Brooks、阿迪达斯等运动品牌都曾在跑鞋产品中放入碳纤维板，但只有耐克成功把它变成了超级跑鞋的核心材料：在高弹的泡棉材料中塞入一块碳纤维板，让这样的三明治结构成为马拉松跑鞋的新范式。
参考耐克遵循这套超级跑鞋范式的旗舰跑鞋AlphaFly 3，男子44码大约218克，ZoomX泡棉作为中底，最厚处达到40毫米，中间夹着一块覆盖全掌的铲形碳纤维板。前脚掌区域，AlphaFly 3还设置了两个耐克标志性的Air Zoom气垫，在为运动员提供更多缓震功能的同时，也喻示着这款跑鞋来自于耐克。
在此之后，跑鞋制造商们都跟进了Vaporfly 4%开创的超级跑鞋范式，在这套体系中开发自己的跑鞋产品。延续着这样的三明治结构，这些运动品牌在泡棉材料与发泡工艺、碳板材质与形状、鞋面材料与编织方式中寻找适合的排列组合，在跑鞋的推进力与鞋重控制对标AlphaFly 3的同时，找出符合品牌调性的差异化方案。阿迪达斯的Evo 1正是在这样的趋势下诞生。相比AlphaFly 3单只鞋重超200克，Evo 1单只鞋重约140克。
把跑鞋做得足够轻，成为跑鞋公司在设计上的新潮流。过去四五年间，中国本土的运动品牌已经追上了这轮超轻碳板跑鞋的热潮。在开发了新的高弹泡棉材料之后，PEBA材料、超临界发泡工艺，碳纤维板的应用也快速普及起来。
2024年6月，中乔体育的跑鞋“轻鴻”上市，男子41码单只鞋重95克。361°的跑鞋栗蜂同时期上市销售，标注“41码单只少于110克”。李宁则发布了开发两年的“龙雀”，42码单只鞋重86.8克，但是没有对外公开发售。其他运动品牌也做出了原型产品。
要把鞋做轻，首先要解决中底的开发问题。跑鞋中底由发泡材料经过物理或化学方法发泡制成，主要都是由运动品牌与化工公司合作开发。例如，阿迪达斯与德国化工公司巴斯夫于2013年合作开发的BOOST中底技术，是把发泡材料TPU通过超临界发泡技术获得。膨胀后的TPU材料形似爆米花，这成为BOOST中底技术最重要的外在表现。相比TPU材料，当前的超级跑鞋更多使用的PEBA材料通过应用二氧化碳、氮气等气体超临界发泡这项物理发泡工艺，可以生产出密度更低、能量回弹更好的中底泡棉，也就能开发出更轻的跑鞋。
2022年，361°已经开始使用PEBA材料生产超级跑鞋的中底泡棉，而且接触到了粗胚发泡这种超临界发泡工艺，可以在尼龙材料上实现比重在0.1（材料未发泡时的密度与发泡后的密度的比值）左右的中底泡棉的量产，生产出更轻的高弹泡棉材料。“在研发过程中，我们已经能够实现比140克更轻的发泡比例。但我们不知道鞋重的极限在哪里，当时是设定了100克以内作为目标值。”361°相关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杂志。
在开发过程中，361°的跑鞋产品开发团队在旗下已有马拉松竞速鞋款“飞燃”上做优化，包括中底泡棉的厚度也参照“飞燃”，再通过优化跑鞋侧面与鞋底等环节以减重。例如，开发团队在栗蜂的鞋底缩窄了橡胶的覆盖面积，只让其主要集中在前脚掌区域。“慢跑鞋的鞋底可能三四十克重，竞速跑鞋的鞋底是20克左右。”361°相关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杂志。在鞋类产品上，鞋底橡胶覆盖材料的面积越大，鞋底材料越厚，代表着鞋款更耐用，使用寿命也更长。因而，现在这些超轻跑鞋在在实现轻量化的同时，使用寿命相比马拉松比赛中常见的超级跑鞋而言也在迅速缩水，只能支撑少数场次的全程马拉松比赛。
与361°相似的情况是，中乔体育也接触到了新的发泡工艺，意识到超级跑鞋降重的更多可能性。中乔体育科技中心高级总监阮果清告诉《第一财经》杂志，“我们接触过这样的供应商，极致的发泡工艺可以达到最低0.06mg/cm3的密度，这是超临界发泡工艺目前能够做到最顶级的密度，也就意味着更轻的鞋重。”2023年年底，中乔体育开发出来的原型跑鞋单只鞋重仅86克，采用PEBA材料发泡。
其次，在某一标准之上的减重，对品牌从设计到供应链来说，是全方位的挑战。
“如果设定是200克以内的跑鞋，我们其实已经很成熟了。但它是110克，就是1克都要抠出来的状态，要大家一起努力。”361°相关负责人表示。因而，361°在供应链环节精选了一条跑鞋生产流水线，控制刷胶水、切材料的环节偏差。中乔体育生产轻鴻跑鞋也采取了精选跑鞋生产流水线的方式。
但如果每家公司都做出跑鞋的差异化，仅靠在新材料上的探索是不够的。因此，这些中国品牌们的跑鞋研发最后演化成了在结构上的竞争，比如切掉跑鞋后跟（鼓励运动员更多使用中前掌），改变碳板形状，以及通过在碳纤维板中添加其他材料等方式。
更多的挑战在于，超级跑鞋在轻量化的同时，依然能够支撑运动员完成全程马拉松的比赛。中乔体育的研发团队发现，原型跑鞋大幅降重的同时也暴露出中底泡棉较薄、跑鞋鞋楦较窄、碳板尺寸较小等不足，导致运动员无法穿着它跑完全程马拉松。经过大半年的调试，中乔体育增加了中底厚度，也调整了鞋楦和碳板，把单只鞋重增加到了95克左右，但是能够支撑运动员完成多场马拉松比赛。
更轻的超级跑鞋，从量产上来说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即便是像阿迪达斯这样的大公司，Evo 1的生产成本依然高昂，目前只能限量发售，而且售价较高。区别于年销售量数十万双的跑鞋，超轻超级跑鞋本身就聚焦于鞋重控制，因而在生产环节需要更注重流程管理和品质检测。
超轻跑鞋看上去像是个趋势，但是如何把它变成可以商业化的产品还存在疑问。由于生产成本和使用成本都很高同时使用寿命极短，几乎只适合专业运动员或者能在3小时内完成全程马拉松的大众跑者，这类产品消费人群相当有限。中乔体育表示目前轻鴻跑鞋的销售低于预期，但没有提及预期目标。阿迪达斯也尚没有大规模发售Evo 1，反而把技术用于改进现有的跑鞋产品设计。
对于运动品牌而言，在新材料开发普遍遇到瓶颈时，生产工艺、产品结构、碳板形态等环节的细节改进，可能带来更多小的创新。当下，运动品牌能够使用的发泡材料和发泡工艺越来越相似，只能在此基础上制作差异化产品。“从相同的鸡蛋开始，但你可以做很多不同的煎蛋卷。”耐克跑鞋副总裁托尼·比格内尔（Tony Bignell）这样描述不同品牌开发超级跑鞋的差异，“否则看所有的鞋子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这场由阿迪达斯发起的超轻跑鞋开发竞赛，也许需要行业共同花上数年时间，才能证明它在商业上的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