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健康与美好
2024-11-21亨利·戴维·梭罗
今天下午如果有空儿,我们可以划着船去探索几条小溪,看能否找到鳟鱼和米诺鱼。根据阿加西的记录,本镇发现的几个米诺鱼品种尚未定名。我们也许能让康科德河水域的鱼类兄弟们的清单更完善一些。
这里以前盛产鲑鱼、河鲱、灰西鲱,印第安人用鱼梁筑堰捕鱼,还教会了白人,让它们成为白人的食物和肥料。后来有了水坝,再后来比勒利卡有了运河,洛厄尔造起了工厂,彻底阻断它们洄游至此,虽然有人认为此段河流中偶尔还能找到几条力争上游的河鲱。
划了很久,我们才从鲍尔斯丘到达卡莱尔桥。面朝南坐时,已经能感受到北方吹来的微风,尽管如此,河水还在流,草还在长。
经过卡莱尔和贝德福德之间的桥时,有农人在远处的草地割干草,他们的头一起一伏,应和着手下的草。远方的风似乎让一切都折下了腰。夜色不知不觉地降临,如此清风拂过草地,每一片锋利的草叶都被灌满了生机。水中倒映的云彩逐渐变成淡紫色,沿岸牛铃声叮当,我们像两只狡猾的水鼠,悄悄靠近岸边前行,一路寻找扎营之地。
又划了差不多11千米,到达比勒利卡,我们终于将船停靠在河西岸的一片略高的空地旁。春天时,此处是河中的一个小岛。我们发现这里的灌丛中还挂着美洲越橘果实,仿佛特地推迟了成熟期等待我们享用。面包、糖,还有加河水煮沸的热可可就是我们的晚餐,我们在水上畅饮河上秀色一整天,晚餐喝下河水安抚河神,更兼让我们视觉清亮,以待欣赏后续美景。
等到夜幕彻底拉上,世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亮了些,一栋孤零零的农舍在远处显露出身形,之前它完全隐没在正午的光影中。视线所及,不见其他房屋,也不见开垦过的土地。左右都是凌乱的松林,羽状排列的树冠映在天空,一直延伸至地平线。
河对岸是起伏的山丘,山上覆盖着灌木栎,林间葡萄和常春藤缠绕,迷宫一般的丛林中零星露出几块灰色岩壁。这些岩壁和我们相距约400米远,抬眼望去,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就在耳边,荒野上草木枝叶繁茂如斯。
我们在山脚搭好帐篷,距离河岸几竿之遥,然后坐下来,透过三角形的帐门,看得见我们岸边的船桅,在暮色中显得形单影只,桅顶刚刚超过桤木林,还随着河水的荡漾摇晃。
夜里几乎没有可感知的人类活动,听不到人的呼吸,只有风的气息。我们坐在帐中,陌生的环境让我们难以入眠,耳边不时能听到狐狸踏过枯叶、拂过帐篷附近被露水打湿的草叶的声响,还有一只麝鼠在我们船上堆放的马铃薯和甜瓜中折腾,等我们匆匆赶到岸边,却只看见水面的涟漪将孤星的倒影漾成一层层光环。
从最吵闹最嘶哑的吠叫,到天底下最细微的空气颤动般的呜咽,一应俱全。它们先是洪亮而急促,然后变得低声而懒散,最后变得仿佛耳语呢喃。
即使身处荒无人烟之境,在夜里听到这声音就足够踏实,它比任何音乐都动人。我听过猎犬的吠叫,天还没亮,星辰还在闪烁,那声音越过森林与河流,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悠扬悦耳,如同乐声。也许正是猎犬在地平线上追逐狐狸或别的动物时的吠声给人启发,从而发明了猎号以替换犬吠,减轻猎犬肺部的负担。
早在猎号发明前,自然界的号角就已在远古世界的森林中回响。多少个夜晚,正是那些在农舍院子里对着月亮阴沉吠叫的狗激起我们胸中的英雄气概,远胜这个时代的所有文明布道和战争动员。所有这些声音,鸡鸣,犬吠,正午时昆虫的嗡嗡声,都在证明着大自然的健康与美好。
(摘自中国华侨出版社《河上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