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特殊的借据

在湖南党史陈列馆的展厅里，陈列有这样一张特殊的借据。借据是用毛边纸制作的，长28.5厘米，宽26.5厘米，边缘残损有蛀洞。上面写着：

今借到胡四德伯伯稻谷壹佰零伍担生猪叁头重量伍佰零叁斤鸡壹拾贰只重量肆拾贰斤。

此据

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

具借人 叶祖令（印章）

公原（元）一九三四年冬

借据中的胡四德和叶祖令是谁？借据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中央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后，红军被迫实施战略大转移。1934年10月起，中央红军分五路进入湖南汝城。11月上旬，当各路红军进抵汝城延寿瑶族乡时，国民党急令粤军陈济棠部围追堵截，驻汝城的湘军陶柳部与胡凤璋保安团也派出部队围追。由于连续作战，红军已是十分疲惫，更何况长途跋涉让他们失去了根据地的依托，部队面临断粮的危险。这次进驻，主要是为了向当地群众开展革命宣传和筹粮筹款活动。

蜂拥而至的各路军队突然进驻延寿瑶族乡官亨村，当地瑶民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善还是恶，为了保险起见，纷纷赶着自家的鸡鸭牛猪，扛着稻谷，向偏僻无人的山谷、岩洞逃去，只留下了村民胡四德。他与时任政治保卫局红军工作部执行科科长的李涛相识，是了解红军的。为了消除老乡们的担忧，红军每到一处，都自觉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各连队严守军纪，不得在农户家借宿，更不得私拿农户的一钱一物，只在村宗祠、学校旁自扎草棚住宿。如此一来，瑶民开始慢慢地了解红军部队。他们逐渐认识到红军纪律严明，对老百姓秋毫不犯，与国民党军等旧式军队完全不一样，是保护咱老百姓的军队。此后几天里，东躲西藏的老乡们也陆续回到瑶寨里。

在后来的相处中，胡四德与红三军团司务长叶祖令相处得十分融洽。看到红军严重缺粮，胡四德当即号召族人为红军筹集粮食。在他的带领下，各家各户积极参与筹集，没过多久，胡四德就把105担稻谷、3头生猪、12只鸡交到叶祖令手中。当得知整个村子几乎把一年的口粮都借给了红军时，叶祖令紧紧地握住胡四德的手，眼里噙满泪水。

这些物资缓解了红军的燃眉之急，可钱款还没来得及结清，红军就接到命令要撤出延寿准备向西转移了。叶祖令在村宗祠旁找到了胡四德，郑重地对他说：“伯伯，我们就要走了，请您受我一礼。”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向胡四德行了个军礼，接着说：“我代表长征的红军战士谢谢您和乡亲们，谢谢你们为红军作出的巨大牺牲。”停顿一会儿，他满脸愧疚地说道：“伯伯，现在红军筹款非常困难，一时拿不出钱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说到这儿，他解开上衣军扣，拿出一张土纸，对照所收粮食、生猪、鸡的数量，写了一张借据，并盖上了自己的印章，然后将借据郑重地交给胡四德，坚定地说：“伯伯，相信不久的将来，全国就会解放，到那时，请您拿上它去找政府兑换吧。虽然这张借据赶不上您对红军恩情的万分之一，但请您相信，红军会永远记住您，党和人民也会永远记住您的！”听到这些话，胡四德不禁眼圈一红，哽咽着说：“好！好！”

就这样，红军继续走上了长征的道路。可打了败仗的国民党军队和保安团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闯入延寿，并把官亨村团团围住，他们用枪把老百姓赶到村宗祠内审问，想从中套出红军的动向。胡四德想到国民党军队凶残无比，偷偷地将这张借据装进一个铁盒里藏了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没有告知……

1996年，胡四德的孙子胡运海准备在老家砌一个新灶，在墙洞中他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这张借据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胡运海赶紧将借据的事向村里汇报。经有关部门鉴定后，胡运海才得知，写借据的叶祖令系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司务长，于1934年12月在长征路上作战时英勇牺牲，时年28岁。胡运海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总是念叨着红军的好，为什么爷爷总是在等待。

一部红军长征史，就是一部反映军民鱼水情深的历史。回望长征路，毛泽东曾动情地说：“红军是民众的军队，人民群众千方百计地支持它。”无论是一张借据还是半条被子、一条棉裤、一盏马灯……这些融于日常的物品，见证了军民水乳交融的故事，更印证了中国共产党是为人民谋利益的党，红军是人民的军队，党和红军的路就是自己翻身解放的路。

1997年5月17日，中共汝城县委、县人民政府、县人武部在汝城县延寿瑶族乡官亨村村部举行庄严而隆重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长征途经汝城借据兑现仪式”，向胡四德的后人归还了1.5万元。在兑现大会上，胡运海当场捐出1万元给村里新建学校。他激动地对大家说：“当年，我爷爷竭尽全力帮助红军长征，今天，我也要像先辈那样，用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家乡的教育事业作贡献。”

这张见证党和群众血肉相连的特殊借据，历经近63年的漫长岁月，最终得以兑现。时代不断变化，不变的是中国共产党对人民的承诺，是党与人民的双向奔赴，是生死与共、砥砺奋进的百年光荣与成就。

（作者单位：湖南党史陈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