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梦

【锣鼓响，木槌动，英歌舞，梦燃烧。】

【英歌舞的魂，是几代人心中不灭的梦想延续，是民族文化的力量传承。】

1.盼头

“诗语，你还没收拾好东西？抓紧，路上容易堵车，快要赶不及回去吃年饭了。”

爸爸扫了一眼满屋凌乱，皱眉催促。

花诗语讨厌回老家过年，老家亲戚们总爱念叨她，说她喜欢足球、武术、街舞，像个女汉子。

“奶奶还等着带你去看英歌舞巡演，你不是期待好久了吗？”

妈妈轻描淡写的提醒，就让诗语迅速收拾好行李：“对，我们赶快回老家，奶奶等着呢！”

女儿的喜好被妈妈轻松拿捏。

上个月，奶奶发来的英歌舞视频已经把诗语“馋”坏了，诗语第一次盼着回老家，她特别想看春节期间那一场盛大的英歌舞巡演。

平日清冷的老屋聚集老少，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奶奶眉开眼笑，关心着子孙们，都顾不上品尝佳肴。

“奶奶，听说你有个宝箱，里面都有什么呀？”调皮的堂弟好奇地打听起来。

“哈哈，奶奶这老破小的屋子里，能有啥宝箱、宝贝？”奶奶乐开怀，轻轻抚摸堂弟的头发。

诗语知道，奶奶真的有个宝箱。

奶奶把小箱子藏在床底下，夜深人静时会悄悄打开来，诗语小时候偷偷看见过了。

只是，那会儿还不懂，奶奶为什么要在破旧的小箱子里藏着一对木棍，是不是擀面皮用的？

“奶奶，奶奶，我要看宝箱。”堂弟缠着奶奶撒娇。

诗语赶紧拉着奶奶回屋里：“奶奶，我们早点睡觉，明天一早去看英歌舞！”

盛大热闹的英歌舞巡演，这可是诗语回老家的盼头。

2.英歌槌

锣鼓声威严，“咚咚咚”，富有节奏感的鼓点，仿佛能点燃诗语心底的小兽，一股炙热的力量，随着鼓声，奇妙地从体内苏醒。

各种炫酷的脸谱，油彩笔墨勾勒人物，神采奕奕；从头饰到装束，华丽鲜艳，风姿百态。

各队伍高举旗帜，犹如千军万马的气势，又如百花齐放的炫目，诗语都快看不过来了。

“太燃了吧！”

诗语只能想到这个表达，奶奶没听懂，笑着看她：“燃啥？这是英歌舞，还没点鞭炮呢……开始了开始了。”

英歌舞正式开始，为首的黑衣男孩子舞动手中长蛇，灵活自如，洒脱中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威严气息。

“奶奶，这孩子比我还小吧？”

诗语好奇，因为这个男孩子看着年纪很小，神容却庄严，动作帅气。

“这是时迁，由他拿着黑白相间的蛇引舞。这孩子可厉害呢，没了他，这队伍就没有灵魂人物了。瞧，后面紧跟的是英歌舞队伍中的‘头槌’‘二槌’‘三槌’和‘四槌’……”

没等奶奶介绍完，诗语就拍手喊道：“我知道了！他们扮演李逵、关胜、鲁智深和武松啊，哈哈，那是猛虎下山的动作吧？”

孙女认出了这些英雄人物，奶奶欢喜得笑开颜：“对对，后面的都是梁山好汉们，一对英歌槌，一声吆喝，英姿飒爽，气魄如云，好看吧？”

诗语不仅认出了《水浒传》中的英雄人物们，还发现他们手中的道具很眼熟，跟奶奶藏在箱子里的“宝贝”很像！

“小语快看，后面紧跟的队伍，是女子英歌队！这些姑娘俏的，瞧瞧那舞步，美的呀。”

奶奶注视着女子英歌队，满眼羡慕。

奶奶和英歌舞好像有故事，诗语心生好奇，回家就撒娇想吃奶奶做的手工饺子。

趁着奶奶在厨房忙乎做饺子皮、饺子馅，诗语溜进奶奶房间，小心翼翼取出箱子。

一对古老的英歌槌躺在箱子里，简单的木头制品却让诗语感受到了一种神圣庄严。

英歌槌仿佛穿越漫长时间，用炙热期盼的眼神注视着她、吸引着她，让她不知不觉伸出了手。

碰触到英歌槌的瞬间，流光溢彩的岁月冲撞而来，她再次睁开眼睛，置身于一条鲜艳的隧道中。

身穿各色英歌舞演出服的人们，挥舞手中的英歌槌，声音铿锵地吆喝着，从她身边穿梭而过，她伸手去抓，他们瞬间又化为七彩烟雾。

3.旧时光里的梦

“她醒了，太好了。”诗语恢复意识，发现一群女孩正围着她，一名笑容甜美的女孩欢呼起来。

诗语惊慌环顾四周，这座老式房子看起来有点眼熟，还有围着自己的女孩们，长得都甜美秀丽，就是服装和发型似乎有些过时，跟奶奶相册里那些老照片一样—小碎花衬衫，麻花辫子，红头绳。

“我不是穿越到60年代了吧？”诗语说完就笑了，笑自己，“老妈说得对，我真是网络小说看多了。”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家住哪里？你刚刚晕倒在外面，是我们发现你的。”女孩脸上甜美的笑容消失了，皱起眉头，十分担心。

“我叫诗语。我家应该离这不远吧……”

诗语起身，准备回家吃奶奶做的手工饺子，却被女孩一把抓住：“诗语？你真的叫这个名字？太神奇了吧，这是我想给女儿取的名字。”

诗语瞪大眼，重新认真打量女孩：“等一下，你……你该不会叫刘兰娟吧？”

刘兰娟是奶奶的大名，诗语听爸爸讲过自己名字的缘由。

“奶奶其实很想要个女儿，连名字都早早想好了。可惜，她只生下我们兄弟两人，老爷子就去世了。所以，为了弥补奶奶心里的遗憾，就把‘诗语’这个名字给你了。”

这次，女孩比诗语更震惊，松开了手：“你认识我？”

诗语答不上来，只好胡乱点点头，没想到女孩很高兴：“难道你看过我们的英歌舞表演？特地找到这里来的？”

奶奶果然参加过女子英歌舞队。

“嘿，被你发现了。其实我在偶然中看过你们的演出，特别崇拜。能让我留在这看你们训练吗？”诗语觉得，这或许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前，她也想多陪陪年少的奶奶，如果能亲眼看看奶奶跳英歌舞的模样就更好了。

姑娘们甩动英歌槌，她们乌黑的马尾辫也甩动着，她们穿着旧色的衣服、布鞋，脸上的笑容却如金子，闪闪发光。

一声呵斥打破了美好，奶奶的家人把她带走，一边骂着“成天浪费时间，赶紧准备成亲的事”，一边把她拽走。

其他姑娘纷纷叹气：“兰娟的亲事定下了，也是没办法的，这毕竟不是谋生的行当，我们早晚也得放弃。”

“不行！别放弃啊！”诗语捡起掉落的英歌槌，朝年轻的奶奶大喊。

奶奶好像回头了，对她说着什么，诗语没听清，只感觉耳边有个更清晰的声音在唤她。

“诗语，诗语你醒醒，做噩梦了吗？这孩子，我做饺子的工夫，你翻箱倒柜的，还睡着了。”

奶奶脸上爬满了皱眉，慈祥关爱地望着她。

诗语环顾房间，是奶奶屋里头，桌上放了一碗香喷喷的饺子，自己回到现实了。

回到60年代，见证奶奶遗留在旧时光里的梦想，诗语心疼奶奶，也很遗憾。

诗语举起手里的英歌槌，请求道：“奶奶，这是英歌槌吧？让我替您完成梦想吧！”

4.挑战

诗语从小到大都不按套路出牌，别的女孩学跳舞，她偏要学武术；别的女孩学画画，她没日没夜跳街舞。

这回，她居然要学英歌舞，大家都惊呆了。

“这娃娃，英歌舞可不是玩儿的事情。过段日子我们就回去了，别胡闹。”

爸妈回过神来劝说，诗语早揣着英歌槌，按着奶奶给的地址，跑去女子英歌队毛遂自荐了。

“哈哈，随她去吧，难得小语有挑战精神，有这份心意。”奶奶拉住诗语的爸爸，默默在心中为孙女鼓劲加油。

诗语握住英歌槌说“让我替您圆梦”的时候，奶奶差点就哭了。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股火焰点燃她的内心，照亮她的内心，让她感受到梦想的悸动。

几十年前，刘兰娟自己没有坚持梦想，没有实现梦想，现在，她想支持孙女去追寻、去实现。

诗语拿着地址，绕着小巷寻觅。

古老的瓦片屋檐，斑驳的墙壁，隐约传来的锣鼓声、哨子声，还有女孩们甜美又有气势的吆喝声！

“找到了！”

诗语循声而来，一眼看到在大院里训练的队伍。

阳光照在女孩们俏丽清秀的脸庞上，大冬天的，她们的脸颊、额头还挂着汗珠，在阳光渲染下，如钻石般闪闪发光。

类似的画面，诗语穿越回60年代的时候也见过。

“那是谁呀？”

一名女孩发现了花诗语，悄声问旁人，旁人摇摇头，谁也不认识。

诗语挥着英歌槌，爽朗笑着：“我是花诗语，擅长武术、街舞和足球，我要参加下星期的英歌舞表演，让我加入你们吧！”

女孩们嬉笑着，交头接耳，一名眉眼清丽的女孩朝诗语走来，表情严肃。

“诗语，你好。你会武术，还会街舞和足球，很优秀。但是，英歌舞跟那些不同，你要从零开始，不可能马上能参加演出的。”

诗语盯着女孩的脸，认出她来：“哈，你是队伍最前面的女孩，奶奶说，你是头槌，对吧？”

女孩礼貌地点头，自我介绍：“我叫秦梦雅，很开心你对英歌舞感兴趣，我们也欢迎你来学。但是，演出的事，要等你学好了才能上场。”

“嘿，这有啥难的？不就是化好妆，穿上刀马旦的衣服，跟随鼓点和乐声挥舞英歌槌？这么简单，我学一学就会了，保证能上场！”

花诗语自信满满，秦梦雅听着却很刺耳。

她和队友们为了春节的演出，每天高强度训练，吃了多少苦，她心中极为重要的演出，让她紧张到失眠的演出，被花诗语说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懂英歌舞吗？你以为，英歌舞是你想跳就能跳的？别小瞧我们，我们的队员，有的是学生，有的在工作，大家放假休息都在练习。练习很苦很累，不是你随便就能做到的。”

秦梦雅有些气愤地说完，转身又回去练习了。其他队员也不太愿意接受诗语这个不速之客，花诗语有点无助，只好悻悻地往外走。

“梦雅是我们‘木兰花开’队伍的头槌，别看她才14岁，但已经是我们队伍里头优秀的老队员，6岁就加入了。你要是真的喜欢英歌舞，不如先回去学一下，到时让梦雅面试一下。”

一位姐姐追出来，提议诗语拿出诚意来打动大家。

“哼，她能办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学武术的时候，多累多苦我都没放弃，浑身是伤也坚持训练，英歌舞也难不倒我！”

诗语下决心要让秦梦雅刮目相看，缠着奶奶当她的“教练”。

奶奶拗不过她，时隔几十年又拿起英歌槌。

神奇的是，乐声响起，鼓点走起，遥远的记忆好像又回来了。奶奶脑海中浮现着当年训练的画面，双手自然地挥动起英歌槌。

诗语凝视着奶奶，恍惚间，面前舞动双槌的人，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姑娘，她扎着长长的麻花辫，穿着春天气息的小碎花衬衫。

“小语，集中精神听，要配合鼓点，双槌交错、翻转、叩击，双脚的动作也不能马虎，要一气呵成。”

奶奶一遍遍示范，忘了腰上的旧患，结果因动作幅度太大，腰上吃疼，英歌槌掉落了。

“奶奶，您好好歇着，我录了视频，跟着视频练习就行！”

照顾奶奶贴了药膏睡下了，诗语对着视频，在院子里练得废寝忘食。

“这个手脚动作好难配合啊。”

诗语顾着舞动英歌槌，双脚跳跃、下蹲的时候，一不小心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在地上。

“痛死了，哎，英歌舞比看起来难好多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诗语面前：“怎么样？还要继续挑战吗？还想参加演出吗？”

诗语抬头一看，向自己伸出援手的，竟然是秦梦雅。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秦梦雅笑着拉诗语起来：“累得想睡觉了？还能继续训练吗？”

诗语急忙挥动英歌槌：“必须的！”

原来，是奶奶打电话去“搬救兵”了。

“我可以教你，不过，约法三章：不得请假，认真练习，不准放弃。能做到吗？”

“嘿，我这人最喜欢挑战，又苦又累的事，更能激发挑战欲。还有，我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放弃。”

放弃？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轻易放弃，她就不是花诗语了。

5.心中的火焰

秦梦雅一边抓紧演出训练、参加演出，一边见缝插针教诗语英歌舞的槌法、步法。

“停一下，刚才左手甩动、旋转槌子的时候，要注意速度和方向。”

秦梦雅追求完美，耐心地示范每一个动作，从眼神、表情到槌子的力度，就算感觉身体不适，依然坚持。

诗语专注练习，回过神才发现秦梦雅发烧了，满脸通红地坐在旁边休息。

“你是不是傻子，发高烧还不回家吃药休息，还来教我？”

诗语急忙倒了杯水给秦梦雅，心里对她感到由衷的佩服。

“我可是你的老师，说好了不能请假，老师应该以身作则啊，”秦梦雅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笑嘻嘻的，“自带腮红，省了化妆，好看吧？”

训练了一段日子，诗语已经能跟上大家的节奏，接到演出邀请的时候，还是喜出望外。

“我真的能参加演出？”

秦梦雅微笑着，把诗语带到化妆间，拿着画笔，轻轻地、郑重其事地在花诗语额头上描出一团红艳的火焰。

瞬间，火焰熊熊燃起，仿佛将诗语带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英歌舞角色踏于火焰之上，英歌槌敲击之间，又点燃了更多火焰，他们将火焰洒落人间，其中一团，便缓缓落在了诗语额头，另一团又稳稳落在秦梦雅的额头。

“这团火，要放在心里头，别轻易灭了。”

秦梦雅担心诗语只是三分钟热度，这次寒假过后，她不会再回老家来，不会再跟大家一块跳英歌舞了。

诗语穿戴绿色的刀马旦服饰，握紧那对古老的英歌槌，站在穆桂英角色队伍中，只觉得一声声鼓点，好像正在逐一点燃她们的心，让她们心中燃烧起熊熊火焰来。

穿着鲜红服饰的秦梦雅，轻轻咬住哨子，挥动手里的英歌槌，站在花木兰队伍的最前面，回头一笑，队友们纷纷回应。

她们跳着英歌舞，穿梭于满载故事的街巷，人群簇拥在两边，喝彩声与锣鼓声、哨音、吆喝声，和谐成一曲古香古色又潮味十足的交响曲。

诗语舞动英歌槌，迈着轻快动感的步伐，跟着队伍向前，看到了人群中向她挥手的奶奶、爸爸和妈妈，他们关注的眼神里透着骄傲。

在老家度过难忘的寒假，诗语心心念念盼着暑假的到来。

刚考完试，诗语迫不及待地催促爸爸给她订车票回老家。

“回老家过暑假？”诗语主动回老家，把爸爸吓了一跳。

“学英歌舞呀，队友们都等着我归队呢！”

诗语背起包，里面装着奶奶送她的那对英歌槌，还有不灭的梦想和燃烧的力量。

那团梦想的火，一直在诗语心中燃烧，为她指明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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