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穆雷Lisa Murray
2024-11-17
透过我孩子的眼睛Through My Child's Eyes
2013年,丽莎·穆雷(Lisa Murray)被诊断出患有四期 HER2 阳性乳腺癌,这时距离她第二个孩子的预产期仅有六周。前方的路漫长而艰难,她需要接受为期两年的治疗,而她在生下第一个孩子格里芬(Griffin)时就已经患有产后心肌病,这让治疗过程变得更为复杂。幸运的是,宝宝最终还是平安出生了。经过治疗,穆雷也完全康复。回首过去,她迫切地想要把这段经历转化为具体的事物,以故事的形式记录下来。在寻找视觉记忆的过程中,发现了五岁儿子的相册,她曾鼓励孩子在她治疗的过程中拍摄关键时刻,这为他理解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事情提供了可能性。
《透过我孩子的眼睛》(Through My Child's Eyes)是由摄影师儿子拍摄的照片和她当时的思考组合而成的,记录了新生和濒死并存的那段特殊时期。这个系列作品旨在通过孩子和成人的视角,在疾病与健康之间提供一个过去与现在的平衡。
杨波
《透过我孩子的眼睛》记录和呈现的是健康与疾病、孩子与成人的不同视角,这种视角不是低矮的视角,而是平等的视角,双联画的并置效果被发挥到极致,抽象呈现但画面更具体真实,黑白或单一色调使故事代入感十足。儿童不是缩小的成人,而是一个完整的人。通过理解和尊重孩子的视角,我们可以更好地与他们沟通,教育和引导他们成长,这种创作模式也许也代表了一种亲子教育的核心理念,鼓励儿童参与,去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他们对周围环境的独特感受和理解,正是我们用多元观点审视世界当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关注和理解,促进儿童健康成长和建立亲子关系的重要议题。
第一组照片呈现了母子的不同视角,生命的诞生和紧张不安被精致地表达了出来。而第二组照片,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孩子对医疗过程的体验和感受,画面当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有仪器,还有正在进行输液的点滴装置,黑色充满半幅画面的森林,森林前面是比较亮的颜色,有一些花卉和枯死的树木,可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未知感就会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
看到作者的作品,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帮助那些无法脱离医疗环境、自身困境或家长有疾病的青少年。我们要想到如何缓解孩子恐惧不安的情绪,如何避免给他们的身心带来更大的伤害,康复总是需要时间的,无法康复也是我们即将面临的某一种可能性,我们成人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提供心理支持。情绪的安抚实施起来并不复杂,比如,我们可以用身体接触拥抱,抚摸孩子的头部,传递安全或安慰的信息,帮助他们缓解焦虑的情绪。
第三组作品,左侧的人物与右侧的花朵,二者的形态和曲线十分相似。用孩子的视角来反思和审视生活当中的一些经历、情感,或者与世界互动的方式,无论是自然界的微妙变化,还是人类社会的复杂现象,都能通过孩子的眼睛激发对生活的好奇和探索,发现生活当中的美好和美妙。孩子通常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直接而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这种情感的直接性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了情感的本质,理解情感对于人类生活的重要性。
丽莎·穆雷在艺术创作上与阿拉亚·洛因德非常相似,疾病背后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与孩子之间有爱的互动,让我感受到生命疗愈的力量,是母爱一样伟大的包容。
不工作的零件For Parts Not Working
2018年的一次事故中,丽莎·穆雷出于母性的本能,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而她的头部则遭到了猛烈的撞击。在康复的过程中,最艰难的挑战莫过于与脑震荡共处。它暂时剥夺了穆雷的语言能力,她的大脑无法快速处理思绪,将词汇串联成句。但也因此意外地获得了对自己的大脑如何运作的认知,尤其是如何储存创伤记忆。对穆雷来说,她既惊讶又为此十分着迷。她开始解开那些深埋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锁,探索那些令她支离破碎的时刻。《不工作的零件》(ForParts Not Working)这一系列的作品,源于摄影师与健康斗争以及处于生死边缘的经历,以视觉方式表达创伤和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并向她的大脑致敬。
杨波
《不工作的零件》这一系列的作品,源于摄影师和健康斗争而处于生死边缘,以视觉方式来表达创伤后应激障碍,试图用创作来进行自我的救赎和解脱。作品像是描述了一个病人在重症监护室期间,针对身体的某些功能或者器官不工作、出现故障或者异常所做的病情观察的笔记。
水下的照片其实在隐喻大脑内部,水下环境复杂多变,光线在水中的传播会受到散射、折射、吸收等多种影响,导致水下的图像模糊、色彩失真。这种复杂性与大脑功能的复杂性具有相似性。通过捕捉水下的光影变化、生物形态等,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神秘的、模糊失真的视觉效果。用水下摄影的模糊失真效果来比喻大脑的复杂性和不可捉摸性,摄影师通过巧妙的构图,光影的运用,包括色彩的搭配,创作出富有感染力的作品。这些作品可以激发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引导他们探索大脑的未知。
这个系列还探讨了面对生活当中无法改变的事情的心态和策略。这些策略包括接受不完美,关注当下,还有培养适应性。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放下那些不再有效的事情,因为那会对我们造成有害的记忆、习惯或者思维方式。这不意味着我们要完全忘记过去,而是要从中学会汲取教训,放下那些阻碍我们前进的包袱,或者我们背负的大山。这种心态有助于我们更好地面对现实,我们接受自己和他人的局限性,所以接受不完美,也意味着要勇敢地面对现实。
我们需要关注的对象是那些不再有效的或者无法正常开展工作的部分,它可以是身体上的一个器官,一个技能,也可以是心理上的一个习惯,一种思维方式。当我们意识到这些部分不再为我们服务的时候,我们就需要采取行动,积极寻求解决方案或者替代方案。而这种积极应对的态度,将有助于我们保持前进的动力和信心。生活其实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我们要学会适应新的环境、新的挑战和新的自己。
艺术家丽莎·穆雷在她的作品当中,给我们展现的其实也是这种生命的顽强性,以及遭遇到各种创伤不幸之后勇敢面对生活的精神,用艺术创作的方式呈现自己的内心和感受。这样一个勇敢的行为,启发我们去培养适应性,以更好地应对生活中的变化和挑战,实现更加充实和有意义的人生价值。
摄影之友×丽莎·穆雷
您是在什么时候对摄影产生兴趣并想成为一名摄影师的?
我是从高中时开始对摄影产生兴趣的,那时对暗房技术充满了热爱。这份热爱驱使我进入艺术学校攻读摄影学士学位。然而,课程从技术层面来看于我而言具有挑战性。在我二十出头时,不太愿意遵循规则。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拾摄影,运用那时学到的技能来指导我现在的摄影创作。
选择摄影作为表达方法,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摄影已成为我表达爱意的方式,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创作艺术已成为我厘清思绪的手段,它帮助我应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帮助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同时也让我避免了被过度关注。它构成了我深厚友谊的基础,对此我深表感激。
你曾提到《不工作的零件》这个系列是一种治疗性的尝试,是对你的大脑的一种致敬,可以和我们详细聊聊背后的故事吗?
当我把我的第一部作品系列《透过我孩子的眼睛》展现在世人面前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开始痊愈了!那些濒死的经历和蕴含在作品中的创伤记忆,在创作过程中得到了重新诠释,并融入了我的长期记忆中。我的大脑很聪明,我想要看看它能否用我生命中更多的创伤再次做到这一点。所以《不工作的零件》的诞生更像是一项治疗练习,创作这一系列的艺术作品也带来了良好的治愈效果。
《不工作的零件》中出现的纺织痕迹和水下拍摄的照片背后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思考?
纺织元素代表着医院里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在肿瘤医院度过的日子里,我多次凝视过这块屏幕。上面曾出现过“蓝色代码”,我经过两次除颤才苏醒过来。自此之后,我对它产生了迷恋,因为它是我的医院生活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水下照片隐喻了我的大脑内部。水中漂浮的颗粒象征着噪声,如果深入探究,会找到一个“手提箱”,那是我存放“情感包袱”的地方,那里存放着我的创伤经历。这是一个我为了保护自己其他部分的安全与之分离的地方。有趣的是,我是在一次自行车事故后才开始了解这些。那次事故导致我脑震荡,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正是这次经历让我意识到这一切是如何运作的,这也是我创作这一系列作品的灵感来源。
《透过我孩子的眼睛》和《不工作的零件》中多次出现你的孩子的艺术作品,你如何将你的摄影作品和他的创作联系到一起?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创意过程吗?
创作数字拼贴画和混合媒介作品,并将我孩子的艺术作品融入其中,并非我刻意为之。我心中有一个想要创作的画面,然后利用我有的素材来讲述这个故事。关于作者身份的问题很有趣,我自己也思考了很多。
在《透过我孩子的眼睛》中,有一半的照片是由我五岁的孩子拍摄的。这是由我发起的合作,所以可以称之为辅助自画像。我用这些照片作为基础来创作,在这个过程中,试图保持这些照片最初构图时的儿童视角。
在《不工作的零件》中,使用了我孩子创作的拼贴画。同样,这些都是由我发起的——我有幼儿教育的背景,喜欢和孩子们合作。但最终,我提供了素材并主导了创作过程。可以说,这些作品的作者是我,因为没有我,它们就不会以任何形式存在。
摄影在你康复的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摄影作为一种艺术疗法,对我来说是最容易接触、最实惠且最高效的康复方式。艺术创作是我大脑处理生活中各种挑战的最有效方式。它既是我的良药,也是我的冥想方式。
摄影疗法是一种强大的自我探索和治愈手段,它有能力让人们以有意义的方式与自己和他人建立联系。分享照片可以促进人际关系、建立社区、减少孤独感和自我怀疑,这些常常出现在我所认识的许多创作者身上。
你与艺术家阿拉亚·洛因德的深度交流,对你的艺术创作带来了哪些影响?还有哪些摄影师或艺术家对你有所启发?
在认识她之后,我感觉找到了生命中一直缺失的另一半大脑,我们的友谊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双胞胎”般的特质。我从她创作的作品中获得的多巴胺,与我从自己的作品中获得的一样强烈!
她经常与我分享她的创作进展,我能分辨出哪些是未完成的状态。我可以提供建议和观点,但不会因为自己创造而感到疲劳,反之亦然。在我们的艺术实践中,这是一个无价的资源,当我们知道我们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互相支持时,这是一种真正的安慰。
对我有所启发的人还有黑白电影之神朱利安·金玛( Julian Kingma),善于讲故事的尼基·布恩( Niki Boon)、西蒙·墨菲(Simon Murphy)和他的“戈万希尔”项目,因情绪化的音乐肖像而获奖的麦克莱恩·史蒂文森( Mclean Stevenson),坚毅的特布兰奇(D. M. Terblanche),以及经常能够捕捉到令人印象深刻的瞬间的露西·品特( Lucy Pinter)。这些艺术家的共同点是:他们进行黑白摄影。虽然我公开分享的作品里并没有反映出对黑白摄影的热情,但我非常喜欢它。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从实验室拿回一卷 HP5更好的了!
你在摄影创作中遇到过哪些挑战?是如何克服的?
我面临的挑战总是来自内心,我曾经梦想成为一名有客源的摄影师,但事实证明,我过于焦虑,无法胜任这项工作,于是我转向自己的艺术实践。我现在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将我的作品与全世界分享,我发现这点很难做到。目前我正在进行的第三个摄影系列作品都还没有分享出去。创作作品对我来说似乎不是问题,但找到自信将其公之于众,对我来说一直是个挑战。
关于艺术家
丽莎·穆雷Lisa Murray
丽莎·穆雷是摄影艺术家、教育工作者和母亲,现居澳大利亚纳拉姆。她在摄影方面采用了真实且创新的方法,探索时间、记忆和个人经历之间的相互作用。以自己的生命旅程为透镜,来探索和理解世界,从而创作出丰富且多层次的艺术表达。在纪实和概念化的框架下,她的艺术实践围绕着家庭纽带、生死、焦虑和创伤等主题展开。作品在澳大利亚和其他国家均有展出,获得了 LensCulture 、HeadOn、Photolucida CriticalMass、Gomma 和AustralianPhotographic Prize 等多个奖项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