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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龙(组诗)

2024-11-07许文舟

大理文化 2024年11期

盐 井

在清水里提炼细盐,先得炼出寅时的清霜

丑时的鸡鸣,炼出月白和蛙声

井口张得再大,卤水依旧营养不良

熬盐的大锅一口接一口老了

咸味的八仙桌,供奉着规矩与食物

盐井的深度,就是诺邓的朝代与背景

东南西北都有插翅难飞的旧道

属于马,属于人,属于一个村庄汗津津的

胸膛。留下来的马匹,或失过前蹄,或患上

暗疾

押运井盐的男人擅离职守

找了个卖烧酒的馆子

瘦下去的古道,睡着精神百倍的石头

太极村

稻谷从远处黄起,再远的地方

沘江体重略减,白了头的草

等着不紧不慢的牛羊

打铁的人,正往铁的兴奋上添锤

初现雏形的镰刀,学不会开口

房子一律坐东向西

吸水烟筒的老人,同样是那种坐姿

脸埋进烟筒里,怨言都吐在烟筒

绝不让它出来伤了和气

傍晚从云龙县城出来散步的人

牵着听话的狗,或者牵着

太阳就要落山的影子

带着零钱的,买些煮熟的苞谷

带着心事的,望着河水发蒙

开完笔会就要离开云龙

我也走在太极村的阡陌小道

作为局外人,我发誓

爱上了忧伤或高兴的人们

在诺邓

如果把我的想法用井盐腌起来

会像火腿,老得干脆彻底

我野心没那么大,只想在盐粒的噬咬中

留些虫眼,或者空洞

至于状元发榜,功名册页均与我无关

找一份端茶倒水的工作

客少的时候,修桥补路

赚到了钱,买间老屋

铆足劲喝酒,攒灵感写诗

春节,让对联发泄私愤,秋天

约一些老友尝尝烧酒

然后给留守的孩子关好房门

拆除挡道的建筑垃圾,让孤寡老人

听得见春天的脚步

在旧州

如旧的,只有澜沧江了

还是一万年前的肤色与横蛮

外省人,胆子真大

2008年12月,竟敢对一条澜沧江动手

现在,那些工棚,又转移到苗尾那个地方

同样打算把澜沧江抬到一定高度

电线,是澜沧江的另一种流法

偌大工地,居然遇见了我的老乡

正在紧螺丝,那种用力,恨不得

把自己也拧进不锈钢管

茶冲了无数次,依旧是澜沧江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告诉我,他的弟弟也在工地

娶了旧州的白族姑娘,正算计着如何让孩子

的生日

与截流的日子高度一致

车站走了最后一班客车,售票的女孩

就用针,把一个午后绣得枝青叶绿

而早间醒来,山腰的雾

在旧州眼皮之上,挠眉弄首

宝丰一遇

宝丰到云龙县城修路

禁止通行的牌子,立在路心

从下午一点至六点,这段时间不管有多少车辆

要么熄火,要么绕道

好在堵路的地点就在宝丰古镇

从一道门入,从另一道门出来

进去时是公元2016年4月2日中午

出来时是明朝年间的黄昏

缫丝的作坊处于停工状态,捣衣的女人

都申领到经商的营业执照。仿古的灯

把月光拐到暗处,这个时候提着刀的

是赶摊的屠户。看守董泽老家的女孩

说她写过诗,最伤心的帖子有无数回复

古镇最高处,是庙宇

一路有旱情里逃难的小麦、油菜和小溪

那些老屋,不管它是白族建筑风格

还是云龙本地特点,都着乡愁的正装

接下来就去等放车的那个时间

暮投诺邓,我怕人多客满

在天池

说小一点,只是一只立在山顶的碗

还缺着边,大雨就从那道口子

像逃出笼子的老虎

盛水的地方,草学会浮游

无名无姓的花朵一脚陷进沼泽

举目四顾,没有人施救

无望的花朵,于是自顾自地开

多像我丢了一个儿子

又走了男人的二姐

邱小蓉

她想逃出森林,绝对是林深处的某些声响

弄坏了她比蝴蝶干净的发辫

逃得再快

还是没有超过5.6的光圈1/160秒

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

我想起玉,或者春深

我还想起雾自散去,月华如水

我不知道我拍的照片

怎么寄到她的手上,明天我就要离开云龙

离开的距离刚好是沘江

从头至尾

在云龙

每座山都像刚刚睡醒

足额的睡眠,每一棵树都不怕熬夜

有时候,云龙人把河称为江,比如沘江

胸围与腰条,都只符合河流的身段

澜沧江是条大河,在云龙,有两处被掐断

一处是功果桥,一处是苗尾

工地上的人,从容应对接下来的截流

一点都不像旧州山上的晨雾惊慌失措

盐井是大地的泪腺,谈不上丰富

我对天池边的马匹有小小的嫉意

肯定是盐马古道退役的兄弟

那条盐马古道全部丢给游人

盐腌猪腿,也腌人心

我在藤条桥上自己给自己摇了半天

沘江流得比我的心情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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