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上(外一首）

数年后，我又回到山中与众物小坐

山顶上矗立着几尊巨大风车

身侧是先人们日益低矮的坟堆

（像一群因腹胀不断下蹲的人）

可是惭愧，我却记不起了他们的名字

但他们一定还记得群山的前世吧

了解它们骨胳强健时代的生活细节

（蚰蜒和蝼蚁们出门时相互打招呼

放羊人总会在丛草间碰见蛇……）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用上电

眼下，风声愈紧，呜呜的电流声

正从风车金属的叶片间跌下，沿着我的

脊端下探，穿透土石

掉进这颗星球内部

我想，如果我在此地坐的再久些

黄昏时会不会恰好还能看到一盏盏灯

（亡者残骨做成的钨丝）在周围点亮

我这么想着，我心情愉快地这么想

很快，众物们次第眨起眼皮

四围便亮了起来——

我呀，我激动地站起身掐腰环顾群山

像一只临产的羊，原地踏步、轻咩

以致误了回家时间，可这又是多么美妙

听，山野间到处有人喊我的小名

旅行途中

车子搁浅在大别山深处。断崖上，

你我靠在一起，如风中蕙兰；

驾驶室里亮着灯，两平方米微光

足以普照：从我的左鬓到你的右脚，

私造了一颗袖珍星球；

在我们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和松林

鸡声不知从哪个方向带着雾气传来

“如果打月亮上探身下视，

除了光，我们和一切都不曾存在。”

一处断崖上，当时只有我俩，

短暂停留后，继续出发，

天刚亮起时，我们准时抵达了

一位亲人的丧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