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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西沟

2024-11-06李之莺

时代报告·奔流 2024年9期

拜赐自然造化,随北有两个神奇之处,一个是有“小武当”之称的鸡鸣山,一个是有“小黄山”之称的西沟。小武当我至今无缘,一次也没去过,小黄山却是今生有缘,接连去了两次。

距随州35公里之遥的万和镇青苔村,又有随州的“小香港”之称,是随州最为富庶之地,以大理石、兰草、香菇闻名全国。西沟村毗邻“小香港”,是另一番风情。

一进入青苔街左拐,便是西沟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么轻轻一拐,万千风景便呼之欲出。相对于由开发而变得富裕的青苔,西沟则是一派原始的风景。

掩映在山间的一栋栋村野别墅,西沟的富庶可见一斑。深山养兰人张长江的别墅别具一格,旁边是他的兰花种植基地,他请我们在明亮的可调控温室内小坐,赏兰品茗,雅兴顿生。

之后,张总扛着他的长枪短炮,开着他的越野车,以他全国各地行程数十万公里的经验,作我们今天的向导。西沟山高路险,需要好车好导游。

车徐徐前行,西沟的奇特地貌便扑面而来。桐柏山的崇山峻岭,带着北方的磅礴气势,造就了西沟的山势陡峭险峻。时值深秋,阳光却出奇灿烂,没有层林尽染,只有奇特的石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走到哪里它们都在眼前闪亮。

与黄山一样,西沟也是花岗岩体峰林地貌,间或便有突峰异石惊艳目光,它们有的突出于山体,姿态各异;有的高出于峰林,遗世独立;更多的则静卧在山间,袒胸露腹,以天为帐,以地为床,“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今天,我又来了,我没带来琴歌,却带来一帮文朋诗友,他们都有天生的好歌喉,行吟山水,是他们的终极追求。

一路都是新奇的石景,可是,这里与黄山是多么的不一样啊,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有一个极其鲜明的特征。它们无论是在高山之巅还是流水之侧,无论是悬在几百米的高崖还是坐落在无名山坳,无论是向阳面还是背阴处,每一块石壁上都有着自上而下自然的褶皱,犹如巨型石钟乳石的表面。仿佛是地球之心,被亿万年的流水冲刷过,被上帝的手轻轻抚摸过,那么温柔,那么驯顺。此时,走在这些奇石之下,仿佛这些不是西沟的石头,不是地球之心,而是我自己的心,正在享受流水的冲刷,上帝的抚摸,阳光的柔照,清风的徐来,它已乐而忘忧,闲而忘返。

每每仰望西沟奇特的山岩,我便想起“钟灵毓秀”这个词来,对了,就是这个“毓”字,正好可以用来形容西沟石头的“上帝的纹路”,我暂且称之为“西沟纹”。鹞鹰岩如此,照阴岩如此,棋盘石如此,香炉垛如此,众多无名的岩石,莫不如此。正因为有了这大气温柔的西沟纹,让西沟的岩石不同于其他的岩石,既不怪石嶙峋,也不突兀巉峻,而是有着女性之光洁、驯顺、慈祥之美。

每一处地名,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石头,都有一个传说。西沟的地形就像一把棕叶扇,每一缕叶脉便是一道山脉的隆起,每一条折痕便是一条峡谷。养兰人张长江自小在这大山里长大,足迹遍布大山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每一条沟坎每一道山梁每一条溪流他都如数家珍。我们以为他是一个追求进阶玩法的单反发烧友,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博物学家。跟着向导一路前行,教我们认识每一处景点,听闻每一个传说,结识每一株遇到的植物,叫出每一只飞鸟的名字。

经过鹞鹰岩,有鹞鹰盘旋,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栖身于数百米高的悬崖绝壁,没有这样的自然条件,便没有它们的生存之地,鹞鹰岩是专门留给鹞鹰的福地。

车子盘旋而上,及近峰顶,弃车而行,奔向西沟的最高峰——香炉垛,海拔800余米。峰顶远看如一座香炉,基座周壁全是数十米光滑石壁,仰望时惊叹自然的造化,居然没有任何鬼斧神工的痕迹。据说峰顶曾有道观,有道士,奇怪这悬崖绝壁,他们是怎么上去的?又是如何解决饮水问题?是因为有香炉垛才在这里建道观,还是因为这里有道观才取名香炉垛?我们不得而知。

如果不是张向导,我们可能永远也没机会登上香炉垛的顶峰。当我仰望三十多米高的悬崖绝壁时,还以为道士们都会飞檐走壁的功夫才能上去,张向导带领我们拐到山背面,穿过老树枯藤,七弯八绕终于攀爬到的香炉垛峰顶,全是丛生的荆棘,以及荆棘掩盖中的断砖残垣,若非秦砖汉瓦,起码也是明清分制。千丘万壑尽收眼底,把江山指点,最显眼的是观音崖,那是人头岩,低矮处的一圈白,是仙人住过的石头屋,东边那堆是仙人消遣的棋盘石,西边是活灵活现的大象石的半边身,像是为普贤菩萨效力过的那尊,还有猪娃石、母猪峡、令牌石、长虫石、长虫沟……它们静静地把自己站成传说,偶尔通过飞鸟互递信息。

黄栌已带红叶,香炉垛的峰顶自带禅意,一面是时光的褶皱,一面是反光的琉璃。口耳已失去意义,眼观鼻鼻观心,在一面巨大岩壁前,观悟人生。

遍地钾长石,含大量石英,作为陶瓷的前身,它时常梦见自己湿润如玉。被我们的脚步惊醒,它翻了个身,从风车巨大叶片间漏下的阳光,又被折射回去。

与张向导一起,学习桐柏山的植物志。那一大片耀眼的金黄,其实并不是采菊东篱下的野菊,而是可以医治眼疾的千里光。要说野菊,还是香炉垛的最好看,像微缩版的向日葵,有着一圈极大的花盘,花瓣却是极其短小,乖巧地排列一圈。希望它们只在山里美着,不要被采菊人采去了。

在西沟我还认识到世界上最咸的树——盐肤木,曾经缺盐时,老百姓直接来取。刀枪药顾名思义,可治金创,它有着鲜明的个体特征,正面绿得像涂蜡,反面像枯叶。威灵仙,凡是名中带仙字都是非常厉害的。最有意思的是一种叫地榆的植物,闻起来居然是清甜的西瓜味,它的叶片像榆树叶子,根可治烧烫伤。还是会偶遇丛丛兰草,它们正在酝酿来春的幽香。

我们一一结识黄芪、何首乌、贯众、凤尾草、苎麻、白麻、洛石藤、花果树、刀枪药、牛膝、败酱草、紫花地丁、景天、胡枝子、卫矛、马兰花、千年老鼠屎(天葵子)、杜若(鸭跖草),等等,很高兴结识到这么多新朋友,它们亲切,友好,充满着自然的善意。

除了奇花异草,西沟的奇石更有其神奇之处,香炉垛如此,观音崖更如此。想想难道不神奇吗,在同一片山脉,不同的山巅,一个是道教的香炉峰,一个是佛教的观音像,绝非人间所为,全是自然造化。我们是一介书生,带着几千年来的儒家教育,前来拜谒自然,叩问山水,领略风物,也算是来与三教相通吧,“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

观音崖高约30余米,有如观音披一方薄纱,端庄凝坐,如慈母般神态安详,风雨也不以为意。她以无边法力,护佑苍生,护佑着这里的一方生灵。无形中让西沟人有了一种安全宁㴵。凌霄花爬满半壁,去年来时,凌霄花在高处开得正盛,那是大自然献给观音宝座的花环。此时花已不再,叶已呈浅黄秋意。四时更序,自然,正以不同的背景和色泽演绎自己的美。

观音崖下,无论天涝天旱,一汪地下泉水常年不歇。

峰从何处来?泉自何时暖?

峰从无处来,泉自地底暖。

可是,谁又能知道,峰,不是从地底一寸寸长出,而是经过千万年才幻化为我们眼前的奇异?泉,不是从天上降下,而是埋于地底千年,慢慢积累酝酿,才如此澄澈?

返程路过青苔大峡谷,一个自带清幽的清凉去处。从青苔大峡谷翻过去就是吴山,铁山的红叶在那边应该正红遍山野。幽暗的谷壁,斜阳照进,青苔显出浅绿与幽深的层次来,幽冥的山色催人归家。

顺着西沟出山,白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回望山林暝色,鹞鹰归去,黄蝶白鹤归去。观音崖闪耀如金字塔,轻奏黄钟大吕。

杳渺幽香,从不曾远离。我们采来的香薷、野菊,混合着兰草、香菇以及万千植物的清新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