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山香”
2024-11-06蒙山樵夫
雨后,天空清丽,我们来到一个叫“山香居”的民宿。蒙山腹地,过崔家村,入崔家峪,峰回路转,一丛清脆的竹子,亮眼的绿色,屋舍俨然。朋友曰,“此山香居。”名字好听。蒙山灵气,尽蕴山间;山间秀色,抬头可见;溪流淙淙,漫石清泉。声声叫卖,缕缕炊烟。看不到村民,闻得到烟火;听得见蝉鸣鸟鸣,却找不到蝉影鸟影。这是山林的清幽。一瞬间,我走回梦里,是我梦里的村庄。站在“山香居”,凭栏远眺,金线河就是明亮的飘带,水库就是朝阳的镜子。近无车马嘈杂,远有村庄点点。绿莹莹的天幕上浮动着亮光的云。想少年时,我站在家乡的东岭,东望蒙山:太阳从蒙山顶上露出脸来;傍晚,西眺牛山,太阳又从牛山落下。少年的想象里,太阳夜晚就宿在家乡的大山里么?
蒙山双峰耸立,像极了饱满的乳房。这乳房喂养这方圆百里的人们。一辆辆车从蒙山的山坳里,从山涧边,在朝晖里驶离蒙山,县城的街道就有了蒙山泉。蒙山泉的清香熬制着米香,弥漫在家家户户的餐桌。而羁旅天涯的人,回到蒙山,最抚慰心灵的就是蒙山泉熬的米粥。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渗入血脉的记忆成为朝思暮想的乡愁。踏着朝晖的人,攀援到了蒙山的山头,绿色的松海酿造了山间的负氧离子,把你的心肺洗得不留一点儿尘滓。空气里有泉香,有花香,有草香,还有各种药草香。这时候极目远眺,浚水如带,金线河欢唱着跳下山涧,深深吸一口这香味弥撒的空气,真的飘飘欲仙。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蒙山是被一阵泉水唤醒的。一个冬天,一场场雪覆盖山顶山坡,这银装素裹的样子,让人想到这大山养育的人何等清纯的内心,晶莹剔透。一阵春风来,雪峰就渐渐融化了。各种野草野菜蓄养了一个冬天的粗壮的宿根,努力拱破带着冰的土层,露出自己叶子的眼,看一看这春天的世界。于是,石缝间,水溪边,山坳里,山顶上,所有的生命,都探出了脑袋,大山醒来了。少年的我们,走上山坡,沂蒙小镰镢子刨下带肥根的野菜,泉水洗净,可以直接塞进嘴里,那种带着苦味的香,有着神奇的力量,口舌生津,口疮不治而愈。蒙山人把这山间野菜配以小葱、咸菜条、蘸酱,卷入刚刚从鏊子上揭下的新煎饼,大口豪嚼,这是典型的沂蒙汉子吃法。这煎饼下肚,再捧几口泉水喝下,脚下生根,走路生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我想起历代的蒙山樵夫,一根扁担,一条绳索,一只药篓,在这大山里,鹰一样的存在。年轻时赶集,看看带着满头露水的樵夫,担着一担担柴换回一家老小的给养。我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一担柴,虽然我一单身青年教师没有锅灶。我闻到了樵夫那来自蒙山的香味,就像父亲的味道。父亲从山上走几十里山路,挑来一担柴,就带着这样的香味,这香味就在这一捆干柴上。樵夫们随身而来的还有一篓篓珍贵的药草,能却病疗伤;还有一串串晒得半干的蒙山蘑菇,这来自蒙山的香味把整个集市给熏染了。
鸟雀是山里的精灵。在你还沉浸在山香美梦的时候,就热情召唤了。这些可爱的精灵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鸟儿呼唤,千百只鸟儿应和着。那叫声或低低细细呢呢喃喃,或高高亢亢呼唤远山,或抵首交接低低切切。飞翔中的鸟儿,空中抛下一个声的浪;树上跳跃的鸟儿,叽叽喳喳,炮竹似的,一阵热情问候。它们小小的身躯里,不知哪来的劲头,山谷里都是它们的问候。这叫声带着山里的香气,是鸟儿衔来的草籽的香,或是啄食的花瓣的香,这香气随着鸟儿的飞翔鸣叫散播着。山间的树露出新芽,这芽儿细嫩的须,慢慢成了手指,手掌。叶的掌心,是露珠,是芳香。枝条慢慢有了花苞,有了骨朵。山间的花是排着队次第开放的,蜜蜂是集群式飞来的,那阵势是大战区集团军在军演,震动翅膀,停摆在空中,排兵布阵。大批部队按照路线,飞舞着,忙碌着,深入花房,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从一个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花香变蜜香,这蒙山的蜜啊,润肺通便,五体清爽。
夏天最为勤奋的是蒙山流泉飞瀑。泉眼是山的眼,是连同着山的心脏。当接天雨幕铺展在山顶的时候b84f50184b31867241efde542e3ab0d8d163fa1062d6a4ff433e3357fbcc7298,来自天际的水,慷慨抛洒给这山的沟沟壑壑。泉眼在哪?好像漫山都有泉眼,冷不丁就有一股清泉石上漫流。这山上的泉流拨动山石的琴键,日夜凑鸣,这松柏静静谛听。我怀疑这松树就是钟子期,那奏曲的流水,就是俞伯牙。泉水击石,这美妙的音乐,漫山松柏,都在静听。这夏天,这流泉飞瀑奏响了黄钟大吕,窾坎镗鞳,是雄浑豪装的气势。即使到了冬天枯水期,这泉眼也在涓涓而流,山下平邑城里几十万人口,一年四季,都要靠这蒙山的泉水。
夏天的蒙山,是避暑胜地。山里的村庄住满了从四面八方的游客,一个个民宿就这样长起来了。民宿是大山的旗子,“山香居”是蒙山山门的亮眼的招牌。“山香居”把守蒙山崔家峪口,金线河从山上奔流而下,在山脚转个弯,跟“山香居”招招手,下山去了。“山香居”在山脚下,背靠大山,在静谧村庄的环抱里。登楼远望,百里平畴;凭栏东眺,群峰耸立。尤其夜晚,泉流石上,草丛里百虫奏鸣,月照山林,幽深似海。在夜间,“山香”是夜海的岛屿,几处蛙鸣,几声鸟叫,方觉从夜梦中醒来。脚下不时有蠕动的虫子,有蹦跳的蟋蟀,脚轻轻放下,在这里,人与昆虫为友,大家互为依赖,共同守候这蒙山。
月亮上来的时候,在院子摆上酒菜。“山肴野蔌,杂然前陈”,“举酒邀明月”,也学学古代诗人的风雅。没有城里酒店的推杯换盏,人声嘈杂。在这里,清风拂面,虫鸣奏曲,飞蛾伴舞,几碟山间野菜,一盆泉水炖鸡,香而不腻。最好吃的是蒙山黑山羊,这黑山羊是蒙山的一流登山队员,再高的山峰,也能登得上。饮泉水,食青草,更多的时候这山羊吃的是蒙山药草,这黑山羊,得蒙山滋养,肉嫩而香,如果以蒙山果木,烤山羊,那味道随山风飘散,十里八里,山前山后都能闻到,保准你流哈喇子。
松是蒙山的主人。神往于蒙山鹰窝峰的那棵松。泰山的“五大夫松”是何等荣耀,因帝王的青睐而贵为“大夫”。鹰窝峰的松超凡脱俗的气质远在“五大夫松”之上。千百年来,蒙山人仰望它的挺立,给人以向上的勇气。30多年前,带着新婚的妻子,来到这松树前,留下了年轻时珍贵的照片。30多年的幸福生活,得蒙山松所赐啊。多少代多少年,爱这山上的一花一草,成为蒙山人的使命。爱山护山,天经地义,成为时代相传的血脉基因。880米云蒙峰下,至今还住着守山护山的杨姓护林人。这杨氏护林家族,在这云峰下的石洞里一住就是两百多年,现在已到第七代护林员了。杨氏一家几辈人栽树护林,山林为家。建国后,将自家几代人养护的林子无偿捐给国家。杨家人与山林动物友好相处。杨家五代祖母,曾助母狼接生。狼洞内,母狼难产,公狼到杨氏的石洞,用嘴角拽住杨祖母的衣襟,老祖母觉得这匹狼没有一点儿凶相,是近乎哀求的眼神,她就跟着公狼来到狼洞,母狼痛苦的呻吟,老祖母将探出半个身子的小狼羔拽了出来。从这以后,杨氏就成了蒙山狼的恩人。杨氏和狼都住山洞,可杨氏孩子从没受到狼群威胁,并且不时有狼送来的野兔、山鸡。有了这真实的故事,蒙山人的仁爱,又多了一个生动的注脚。
“山香居”守候蒙山的四季山香,守候流泉,守候花香,守候这蒙山福地,守候这绿色家园。“山香居”雅士云集,这里成了创作采风基地。文人雅士云集于此,或吟诗作赋,或挥毫泼墨,或引吭啸歌,山间流泉激越,草间百虫唱鸣,朝云暮雨,朝阳晚霞,飞鸟留枝,游鱼戏水。这蒙山赐予人们无限的审美空间。每一帧画面,每一幅山水,都是自然给人们的珍贵馈赠,都是蒙山留下的乡愁。
作者简介:
陈凯,笔名蒙山樵夫,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平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平邑县教育和体育局教育科研中心高中语文教研员。在各类报刊副刊、杂志、平台发表散文200余篇,著有散文集《风从故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