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鹏 毫厘之间
2024-11-02李莉
巴黎奥运会上，速度攀岩运动员伍鹏以4秒77的成绩获得亚军。巴黎的风把伍鹏额前的碎发吹起，把速度攀岩这项运动吹向更大的讨论场，唯刘炜在场边指挥比赛。独没有晃动这位年轻运动员的心神。
伍鹏和冠军莱昂纳多只差0.02秒，几乎是一个指尖的距离。莱昂纳多右手食指的第一个关节比他更早触壁，竞争的激烈清晰起来。
第一次站在奥运会赛场，伍鹏的体验是复杂的。还未出征，周遭已是烽烟四起。他短兵相接后又冲锋陷阵，最终安营扎寨，得以喘息。遗憾与欣喜交替出现，惊心动魄的故事永远迷人，但主角的波澜不惊为故事赋予了另一种可读性。赛场上，伍鹏独自坐在隔离区，甚至美国运动员沃森想要和他击掌，伍鹏都没有注意到。镜头里，他总是戴着耳机，跟自己无关的声音都被屏蔽在外。
英雄之旅
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曾提出“英雄之旅”模板，指主人公原本在自己平凡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后来有个触发事件打破了平衡，他不得不冒险进入未知领域；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他面临新的挑战，结识了新的盟友，遇到了新的导师，最终经过种种磨难取得了胜利，实现了转变，回到平凡的世界，成为不同的自己。
伍鹏的故事可以贴合这样的英雄叙事。2002年出生，13岁被柔道教练选中，进入湖南省邵阳市体育中学接受训练；15岁被教练送入湖南省攀岩队。这是新生项目选材的捷径，伍鹏懵懵懂懂地走上了攀岩之路。他没有自主选择，一切都听从教练的安排。从最开始的全能项目，到最终确定速度攀岩，命运安排他站上了奥运舞台。
速度攀岩的起点很高，是一个从手指尖到脚趾尖都要去控制的运动。首先要把难度攀石搞定，具有一定攀爬能力，打好基础之后，才能去尝试速度。速度项目需要爆发力，考验的是身体素质，要力量，也要柔韧性、意志力。直到上届东京奥运会，攀岩第一次成为比赛项目，三项全能，男女各产生一枚金牌，速度攀岩只是全能项目中的一项。今年巴黎奥运会，速度攀岩单独设项，攀岩项目有了4块金牌。下届洛杉矶奥运会可能会更多。
伍鹏和一线城市里那些把攀岩当作生活一部分的年轻人不一样，他闲时不会约朋友去玩抱石，也从来没有尝试过户外野攀，他不是攀岩运动兴趣爱好者，而是从科研团队“冠军模型”里出来的专业运动员。伍鹏在全运会、攀岩世界杯等一系列赛事里不断获得冠军，突破速度攀岩亚洲纪录；21岁参赛巴黎奥运会，完成了自己的阶段性使命。进入巴黎奥运会决赛圈的8名队员来自8个国家。在四分之一决赛中，第二组的伍鹏出发DjkCp/vCvbZala62LMmJYIO21h6ExYnFhTlvU1Gz/Ug=对战意大利选手，他的成绩是4秒995，以0.002秒的优势进入四强。决赛，他以0.02秒之差获得银牌，也创造了个人最佳纪录。
伍鹏已经进入了“4秒时代”，意思是在速度攀岩比赛中突破5秒钟，完成15米攀爬，是这个项目高水平的标志。他有个老对手，也是目前速度攀岩世界纪录的保持者——美国选手塞缪尔·沃森。在今年4月吴江的国际攀联世界杯上，沃森两次打破世界纪录，但决赛伍鹏赢了他。这次奥运会上，沃森又是两次打破世界纪录，伍鹏在半决赛也一样赢了。虽然别人连续创造了世界纪录，拥有绝对的能力，但伍鹏仍然能够在连续两次大赛中战胜状态火热的对手。
速度攀岩的竞争通常就是这样，在4到5秒之间，旁边是熟悉的对手，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产生0.001秒的时间差，直接决定胜负。这要求伍鹏在比赛中，每一步踩点、每一次蹬墙都必须控制到毫秒，几乎无容错率，对人的心理有极高的要求。伍鹏在追求更快更高更强的路上，呈现出坚定的姿态。可究竟要怎么专注，怎么坚定，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心？
他的有效方法是不爱说话，要说就说真话，口头禅是“不知道”。他不擅长解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种性格让他面对高压的比赛，可以保持冷静。他在想什么？这个问题被记者问了无数次，伍鹏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屏蔽干扰
奥运会之后，有一张被广泛议论的照片：决赛结束后，以0.02秒之差没能成为冠军的伍鹏失落地坐着，国家队教练钟齐鑫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安慰他，对他说：“好好享受你后面的比赛，没有办法，竞技比赛就是这样，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就不叫竞技比赛，也不叫奥运会。”钟齐鑫熟悉他是在2021年全运会，伍鹏以5秒62的成绩刷新了全国纪录，被选进国家队。钟齐心说，整个备战期间伍鹏都非常专注，具备优秀运动员的优秀品质。他也有过伤病，竞技状态掉过，在巴黎奥运会能爬出这个成绩，他付出了非常多。他很有天赋，但他的努力大于他的天赋。
“他对自己的认识也非常清楚，有些时候运动员在专注的过程当中，不会主动跟大家沟通和表达什么。他可能有些想法，但不会主动说出来，他说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我们要去疏通交流，引导他说出来，他心里想的其实是很多的。一个优秀的运动员，思想如果不优秀，也成不了冠军。”
奥运会上，运动员一直有交换徽章的文化，如果想和各国运动员多交流，可以主动去收集世界各国的奥运纪念章。但伍鹏从来没有去换过，他觉得这样会让心态产生变化，使自己的专注平添不确定性。他宁愿去做一个“社恐”，喜欢安静，和教练聊聊天就好。无论走到哪儿，他都随身携带耳机，戴上耳机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有让自己放松、安静下来，心情好了，才能不那么累。
教练说，伍鹏有抗干扰能力，他需要专注。速度攀岩项目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如果分心，一下子就没了。“ 运动员接受太多外面的信息，心里难免会有波动。这次要是没比好，外面的人会不会议论？要是比好了，后面有商务工作，训练会不会受影响？很多东西都会干扰到他们的专注度。现在网络很发达，小时候有一点儿故事都会被挖出来，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突然被发到网上，可能就会担心。大家很看好他，有时候无形中让他的心理产生一些压力，不能更好地发挥。所以，一个优秀的运动员一定要具备抗干扰能力。他现在的状态很好，不想跟外界多联系，其实是一种自我屏蔽的过程，可以更专注地投入训练。”
被问到下一个目标时，伍鹏说自己没有什么具体目标，希望可以做得更好：“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变得更好，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能不能做到，所以我不想说，们只看到他们出成绩，觉得是天赋，但他们也很勤奋、很投入。如果不是退役了，他们其实可以继续比一比，说不定今年在巴黎还可以拿奖。”
王者归来
奥运之后，伍鹏参与小学的开学典礼，和大学生现场交流。体育运动之外，他投身到社会活动中，正如他提及的担当，这次是在更大的社会层面。“我希望把拼搏和勇于争先的精神传递给更多的青少年。”
站上C位的伍鹏希望将自己的能量在更大范围内放射。速度攀岩是他当下拼尽全力的赛场，但人生的广阔远超过单一领域的界限。每个人都不止有一个角色，世界更是由多样的角色交织而成。伍鹏肩负着他的目标和使命，激励着其他人，在自己的岗位和角色中发光。
人字，一瞥一捺，顶天立地。伍鹏从运动员的身份出发，延伸至公众人物的广阔天地，不仅要在专业领域内精益求精，更要努力传递能量。这是运动技能的展现，更是关于如何以全面的姿态立于世，成为更加完善的人——既要在体育道路上稳健前行，也要在社会的广阔舞台上留下深刻的足迹，对自己有交代，对队伍有贡献，对社会有激励。
当被问到最初成为攀岩运动员时为自己设定了怎样的目标，现在的目标又是什么，他简短但坚定地说“打破世界纪录”，再无需多言。年轻的战神为速度攀岩运动带来了更多的关注度，开启了速度攀岩的新时代。他脚不停歇，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好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