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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打印

2024-10-31襾谷绿叶

青年文学家 2024年30期

昨天上午,坐了22站公交,爬坡上坎走了1000多米小路才赶到“秋山·打印”,看时间,正是上午10点02分。

“秋山·打印”,20多平方米,不大的门市,坐落在社区街心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秋山·打印”的金字招牌,挂在门楣正中,楷书,颇有颜体之风。

走进“秋山·打印”,除了靠门的左侧窗下的简易木架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以及打印机四周堆得满满当当的刚刚才打印出来的照片,其余的空间全被两个货架占着。原本就不大的空间,还要摆两个长约2米,高约1.5米的货架。拥挤,是必然的。货架上除了摆着的,还有挂着的,用琳琅满目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各式各样的小家电,长短不齐、颜色各异的跳绳,小学生写作业的铅笔、圆珠笔、橡皮擦和作业本,高年级学生用的钢笔、墨水,甚至老师用的粉笔、粉笔擦,都分门别类地摆在货架上。学生背的书包,价格贵的,价格便宜的,款式新潮的,款式一般的,一字排开,挂在货架的两侧。大婶大嫂做清洁用的拖把、笤帚,也是根据价格的高低,在靠墙角的地方分前后顺序摆开,整整齐齐的。说真的,要不是有“秋山·打印”这块醒目的招牌,还真以为自己走进的是一个不错的小百货铺子。

当下,各种生意都难做,不要说像“秋山·打印”这样的小店,就是那些大公司的大卖场,生意做得也很吃力,经营艰难。“秋山·打印”这种既卖百货,又搞打印的店面,也可以算是复合式经营吧。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复合式经营打破了当前生意难做的局面。这么看,“秋山·打印”的老板真是够聪明的。

“秋山·打印”的老板看上去有50多岁,戴着一副眼镜。许久没修的一脸胡子茬儿,直接连着花白的两鬓。他在电脑、打印机上忙碌着,看手法、技术,以及那熟练程度,非同龄人可比的。

我凑过去说道:“在打印芳芳拿来的照片吗?”

“不是。是这位小姑娘的。”

听老板这样一说,我这才仔细打量起身边站着的这位年轻姑娘。姑娘五官精致,大眼睛,柳叶眉,短发,紧身半截儿裙,裹身短袖衬衫。她的这身打扮,把她那婀娜的妙龄小身段展现无遗。现在的年轻人,追求个性,包括衣着打扮。说真的,我是很羡慕她们这一代人。我们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含蓄、温婉的审美标准几乎深入骨髓,特别是像我这样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含蓄、温婉得近乎保守,生怕哪里显了、露了,硬是用当年那一袭的青蓝二色,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板坐在电脑、打印机前一直忙着。间或有人进来,在两个货架上寻觅。老板娘见又有顾客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去接待。

“老板,这会儿打印的该是我们的照片了吧?”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到10点30分了,着急起来。

“我们?”老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解释:“就是芳芳……”

“不是。这位小姑娘的打印完了就打印你们的。”

听芳芳说过,老板和她是邻居,难怪我一说起芳芳,老板就知道我和芳芳是一路的。

刚才,我还在门外,看到这位年轻姑娘的背影,还以为是芳芳呢。真的,从背影上看,这位姑娘的漂亮程度太像芳芳了。我以为芳芳早到了,心里很有些愧疚,是我托芳芳帮忙找个打印照片的地方,可自己比芳芳还迟到。我正要跟“芳芳”打招呼表示歉意时,“芳芳”突然转过身来,啊!不是芳芳!幸好,“芳芳”还没叫出口,不然就尴尬了。我站在原地,定了定神,走进门来,站在打印机的左边,跟年轻姑娘一起看着老板的忙碌,只是这时,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尴尬。

我们要打印的照片有100多张,整个打印完毕是要一阵子时间的。我心里盘算着打印时间,再看手机上的时间,真的急得不行:“11点我要赶回办公室去跟会员部的黄老师会合,能快点不?老板。”

“我也想快点,可是这打印机不争气啊。”老板看我催得急,显得也很无奈。

“我真的很赶,所以有些着急。”

“理解,理解,很快就打印你们的了。我这台打印机有些年头儿了,确实不利索、不中用了。”

“咋不换一台新的呢?”

“要是经济宽裕,早就换了。”老板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色,“请你耐心等一下,很快就打印你们的照片了。”

看老板的诚恳样子,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心里仍然很着急,却不敢再说什么。

开始打印我们的照片时,进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大耳,宽额,寸头,两鬓也有些花白,整个看上去,颇有些福相。

“今天不错呀,生意一个接一个的,上午想跟你喝杯茶,冲个壳子(方言,聊天儿)解解闷的空都没了。”男子跟老板应该很熟吧,不然怎么可能进来说话都不带打招呼的。

“还行。”

“还行?谦虚了呀!今天的顾客这么多,可以可以。这是谁的照片,这么多?”

“这是小芳他们散文学会的。”

“哦—”中年男子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一声“哦”拉得很长,“散文学会?搞写作的,厉害呀!”

“哪里哪里。”我小声地应了一声。

男子把头转过来正面看向我:“像你们搞写作的,关注自媒体不?”

“关注啊,生活在自媒体时代,不关注都不行。”

“我刚刚才和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对弈了一盘。”

“你儿子不是在跑外卖吗?怎么啦?”老板很惊讶地盯了他一眼。

“从昨天早上到刚才,跑外卖才回来,一回来就捧着个手机对着手机哼哼哈哈的,叫他去睡觉,休息休息,他不但不听,还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我多管闲事。”

“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啊!”老板摇了摇头,“跑外卖挣钱,刷短视频挣钱,喘口气的工夫都不舍得花,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真的太难了。”“刷短视频能挣几分钱?有刷短视频的工夫,还不如好好睡个觉,养精蓄锐,睡好了多跑几单外卖。”

“对年轻人来讲,刷短视频也许不只是为了挣钱,也可能只是想让自己缓口气罢了。”我小声地接了一句。

男子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像刚才气呼呼的样子了。他捋捋寸头,走到窗口下那张二人座的茶几边,打开茶几上的茶叶罐,独自泡起茶来。老板专注着手里的活儿,老板娘剪片装袋。刚才那位年轻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我的思绪有点儿恍惚起来,感觉突然间跌落进了一个梦境,仿佛看到远处那烟雾缭绕的一层一层的宝塔,站满了人,老板、老板娘、中年男子、外卖小哥,还有刚才那位小姑娘和芳芳,他们在人头攒动里,随着人流一直一直往塔尖走去,急匆匆的样子。

“老板,有打火机没?”

“有。”

老板的回应打破了我的幻境,留下那个塔尖的遗憾。你问我遗憾啥呢?当然是遗憾幻境里咋没有我呢。

老板娘拿出很多款式的打火机供顾客挑选。芳芳风风火火地进门来:“老师你到了呀,不好意思,刚才另外有事,我把电子文档照片传给老板就出去了。”

“没事。辛苦你了。谢谢啊,芳芳!”

“不客气,老师。”

“别叫我老师,我可不敢称老师。”

真的,在我心里,芳芳、老板、老板娘、年轻姑娘,还有这位朴实的蛮有福相的男子,以及他那跑外卖的儿子,他们才是老师,他们才是受人尊敬、崇拜的真正的老师。

离开“秋山·打印”时,暮色已经降临。

“秋山·打印”这个楷书金字招牌,在街心霓虹灯下,更具颜体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