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曾经的主人
2024-10-30关禾
自1986年广汉三星堆遗址一、二号“祭祀坑”被发现后,两座坑内出土的大量青铜器展示出一种前所未见的、独特的青铜文化面貌,让沉睡千年的古蜀文明“一醒惊天下”。
令人们感兴趣的除了各种狮鼻阔口、大耳纵目、面貌奇特的人物造像,还有与《山海经》中记载的“通天神树”如出一辙的青铜树以及各种神秘的金面具、金权杖等。
其中,鱼鸟纹饰和鸟身像的“出镜率”一点儿也不比人像低:三星堆金杖上的鸟、鱼花纹,大型神树上的青铜立鸟,长着纤长尾羽的鸟身人面像等。这些文物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想:三星堆文化的创造者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他要大量使用以鸟为图腾的祭祀礼器?
三星堆深埋地表之下数千年,它的主人去哪儿了?
一半历史,一半神话
古蜀历史因缺乏正史记载而显得虚无缥缈,尽管汉晋前后的书籍对古蜀的开国始祖有所提及,但都是只言片语,难窥全貌。但古史传说中的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几代蜀王,在四川境内至今都还留存着与其相关的遗址遗迹,似乎告诉我们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据《蜀王本纪》记载可知,古蜀王国的开国始祖是黄帝的一支后裔——蚕丛氏。蚕丛最大的功绩是教民众将野蚕驯养为家蚕,被后人尊奉为蚕桑纺织业的鼻祖之一。
蚕丛是古蜀王中唯一被记载了外貌的,仅有三个字——“其目纵”,纵目即眼球突出,而三星堆遗址中的青铜面具、人像,无一不是长着又大又长的菱形眼睛,更有甚者还如螃蟹柄眼一般呈圆柱状往前伸出,这些文物证实了古籍中对于蚕丛外貌的记载。
蚕丛氏虽然“始称王”,但明显还不具备同时期夏、商等国家君主的性质,可能仅是以血缘为纽带的部落酋长。史籍记载,蚕丛之后,蜀国还有柏灌、鱼凫两代早期蜀王。一个蜀王能活数百岁且神化不死的现实可能性较小,因此,我们能推断出三代蚕丛、柏灌、鱼凫均是一代之名,而非一人之名。
第二代蜀王柏灌的族属、长相、来历等信息在史料中都无证可查,但第三代蜀王鱼凫无论是在传说还是在后世文物中都有丰富的遗存。
鱼凫这一代,时间跨度为距今4000年至3200年,相当于中原地区的夏商时代。
何为“鱼凫”?《说文》将凫定义为一种善捕鱼的水鸟,鱼凫即俗称的鱼鹰;瞿上之“瞿”,意为“鹰隼之视”,正是鱼凫的象形。后来,鱼凫氏又开拓到更为富饶的广都之野——广汉。广汉古称“雒城”,雒是鸺鶹一类的猛禽,以双目鼓圆犀利为特征。可见,鱼凫氏的发展始终没有离开“鸟”这一意象。
从蚕丛到鱼凫,古蜀之地经历了养蚕的新石器时代到渔猎的青铜时代的过渡。随着鱼凫王对该地区绝对统治权的提升,其文化便在各种器物中得以充分体现。鱼凫王一方面打造纵目的神像,卓有成效地建立起古蜀遗民对先王蚕丛氏的神祇崇拜;另一方面以捕鱼之鸟为宗族图腾,赋予宗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复合性的象征意义。鱼能潜渊,鸟能登天,它们是蜀王的通神之物,自然,也就出现在各种祭地、祭天的宗教仪式中了。
鱼凫图腾照亮古蜀文明
成都平原迄今能追溯到的最早的考古学文化,一般被认为是宝墩文化,是由蜀王先祖蚕丛氏创造;三星堆文化的主人是鱼凫氏蜀王;后来的杜宇、开明两代蜀王则是十二桥文化与晚期巴蜀文化的主人。
三星堆二号祭祀坑曾出土8棵大小各异、造型相似的青铜神树,最高大的神树通高3.95米。树分三层,每层有三根树枝,树枝上有果叶和果实,每颗朝上的果实都站着一只跃跃欲飞的鸟,全树共有9只造型相同的鸟。
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鸟可以看作为太阳“轮流值班”的神鸟。万物生长靠太阳,而太阳是由鸟驮上天,可见鸟在古蜀人心目中被奉若神明。
在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中,以集群形式展现的动物造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阵容强大的鸟类一族了。
这里最大的一件就是青铜大鸟头,高40多厘米,弯弯的钩喙和圆睁的双眼显得威武神圣,颇有“众鸟之王”的意味。这个大鸟头在出土时眼部和钩喙还涂有朱砂,应该是只漂亮的彩色鸟。它弯弯的嘴与鱼鹰的造型十分接近,从颈部的钻孔来看,可以固定在神庙建筑或其他大型物体上,作为蜀王鱼凫的象征和标志使用。
在各种器物中,鸟的形象也和蜀王结合在一起,成为沟通天地人神的工具和法器。例如一号“祭祀坑”出土的长142厘米的金杖,用较厚的纯金皮包卷,表面镌刻着人、鱼、鸟相结合的纹饰图案。最下面刻着两个前后对称、头戴五齿高冠、耳垂系三角形耳坠的人头,与代表蜀王形象造型的青铜大立人相似;上面两组图案相同,是两背相对的鸟与鱼,鸟的颈部和鱼的头部还被一根如长箭般的穗形叶柄贯穿。这一柄金杖,显示着王权、神权和财富权三种特权的合一,也象征着蜀王所居的最高统治地位。
不难看出,鱼凫图腾在中国古代文明,特别是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中的特殊地位。
神权古国的崩塌
三星堆遗址埋藏了鱼凫氏蜀国最盛大的辉煌。
《蜀王本纪》与《华阳国志》上都说,鱼凫王是在湔山打猎的时候,突然“仙化”了,连不少蜀人也跟着“化去”。“仙化”失踪实际上是鱼凫王战败,鱼凫王朝就此终结,古蜀国江山易主,而新的蜀王就是杜宇。
可是鱼凫氏蜀国经济发达,想来军队实力也不弱,怎么会轻易被新晋的首领打败呢?在三星堆遗址中,有经南方丝绸之路从印度、缅甸等国辗转而来的海贝,还有各种需要消耗大量矿石原料的青铜尊、青铜面具、青铜饰品,这些都是为突显古国神权观念而营造的祭器,可想而知已远远超过了国家的财富消耗的承受能力。不发展经济、扩大实力,全靠狂热信仰维持的神权古国,越来越经不起社会的动荡。成都平原另一头杜宇所代表的十二桥文化通过“教民务农”等措施崛起,将鱼凫氏的三星堆文化取而代之。
或许,正是三星堆的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宝器已经“失灵”,于是决定最后举行一次盛大而奇异的祭祀活动,把平时放在神殿中的神器和祭器搬到城中广场,打碎焚烧后有序地埋藏于祭祀坑中,表示将其送回天上神界和祖先之处,随后搬离了这个居住了数百年的家。
对于鱼凫氏“新家”地址猜测最多的,当数同在成都的金沙遗址。金沙出土的金冠带,同样采用了人、鸟、鱼、箭的构图单元;金沙出土了小青铜立人,造型和神态与三星堆的大青铜立人相同;金沙文化以太阳神鸟为核心,与三星堆的鸟图腾文化一致……更有趣的是,通过对比二者的青铜人像,会发现三星堆中的人像明显分为辫发和笄发两个族群,而金沙遗址中的人像却只有辫发的。三星堆内部也许曾经历过一次权力更迭,辫发一族胜于笄发一族,在金沙开启了新的统治。
也有证据表明,鱼凫王朝覆灭后,鱼凫族四散逃亡,有一部分鱼凫族人辗转北上,到达陕西宝鸡。
(刘谊人摘自《山西老年》202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