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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的好奇是科学家的成功之道

2024-10-30V.S.拉马钱德兰

风流一代·经典文摘 2024年10期

科学家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人们通常会认为是“好奇心”。但在我看来,仅仅有好奇心还不够,毕竟,每个人多少都有好奇心。要成为科学家,这种好奇心要无比强烈,甚至达到“病态”的程度。正如英国生物学家彼得·梅达瓦所说的那样,“当你感到迷惑不解时,身体会出现不适”。好奇心会主导你的生活。

所谓科学,就是对自然的热爱。人在坠入爱河时,难免神魂颠倒,心中充满强烈渴望。这与研究科学时所表现的“恋爱”状态如出一辙。那么,我们内心的渴望来自何处呢?尽管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与我们早期的人生经历关系极为密切。我很早就意识到,成功的诀窍在于“人以群分”。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是激情四溢、斗志昂扬的,那你极有可能受到他们的鼓舞与感染。

在这方面,我非常幸运。小学一至四年级,我在泰国曼谷的一家英国学校上学。学校有两位非常出色的科学教师,她们会给我发一些化学品,让我带回家做实验。在印度斯坦利医学院读书时,我的生物学教授拉奥会亲自演绎孟德尔培育豌豆的场景。家中的叔伯们都对科学研究很感兴趣。我弟弟拉维则十分热爱文学,尤其喜爱莎士比亚的作品。我耳濡目染,受益良多。事实上,科学与文学的相似之处,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不管是从事科学研究还是诗歌创作,不仅需要思如泉涌,也要拥有浪漫情怀,二者缺一不可。

父母也帮了我许多,他们不断鞭策我力争上游,坚持激发我的好奇心。母亲知道我对科学很感兴趣之后,就从世界各地为我搜罗了贝壳和其他动物标本,甚至包括一个小小的海马标本。我11岁时,父亲给我买了一台蔡司研究用显微镜。更为重要的是,父母向我灌输了两个看似相互矛盾的概念:第一,我是天选之子,卓尔不凡;第二,我还不够优秀。这是一个成功秘诀。

有些学生、同事和记者经常问我为什么会对大脑研究产生兴趣,又是从何时开始的。追溯个人学术生涯的发展历程绝非易事,我先谈一谈我个人的兴趣爱好吧,有的是专业兴趣,有的则只是业余爱好。

我热爱考古学,尤其是对古印度历史、考古及艺术的研究。我甚至曾和博士后时期的同事尝试一起破译印度河流域的文字。我也热爱人类学与民族学,对古生物学则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我常在野外搜集化石,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我在美国南达科他州的一个悬崖上发现的一个3000万年前的高齿羊头骨化石。我也喜欢涉猎比较解剖学、畸形学(对生物畸形的研究)和博物学。哺乳动物用来放大声波的听小骨,最初由爬行动物的腭骨进化而来,这让我觉得十分有趣。我十分热爱无机化学,经常把不同的化学物混合在一起,观察它们之间的化学反应。我也十分热爱植物学,我曾向捕蝇草“口”中投入各类食糖与氨基酸,目的是观察究竟哪些物质会触发它合拢叶片并分泌消化酶。

不可否认,当代科学确实取得了显著成就,但为何我和许多同事向往维多利亚时代的科学氛围呢?这里我想深入谈谈其中的原因。我缺乏使用高科技设备的耐心,这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每当原始数据和研究结果相差十万八千里时,我就会坐立不安,不可避免地产生篡改数据的冲动。如今,研究方法和技术才是至关重要的,而要解决什么问题是其次的。我想,现代科学过度依赖高科技设备,导致科学界极度缺乏进取、冒险的精神,即科学精神。

爱迪生曾经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我不以为然。我有时甚至怀疑,科学发现的重要性和影响力与投入的时间、精力是成反比的。当然,这句话并非百分之百正确,但适用于许多研究。例如,21世纪的重大生物学发现——DNA结构,是沃森和克里克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完成的,所用的材料不过是一些铁丝和塑料碎片而已。不可否认,重大科学发现通常是厚积薄发的结果。但我们要记住一点,相对来说,重大或本质的科学问题,并不一定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那些无足轻重的问题,也不一定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因此,我们最好还是把时间用在“刀刃”上。

科学技术固然重要,思维能力也不容忽视。显微镜和望远镜当然是探索科学所必不可少的工具,气泡室和计算机就更不必说了。但是,观看仪器的那双眼睛同样重要。伽利略并非首个透过望远镜观察物体的人,但他是首个利用望远镜观察天体而不是陆地上物体的人,这一选择改变了一切。

处于起步阶段的科学是最有意思的。在起步阶段,研究人员总是心怀好奇、兴致勃勃,因而他们的工作充满了乐趣。然而,对很多已经取得丰硕成果的科学领域来说,它们研究的乐趣已经所剩无几。于是我开始被行为神经学吸引,它是一门非常古老的学科。在这个学科里,你可以就基本原理提问一些幼稚的、学生可能会问的简单问题,但足以令专家哑口无言。你也可以像法拉第一样,仅用几步简单的操作,就能得出意想不到的结果,并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选择研究神经学的另一原因是好奇心。生而为人,我们对自己的好奇程度远超其他一切,而行为神经学恰好可以回答“我是谁”这一核心问题。10年前,在医学院里,我首次给患者做了检查后,就沉浸在神经学研究中无法自拔。

科学研究领域的人大多渴望功成名就,我也不例外。但至少从目前来说,这并不是我的主要追求,因为我可以确定两点:第一,科学研究带给我的乐趣远远超出我的预期。第二,我在知觉心理学和神经学领域进行了大量实验,这些实验至少对我同事的思维产生了有益的影响。这就够了。

归根结底,当你回首一生时,只有两个问题是重要的:我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哪些影响?我乐在其中吗?

注:作者系神经科学家,2011年入选《时代》杂志全球100位有影响力人物。

(摘自《领导文萃》2024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