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代茶事的审美化及美学表达
2024-10-23章利华陈加晋
内容提要 作为中华茶文化高峰的重要组成与主要表现,宋代茶事的审美化转型成功将茶与人的关系从身体性需求转向审美性范畴,并在整体上展现从技术到艺术、从载体到空间以及从客体到主客的审美进路。宋人从茶之自然与技术性审美实践出发,通过茶艺流程的雅致化打通“味感”与“物感”,借助文艺载体的共振与审美空间的构建进一步体悟多重交感的审美境界,其审美表达深刻指向宋人的精神追求,直至最终呈现一种关乎生命主体、人伦价值乃至生存哲学的美学形态。宋代茶事的审美化实质上是宋代文人主体审美性不断觉醒的过程,也是宋茶能够体现与代表宋代文明特质的根本原因。
关键词 宋代 茶事 审美化 美学表达
章利华,南京农业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
陈加晋,南京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乡村可持续发展研究”(20&ZD167)的阶段性成果。
宋代是中国茶美学与文化史上始终无法回避的时代,学界历来有“茶兴于唐,而盛于宋”的说法,就连宋人都对此临文不讳,“茶之尚,盖自唐人始,至本朝为盛;而本朝又至祐陵时益穷极新出,而无以加矣”[1]。继唐代以陆羽《茶经》为起点肯定了茶的知识性地位后,宋代的茗饮活动逐渐被确证为关乎生活美学与生命哲学的重要命题,特别是当士人以审美的眼光与方法来观照时,茶事不可避免地迈入恢弘美学世界的构建历程。对于宋代茶事的审美化及其相较于前朝的超越性,学界早已关注并积累了丰富的研究成果,整体来看大致三个致思路径:一是从整个茶文化史上来考察与界定宋茶的地位与文化特质,二是通过诗词书画等载体来揭示宋代茶事的审美属性、内涵与宋人的审美意趣、精神气质等,三是从审美主体出发来探究茶文化及与人的审美关系[1]。
尽管前贤研究完成了对宋代茶事美学画卷的丰瞻性描绘,但在美学实践与进路方面还留有空间。或许是宋代茶事的美学范畴太过庞大与多面,已有研究往往“截取一面”,全貌性判断缺失的局限不仅导致不同研究之间对话不强,而且也与宋人“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的追求相悖,更重要的是,宋茶之事、技、艺、境等不同审美范畴内的主体实践与交互逻辑被遮蔽其中。美学家汉宝德认为:“一个文明的国家,是建立在拥有美感的国民身上。”[2]宋代茶事的审美进程与内涵演化在根源上取决于宋人的审美需求与能力,并反映了国民秉性与时代特质。要而言之,在宋人与宋茶主客关系的互动背景下,茶事的审美化进路应包含从技术到艺术、从载体到空间、从客体到主体等多重范畴。
一、从饮到品:成为审美对象的宋茶
茶,性淡而味长,中唐以后成为贵族士人的嗜好风尚,但主要满足“饮”“用”等生理与功能性需求。直到宋代,庞大的士人群体开始通过味感、物感、体悟等多种审美方式将茶饮带入文艺世界与精神生活。在宋人笔下,茶不仅拥有“灵芽”“琼乳”“凝酥”等诸多富有美感与诗性的意象,更是被认定具有“美”的属性,正如沈括《梦溪笔谈》所载,“建茶之美者,号‘北苑茶’”[3]。从技术美学的角度看,茶从耕植阶段就已成为宋人的审美对象,《大观茶论》曰,“植产之地,崖必阳,圃必阴”[4],阴阳相济的理念正是儒家中庸审美观的延续与衍化。茶能“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5],与自然共育并彰显清淑灵秀之美,故而游览茶山、享受闲趣成为众多雅客的爱好。程俱诗曰:“春风入山骨,毛甲亦已舒。晨熹被春山,草木清而姝。”[6]宋人对茶之自然物性具有的看似不假思索的审美直觉,其实质是人与自然物我合一、情景交融的结果。康德说:“自然显得美,如果它同时像似艺术。”[7]宋茶无疑在源头上就已经契合了宋人的审美需求。
与游山寻茶相比,宋人当然更耽于茶饮。根据朱自振等《中国古代茶书集成》的收集整理,唐代茶类文献中大致有6种饮茶行为与方式,即“饮”“啜“”食“”服“”爵”“味”[8]。宋代更进一步,首次将饮茶上升到“品”的审美追求。叶清臣《述煮茶泉品》言:“昔郦元善于《水经》,而未尝知茶;王肃癖于茗饮,而言不及水表,是二美吾无愧焉。”[9]黄儒《品茶要录》一书更是首次将“品茶”作为书名。宋人品茶的首要层面为品水,欧阳修曾豪言“品第天下之水味”[10]。何为好水?陆羽认为“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11],宋人在此基础上又提出“清”“甘”等要求,“水以清轻甘洁为美”[12],如此才能催生茶性,使饮者获得色、香、味的审美体感。蔡襄《茶录》“论茶”部分,首先讨论的就是“色”,“茶色贵白”且“以青白胜黄白”[13]。《大观茶论》对茶色的要求更为细致,“以纯白为上真,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14]。为了搭配汤色并达到更好的色差感,宋代的茶具不再以唐人所推崇的越州瓷茶碗为佳,而是追求建窑所产的黑盏。在茶“香”方面,宋代首倡“真香”之说,“非龙麝可拟”[1],在制饮过程中忌讳添加龙脑、珍果或香草等。具体到不同的品茗场景,茶叶“真香”亦具有不同的感官形态与审美愉悦,如林逋称曰“乳香”[2],蔡襄诗云“鲜香”[3],释德洪所赞“清香”[4]。北宋晚期,茶“味”的重要性被推至首位,称“夫茶以味为上,香甘重滑,为味之全”[5]。
正如黄儒在《品茶要录》中所言,“盖园民射利,膏油其面,色品味易辨而难评。予因阅收之暇,为原采造之得失,较试之低昂,次为十说,以中其病”[6],宋人在品鉴味感或美感的背后,离不开一套精巧的技术手段与精细的茶艺流程,包括采择、蒸压、制造、鉴辨、藏焙、罗碾、点茶等。每日五更挝鼓即是宋人采茶时,“侵晨则夜露未晞,茶芽肥润”[7];其后的蒸压、烘焙环节直接关联着“茶之美恶”[8],从采到制应在一天内完成,以防损害茶叶色味。宋茶成品以团饼为主,制茶原理与唐代类似,但工艺与审美性要远高于后者,尤以太宗年间贡茶龙团凤饼为典型。龙凤茶以取象于龙凤的金银模型压制,造型上“方圭圆璧”[9],色泽似“婆娑绿玉”[10],香气如“九畹芳兰气”[11],精美细致的图案更被雅士称道。王之望《满庭芳·赐茶》云:“犀隐雕龙,蟾将威凤。”[12]继龙凤团茶之后,北宋贡茶工艺越发精致。太宗至道年间新造石乳、的乳、白乳,后又添小龙团,再后又有密云龙、端蜃祥龙等,“当贡品极盛之时,凡有四十余色”[13]。除了品质精美以外,贡茶的包装亦堪称奢华,“圈以箬叶,内以黄斗,盛以花箱,护以重篚,扃以银钥”[14],欧阳修还多次亲见“缕金花于其上”[15]。在经历一系列精致美雅的制茶技艺后,宋代茶品已然成为具有高度观赏性的工艺品乃至艺术品。
自《茶录》为宋代的点茶茶艺奠定了艺术化的理论基础后,点茶法就逐渐替代唐代煎茶法成为茶品到品茶过程中的核心技艺。点茶至少包含碾茶、罗茶、候汤、熁盏、点茶等五个环节。蔡襄《茶录》载:“钞茶一钱匕,先注汤,调令极匀,又添注之,环回击拂。汤上盏,可四分则止,视其面色鲜白、著盏无水痕为绝佳。”[16]宋人最重点茶时茶盏浮起的乳花,欧阳修曰,“停匙侧盏试水路,拭目向空看乳花”[17],梅尧臣曾以“粟粒铺面”来形容其生动美感。为了粟粒乳花的精致持久,徽宗时期进一步将其中的关键技巧“环回击拂”细化至七次,同时创制了新的击拂工具——“茶筅”。茶磨、汤瓶等也是前朝所没有的茶具,不少还被要求“黄金为上”或“宜金银”。《清异录》引苏廣《十六汤品》称金银茶器所煮之茶为“富贵汤”,“汤器之不可舍金银,犹琴之不可舍桐,墨之不可舍胶”[18],可见这些器具不仅要满足实用需求,还要符合时人的审美要求。宋人最乐于参与点茶,几乎所有的会饮场所都视点茶为最具艺术才情的审美体验,并以此为基础发明了分茶之法,即在点茶的茶面上,激发幻化出各种文字、山水、草木、花鸟、鱼虫等图案,这种茶与画的妙趣结合被宋人形象地称为“水丹青”“茶百戏”[19]等。从制茶工艺到茶具选择;从点茶方法到分茶技艺,宋茶看似已形成固定不变的程式,却又因宋人层出不穷的创新之举,而富于多重与多维的兴味。
学者余悦曾评价宋代的点茶技艺:“这些繁复击拂程序是为拥有色、香、形、味俱全的汤华,在视觉、味觉、触觉上追求一种审美的艺术感受。”[1]事实上不单点茶,宋代茶茗技艺的每一步可以说都凝聚着宋人的审美选择与匠心安排。“品茗”文化内蕴的审美性虽不仅限于精致技艺、精细流程、精美茶具等感官性体验,但这又构成确证宋茶审美性的基础与基石。毕竟感官是人与客观世界建立审美联系最直接的方式,只有先通过目视、耳听、鼻嗅、舌尝等感受世界,才有品味世界与收获愉悦的可能。埃伦·迪萨纳亚克指出:“艺术有理由被看作我们本来就想满足的一种生物需要,它的满足会带来惬意和愉快,而否认它就会被认为是生命的一种匮乏。”[2]宋代茗品最基本的审美特质正是色香味等代表的“味感”,水甘而味清,色纯而香甘,背后的本质则为“真”,谓“清甘本无滓,渴饮得真味。端能发茶色,博亦资农利”[3]。后世程用宾总结得更为准确:“茶有真乎?曰有。为色、香、味,是本来之真也。”[4]宋茶之“真味”,源于山川,化为灵芽,在茶客感官的基础上逐渐超脱身体性的体悟,进而形成“味感”到“物感”的通达。在宋人自觉追求品茶的过程中,茶饮逐渐从物质性层面提升到具备精神意义与审美追求的层次,茶客在收获身心愉悦的同时,作为主体性审美与精神性追求的意义得以不断凸显。总之,宋茶技艺与审美化的背后,无不彰显着宋人的态度与韵调:制茶时不急不躁,冲泡时不疾不徐,品鉴时心平气和。
二、茶通六艺:宋代茶事的文艺载体与审美空间
当茶作为宋人审美对象的地位确立后,宋代茶事就具备了与诸多文化艺术载体共同或共通的内涵与特质。正如李萍所指,唐代以后茶文化日益成为“综合的艺术”[5],背后正是“茶通六艺”态势的形成。宋之“六艺”,本指琴、棋、书、画、诗、酒,后逐渐扩充与泛化,诸如香、花、词、金、石等多种文艺形式都被纳入六艺范畴,其中焚香、挂画、插花、点茶更被宋人视为“四雅”或“生活四艺”。为不断提升审美体验等“更高层次的追求”[6],茶饮技艺、工具与流程趋向精致奢雅的同时,场地、内容及茶侣等事关茶事空间的审美构建也越发重要,赏心悦目的品茗环境成为宋人自觉或不自觉的追求。在此情况下,宋代茶通六艺的美学态势逐渐发展成六艺助茶的空间格局。
得益于诗词“无事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的体裁地位,茶唤诗情、以茶入词成为两宋茶事最主要的文艺载体与叙事方式之一。唐代是诗的国度,但于茶而言“谓有其具而不形于诗”[7],宋代才真正完成了宏大茶诗世界的描绘。在钱时霖等《历代茶诗集成》中,唐代茶诗有665首,宋代则有5297首,并且在题材上涵盖生产、制作、技艺、品鉴、文会等所有茶事环节与内容。两宋茶诗细节更是丰盈,以至于后人或有讥讽,如纪昀评价丁谓诗《煎茶》,“细碎敷衍,未见佳处”[8],但从另一角度看,这些细枝末节恰恰是“有情,有境,有性灵”[9]的。就宋词而言,涉茶514首,包含作为音乐唱词的侑茶词52首。据元代史学家费著《岁华纪丽谱》载北宋赵柞记云,“宴罢,妓以新词送茶,自宋公祁(曾师蜀)始,盖临邛周之纯善为歌词,尝作茶词授妓首度之以奉公,后因之”[10],可知侑茶词始于周之纯。现存茶词以张先为先,涉及苏轼、黄庭坚等八十多位词人。在两宋,茶词尤其侑茶词具有独特内涵与重要作用,主要表达了主人流连佳客、续余欢、送别之意[1]。
书画与诗词为主体的文学载体相呼应,构成宋代茶事最主要的艺术形式。北宋四大书法家都有茶事入书的杰作流传[2],如蔡襄楷书临摹的《茶录》,黄庭坚以诗《奉同公择尚书咏茶碾煎啜三首》作书。涉茶类绘画作品在宋代出现相对较晚,但题材与体裁空前丰富,有代表性的有宋徽宗的《文会图》、刘松年的《斗茶图》《碾茶图》《茗园赌市》、钱选的《卢仝烹茶图》等。茶画体现了最具艺术性的美学形态,画面中人或于山水清音之侧烹茶奏琴,或与友人品茗畅谈,或立于江畔小酌独饮[3],形象惟妙惟肖,画面真实生动,情景再现的信息量与真实性是其他载体无法比拟的。韩世华认为:“茶饮本体美的发掘、审美精神的物化是茶诗骤兴的根本原因。”[4]不仅诗词书画,宋代几乎所有的文艺作品都体现了这一逻辑。其时涉茶史料汗牛充栋,但占比最重的主题或主旨一直是茶饮之美、茶意之隽或茶情之浓。事实上,点茶工序繁复冗琐极考验心性,种茶、采茶更是劳形苦心,但在诗词书画中却往往被描绘成优雅灵境的诗意“栖居”。正如丁谓《咏茶》诗曰“建水正寒清,茶民已夙兴”[5],其中的农事艰辛我们之所以难以体悟,即因被后文“碾细香尘起,烹新玉乳凝”的美感所遮蔽。
就两宋具体茶事活动而言,茶通六艺的方式已经渗透到几乎所有环节,并在不同品茗环境中展现不同的审美特质与意趣。首先,与唐人相比,宋人更喜于自然山水之间煎茶品茗[6]。山间茂林修竹,清净幽雅,亲近山水即是回归茶事最本真的生境与情境,置于其中开展茶事既有脱离尘俗的清逸之趣,也有沟通天地的大道真意。徐玑经典诗赋曰:“森森壑源山,袅袅壑源溪。修修桐树林,下荫茶树低。桐风日夜吟,桐雨洒霏霏。千丛高下青,一丛千万枝。”[7]山林空间一步一景,但最受文士青睐的茶事场地为松竹林下或花草石间,前者有“茶烟竹下孤”[8]的高雅格调,后者有“更持醪醑醉花前”[9]的清美情韵。鉴于水的重要性,很多茶客直接在泉水边汲水烹茶。据陆游《三游洞前岩下小潭水甚奇取以煎茶》所见,嗜茶之人为觅一泓清潭,不畏行山之艰与涉水之危。惠山泉、庐山谷帘泉、孤山六一泉等几乎所有的仙山名泉,都数次留下宋人的足迹。依山傍水之处,有轩亭阿阁、寺庙狭庐等清雅幽静的“茶室”。释德洪《题梦清轩》云:“小轩人不到,修竹过墙生。眼倦经长掩,身闲梦亦清。微风吹篆缕,活火发茶铛。”[10]室内相较室外多了一分田园生气,茶事的文化感与茶助诗情的氛围感也更强。所谓“翻引诗魔来眼前”,往往都是室内空间与室外环境、自然之景与人工之物等意象结合产生的灵感。
当然,只要以自然山水为境,无论是林间、泉边,还是寺内、阁中,几乎都可以毫无障碍地开展茶事活动,琴棋书画诗酒花等诸般闲雅趣事,亦无一不具;换而言之,自然山水之间可谓是以茶会友、六艺助茶的最佳空间之一。从宋人诗词笔记看,点香、抚琴、观书是山间品茶最主要的伴生雅事,梅尧臣“弹琴阅古画,煮茗仍有期”[11],魏野“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12],等等。茶味与音律、香韵等结合的本质是物感、味感及身体感的交叠融合,茶客借此从寄情山水升华至相忘于山水的状态。宋人不似唐人般狂放嗜酒,“寒夜客来茶当酒”的情况较多,但只要有情绪的放纵与自由的精神,茶酒会饮注定要比以茶代酒更普遍,不然也不会出现“世上渊明酒,人间陆羽茶”[1]这一道尽茶酒真谛的名句。与茶酒一味的还有弈棋,以陆游最具代表,他归隐三山时致力的就是“棋局聊相对,茶炉亦自携”的“新事业”[2]。陆游不但自己爱茶,还希望后代能将茶道家风传承下去,谓“桑苎家风君莫笑,他年犹得作茶神”。
其次,在城市或郊野,文会雅集是展现宋人茶事闲情与风雅最重要的场所与方式,正如黄庭坚诗曰,“颇知城南园,文会英俊侣。何当休沐归,怀茗就煎去”[3]。宋代每一个精彩的雅集,几乎都在山水清嘉的园林别业中完成,并以茶、香等各类雅事集合为重要内容,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茶会与茶宴。从根本上讲,在园林山水与在自然山水间会友饮茶并无不同,但空间布局与审美活动更具雅致与闲趣。赵希鹄《洞天清禄集》记:“明窗净几,罗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时取古文妙迹,以观鸟篆蜗书,奇峰远水,摩挲钟鼎……是境也,阆苑瑶池未必是过。”[4]南宋张镃所建的南湖园,轩、堂、桥、亭、泉、池、瀑、洞、庵、馆、楼、台等建筑景致多达近百处[5],不同的空间布局适用于不同规模、性质甚至不同季节的茶事活动。在规模方面,雅集的人数一般较多,如赵佶《文会图》所见有20多人,光备茶就有5人,即便是刘松年《撵茶图》反映的小型雅集也有六七人。人数具有规模优势自然便于大型茶会宴饮的开办,从宋代侑茶词看,宴会的完整程序一般是酒—茶—汤。从史浩《画堂春·茶词》来看,有些大型雅宴会在正宴之前就先以茶事客,但真正隆重的茶饮环节则是在酒席之后,一方面是为解酒醒酲,更重要的当是为佳客留连惜欢。席上文会品茶,歌妓侑茶,可谓一代之风气。
此外,宋人还喜欢在茶肆、茶坊等会友啜茶,这些大众化、营业性的茶事空间同样有雅化的审美考量,“张挂名人书画”[6],“列花架,安顿奇松异桧等物于其上”[7]。宋代城市茶馆林立,店主为迎合消费者,除在建筑、器具等花心思,还不断推陈出新各类餐饮服务与文艺表演,因此受到各个阶层群体的欢迎,既有“士大夫期朋约友会聚”[8]的茶坊,也有“多有富室子弟、诸司下直等人会聚”[9]的茶楼,歌妓、杂役、诸行百工等亦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或文化需求。宋代茶馆聚拢了当时世界上最广泛的爱茶人士与最丰富的茶类活动,茶客的审美需求与能力虽有差别,但都以斗茶为最大乐趣。前有范仲淹与章岷斗茶而作天下绝笔《斗茶歌》,后有苏轼与蔡襄斗茶因“用竹沥水煎”取胜而被奉为佳话,赵孟頫《斗茶图》、刘松年《茗园赌市图》等则是将平头百姓的“茗战”场景绘入画作并流传至今。诗曰“造成小品若带夸,斗浮斗色倾夷华”,斗茶与点茶在技术流程与标准上基本相同,除了品质外,一斗汤色,二斗水痕。如果研碾细腻有力,点茶击拂恰到好处,那么汤花匀细到可以紧咬盏沿,久聚不散。此水痕出现越晚,汤花越佳。
总之,从宋代茶事审美空间的选址、要素、内容、群体等来看,茶既有雅俗之分,也可雅俗共赏;既可静谧玄远,也能妙趣生动,俄国思想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的“美是生活”命题,似乎在宋代得到了完美诠释。对于今人而言,六艺通茶的意义不单纯在于茶事经验的总结或艺术的展现,还在于给我们刻画出一幅以茶为载体的宋人审美化生活的生动画卷,尤其在文人视域中,茶与茶事已是把握自己与生活的必要方式,更进一步而言,当美成为“尊重现实生活”的一种“事实判断”,那么美学就有了“高谈阔论的价值”。
三、茶味人生:宋代茶事的美学表达与宋人的精神追求
无论是生活艺术化还是艺术生活化路径,宋代茶事审美化的过程与方式都已成功将茶与人的关系从身体性需求转向文化性与审美性范畴,并趋向呈现一种关乎生命主体、人伦价值乃至生存哲学的美学形态。正如马克思经典论断,“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1]。茶之自然物性固然契合了宋人的心理需求与精神品性,但更关键的是宋人对于茶之美的发现、体验与观照活动,即茶史学者王河所说的“以惊喜目光关注它,以满腔的热情歌咏它,以审美的精神浇灌它”[2],如此茶茗方能全面融入宋人的生活与精神世界,直至抵达生命形而上的高度。可见,宋代茶事在本质上已成为一种美学表达活动,宋人借此来抒发美感、提升自我乃至掌握世界,这种审美性的表达与其说是主体趣味与客体美感的有效互动,倒不如说是主体精神映射在茶事上的客体化表现。朱光潜指出:“艺术是情趣的活动,艺术的生活也就是情趣丰富的生活。”[3]从美学表达出发,宋代茶事指向的必然是宋人的精神性追求,甚至是一个时代的心理。具体而言,大致可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是以茶育德。早在康德提出“美是道德的象征”命题的两千年前,中国儒家就已经明确将美与德并称或统称了,就先贤们对诗礼乐的理解来看,很难区分美德到底是美学还是伦理学问题。自陆羽确立“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的标准后,宋人在此基础上又将个体的道德理想形而上为“茶德”之说,“茶品众所知,茶德予能剖”[4]。在宋代以美育德的雅化氛围中,茶逐渐成为以审美作为标识的道德化身,并被赋予诸多美德共济的拟人化意象。典型如苏轼将茶比作君子、美人的“比德”之法,“建溪所产虽不同,一一天与君子性”[5],“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6]。何谓君子?苏轼谪迁黄州后,借《寄周安孺茶》盛赞道,“有如刚耿性,不受纤芥触。又若廉夫心,难将微秽渎”[7]。苏轼首次为茶立传曰《叶嘉传》的行为,更是深刻表明茶之美既是道德外化的形式,也是人性向善的内部动因之一。南宋时期,朱熹又进一步将茶升华至“中庸之德”的伦理高度,“建茶如中庸之为德,江茶如伯夷叔齐”[8],这种高层次茶事审美涵养出的崇高道德感,在其他文艺载体中十分少见。基于以茶育德、以茶导善的共同性体认,宋代对品饮者的道德要求要远超历代,其时茶事有“三不点”之说,其中之一就是若达不到“坐中採择客亦佳”[9]的标准必不点茶。可见,无论是在茶人个体修养层面,还是在群体的道德评判方面,都指向于一种更为卓越的道德要求,即美德的实现。它不是一种具体的规范,甚至也不是一种可规范化的要求,而是一种道德能力。
其次是以茶咏志。如很多学者所总结的,“茶文化初始实为隐逸文化的缩影”[10],宋代茶事作品普遍弥漫着茶客的隐逸志趣,就连对茶中君子的界定也要有“隐”的身份标签,谓“洁躬淡薄隐君子”,但与承袭魏晋的遁世隐林姿态不同,宋代主张的是一种入世性的“以吏为隐”或“吏隐合一”。治国平天下可谓大多数士人的初心伟志,范仲淹作出不朽《斗茶歌》的背后,彰显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志向。在政治上求而不得的困境下,烹茶品茗可以宽慰内心、消解忧愁,但其更重要的是一种表明心志、通达神明的媒介,故而我们很难看到宋人彻底的消极或完全的遁世。北宋晁补之仕途坎坷,在扬州茶会吟作茶诗时仍不忘表明“中和似此茗,受水不易节”[1]的态度,当时与其同饮斗茶的苏轼更是常常借茶以表济世事功之心。南宋朱熹长期隐居武夷山,在“茶烟袅细香”的生活中行格物致知之道;陆游生命中更是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隐居,但始终践行“饭余共举此瓯茶,粗知道义死无憾”[2]的人生理想。尽管宦海浮沉,但宋人总能保持如“陆羽茶”一般“百汲甘宁竭,千金志不迁”[3]的心志,也正因宋人普遍心怀退后但不退缩的志趣之意,宋茶才能拥有平和但不平淡的志趣之美,进而形成一种由志生趣、因趣励志的“适情”之感。于宋人而言,不管是身处庙堂,还是隐于山林,只要不被功名束缚,不以利禄萦心,随处随时可体验超然物外的“茶隐”真趣。
再次是以茶明理。两宋是格物求理的时代,茶茗能涤尘除烦,帮助茶客深沉、理性地思考,由此啜茶品茗成为宋人思考天地人生之理的最好方式之一。正如诗曰“要知清白德,盏面看浮花”[4],宋代涉及茶之自然美、器具美、技艺美、环境美等理性知识在整体上是不断提升与体系化的,其中既蕴含“新茶还须活水烹”等自然物理或科学道理,更涉及“理而后和”的生命伦理与天地至理。宋代茶茗哲理化的典型例证为司马光与苏轼的“茶墨论”。司马光认为茶与墨具有相反的品质,“茶与墨政相反,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苏轼却认为,“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同也;皆坚,是其操同也。譬如贤人君子,妍丑黔皙之不同,其德操韫藏,实无以异”[5]。苏轼的高明之处在于发现了茶与墨之间的相同品质,从而进一步拓展了二者的哲理境界,此等别开洞天的哲理观照无疑提高了宋茶的审美格调。理学家朱熹又进一步将茶事与理学融汇并指出:“天理、人欲,只要认得分明。便吃一盏茶时,亦要知其孰为天理,孰为人欲。”[6]可见南宋茶事一道已将微言出大义、微物寓深意的路径发挥到了极致,茶茗不仅是宋人求理的工具,更已成为“理”的一部分乃至哲理外化的象征物。在尚理前提下,宋人比唐人多了一份沉着冷静与内敛理智,即使是缘情绮靡的抒情之作,也往往闪耀着理性的色彩,宋茶的清和,宋词的幽约、宋诗的深沉等,实际上都是理性的结果与表现。至于如何格物得理,宋代茶诗“以理作结”的文学表现手法已经道明,即以神体物、由物及己、由己入神,最终物我两忘。换而言之,格物的过程即观物、瞻物与感物的过程,也是借茶明德、言志、问情的过程。对此,后世李东阳总结道:“是物之理无穷,而诗之为道亦无穷也”[7]。
最后是以茶雅心。揭开德行、志向、通理等背后的本质面向,心之所归或许才是宋人最本性的追求,也是宋代茶事最质性的审美内蕴。葛兆光说:“自然适意、不加修饰、浑然天成、平淡幽远的闲适之情,乃是士大夫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8]从宋代开始,中国士大夫在茶事中才真正追求内心的清净恬淡与精神的超尘脱俗,这种以自我内心解脱为核心的“茶味人生”哲学使得宋茶必然趋向清、静、淡、雅、寒、幽、中、和等诸多品质。茶事活动中的闲、玩之别,抑或雅、俗之辨,其实都是相通圆融的,因为最终指向的是宋人内心的“栖居”。程明道在《定性书》中说:“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1]只要坚持本心与追求自适,就不仅能在自然山水中品静雅玩,也能在闹市茶坊里取静偷闲,“观万物之变”也就具备了可能与超越性。陆游一句“活火静看茶鼎熟……万事当从心所安”[2]与九十年前苏轼的“此心安处是吾乡”[3],以及二十年后辛弃疾的“疏帘竹簟山茶碗,此是幽人安乐窝”[4]何其相似,三人在品茗时皆放下了心中杂念和功利考虑,心境或平和淡雅,或静谧通达,雅对煎茶灶,细会茶中味,最终达到“茶我两忘”的最高境界,而许及之的“吾亦欲忘言”、周敦颐的“光风霁月”等,亦都是此境界的表现。
从建构自身主体性的需求来看,宋茶之于宋人的精神、思想与文化意义自然并不限于上述四个方面,不过无论再列举多少,其最终都会指向生命价值与人生意义的形上世界建构。由于这种现象是普遍存在于宋人尤其是士人群体中的,因此可以说宋茶之“韵”即代表着宋代之“调”。同时,宋代茶事也高度彰显着中华美学的一般特质,即在内涵上追求形神兼备、意境深远,在表达上注重言简意赅、凝练节制,在方法上讲求托物言志、寓理于情等,并强调知、情、意、行相统一。概言之,当茶事在宋代完成审美化进路后,就注定会进入与生存、生命、人性、人伦等相交融的世界,这是超越时空的美学意义。
四、结语
在宋代所有的饮食文化形态中,没有一种像茶这样,从最初的物质属性发展出具备形而上高度的审美属性,并使这种属性作为自身区别于他者的独特性。继唐代肯定了茶的知识性地位后,宋人从茶茗的自然美体验出发,在精致奢雅的茶艺中品味由技到艺、从香到真的愉悦体验,在雅俗空间中交感体悟从“以我观茶”到“茶我合一”,最终到“茶我两忘”的审美境界。宋代茶事的审美化实质上是宋代士人作为审美主体不断强化的过程,他们通过观物、格物、感物等方法,将日常茶事与自身的审美追求、精神气质、人生理想等结合,如同艺术家一样“以心灵映射万物,代山川而立言”[5],持续赋予并不断提升茶事的人格化、伦理化与哲学化高度。宋代品茗活动内蕴的深厚的审美价值和玄远的生命意味,归根结底与李泽厚所说的,“不是人物或人格,更不是人的活动、事业,而是人的心情意绪成了艺术和美学的主题”[6]高度吻合。
当茶被编织进宋代的审美实践与价值系统后,必然不会仅仅关涉茶事艺术或生活美学问题,而是会触及宋代整个时代与社会的文化本相。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指出:“唐人嗜酒而宋人好茶,不仅是实在的生活习惯,不仅代表着唐诗与宋诗的不同风味,而且也表示着唐宋两代文明一般的差异。”[7]宋代茶事的审美化及美学表达既是唐宋文明差异的表现与推力,更蕴含唐宋转型或转变的必然之理。狭窄国土疆域面临的外患、特殊政治制度引发的内症、庞大文士集团的形成、茶业贸易流通的兴旺、庙堂民间文化的繁荣等,共同推动宋人与宋茶的结缘与结合。特别是主导茶文化走向的士人群体,他们的审美意识、态度与能力被特殊时代所形塑,尤其在经历政治浮沉后,方能深度提炼出茶事中的“宋韵”与“宋调”。宋代的茶事美学实践尽管相对短暂,但已成难以逾越的高峰,无论是审美范畴、内容还是方法论上,后世都没有超出宋代的审美框架与美学水平。从这个角度讲,我们在如何传承中华文化基因与展现中华审美风范的议题上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责任编辑: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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