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酿刺梨邀一醉

秋之后，金风起，万物开始收敛起夏日的张扬，转而沉淀为一份沉甸甸的收获。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我从一则视频里，无意间看到一种熟悉的果实。我不禁一愣，仿佛跨越时空的界限，回到遥远的故乡，打开了关于野刺梨的温馨记忆。

每年夏初时节，在故乡的山坡上、田野间、溪水旁，抑或是某处逼仄的石头缝隙，刺梨花悄然绽放。它们不像春日里的繁花那样张扬，却以一种内敛而坚韧的姿态向上生长。粉红的花瓣与淡黄的花蕊相互映衬，如同邻家那位温婉而独立的大姐姐，虽不言不语，却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魅力。我忍不住向它走近。微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大自然最质朴的馈赠，在不经意间触动人的心弦。

入秋以后，野刺梨由青转红，愈是经霜的野刺梨颜色愈鲜艳，味道愈甜。成熟时节，野刺梨披上了一层细刺的外衣，仿佛是大自然赋予的盔甲，用以抵御外界的侵扰。“粉白枝花可赠人，奈何细刺满腰身。”这句古诗恰如其分地描绘了刺梨的矛盾之美。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刺，实则是它自我保护的方式，提醒着每一个试图接近它的生灵，美丽之下藏着不容轻视的力量。

记得儿时，每当刺梨成熟，阿公总会带着我，拎上小篮子，走进那片熟悉的山坡。他用粗糙而灵巧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锋利的刺，摘下一颗颗饱满的果实。我总是心急嘴馋，恨不得立刻品尝，可往往一不小心就划破了手指。阿公总会蹲下佝偻的身子，轻轻地吹两口，再耐心地拔出那些小刺。然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回到家中，阿公拿出小刀，慢慢刮去刺梨表面的尖刺，再剖开刺梨细心剔除其中的籽粒，用从老井里打来的清冽井水洗净，晾干。最后撒上一层白糖，静置于玻璃罐中，让它慢慢发酵，直至腌出甘甜的汁液。那汁液，尝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那道自制的刺梨，便成了童年里最令我难忘的甜蜜回忆，每一口都是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感恩和对劳作的嘉奖。

“新酿刺梨邀一醉，饱与香稻愧三年。”阿公的另一大爱好，便是用刺梨泡酒。那是一种几乎伴随他一生的习惯，虽然阿婆常念叨着让他少喝点，但那份对生活的独特享受，阿婆也是默默支持的。

采回的野刺梨放到箩筐里，浸泡到河里，再捞出以井水冲洗。每到此刻，阿公就会寻出精心保管的铁齿杷，在野刺梨身上来回搅动，去掉小刺。然后剖开，掏尽小籽儿，再洗净晾干。最后将处理好的刺梨妥善地放进新酿的高粱酒里，将酒坛密封静置些时日，便可倒出食用。醇厚的酒味里夹着野刺梨特有的果香，淡黄的色泽里尽是岁月的清甜。抿上一口，阿公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仿佛比吃到山珍海味都更加满足与纯粹。

味道是记忆的延续，它穿越时间的长河，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让我们在生活的奔波中找到一丝慰藉，学会在平凡的日子里寻找一些不平凡的温暖。正如刺梨那般，即使外表布满尖刺，内心却藏着温柔与甜蜜。生活亦是如此。岁月流转，如今我已远离故乡，那些关于刺梨的记忆却依旧鲜活。我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想起那些与家人共度的时光，心中涌动的不仅是对野刺梨酸甜滋味的怀念，更多的是对故乡和亲人的深深思念。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