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直接投资对我国共同富裕的影响分析

摘要：在新发展格局的构建过程中，对外直接投资是我国畅通国际经济循环的重要抓手，肩负着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重要使命。共同富裕作为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后的接续目标，更是需要在高水平对外开放中实现。本文在构建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理论框架的基础上，采用墒值法对我国30个省份2003年-2021年的共同富裕水平进行了测算与评价，井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实证检验了对外直接投资对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的影响效果和作用机制。研究发现：（1）我国各省份共同富裕水平基本呈逐年提升的态势，但省际之间差异明显，非均衡特征突出；（2）扩大对外直接投资能够显著提升我国共同富裕水平；（3）对外直接投资能够通过技术创新效应、协调效应、逆向绿色溢出效应三种路径影响我国共同富裕水平。

关键词：对外直接投资；共同富裕；新发展格局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企业境外直接投资合规风险厦应对研究”（19BGJ019）；河北省软科学研究专项“河北省企业境外上市对科技水平的影响研究”（23557639D）；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拔尖人才项目“对外直接投资促进共同富裕目标实现的路径研究”（BJS2023011）；国家统计科学研究项目“我国共同富裕水平统计监测体系构建与评价研究”（2023LY051）；河北省统计科学研究项目“河北省共同富裕水平统计监测体系构建与评价研究”（2023HLOI）

中图分类号：F0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7X（2024）02.0042-11

一、问题提出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我国的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并于2020年全面进入小康社会，中国人民开始踏上实现共同富裕的征程。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表示，到2035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到21世纪中叶“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我国人民将享受更加幸福安康的生活”。党的二十大报告表示明确指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是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高质量发展，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那么共同富裕的标准是什么？我国不同省份之间的共同富裕水平是否存在差异？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那么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是否有助于促进中国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在新发展格局下，对外直接投资作为畅通国际经济循环的重要抓手，是否有助于促进中国实现共同富裕？其影响机制是什么？在新发展格局下，明晰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水平的影响效果和作用机制，对于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基于此，本文首先结合经济学理论构建了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框架，并运用熵值法对我国各省份的共同富裕水平进行了测算与评价，在此基础上构建计量经济模型，实证检验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果和作用机制。

本文将从如下几方面丰富相关文献：（1）结合经济学理论构建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框架，丰富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理论；（2）基于共同富裕的本质内涵，结合中国各省份的特征构建共同富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量化分析中国各省份的共同富裕水平；（3）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实证检验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水平的影响效果和作用机制，为新发展格局下促进我国实现共同富裕提供经验支持。

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对国内外的相关研究文献进行了系统梳理；第三部分结合经济学理论构建了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框架；第四部分系统构建了共同富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对中国各省份的共同富裕水平进行了测算与评价；第五部分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实证检验了对外直接投资对促进共同富裕目标实现的影响效果和作用机制；第六部分为结论与启示。

二、文献回顾

根据研究内容，本文从共同富裕的本质内涵、共同富裕的测度方法、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的影响三个方面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

（一）关于共同富裕内涵的相关研究

“共同富裕”是一个相对综合的概念，是与“全面小康社会”接续的、提档升级的、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阶段的奋斗目标（周文等，2022）。共同富裕需要全体人民通过辛勤劳动和相互帮助进行实现，并能够普遍达到生活富裕富足、精神自信自强、环境宜居宜业、社会和谐和睦、公共服务普及普惠的状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共同富裕要在做大“蛋糕”的基础上分好“蛋糕”，以实现效率与公平、发展与共享的辩证统一（袁家军，2021）。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和必然结果，也是人全面发展的重要保障（栾海清，2022），因此对共同富裕内涵的探寻与共同富裕的实现需要结合我国不断变化的具体国情去理解把握。

国外学者关于共同富裕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福利社会构建、反贫困、收入分配平等领域。针对于收入分配不公致使社会福利降低的现象，庇古在《福利经济学》一书中提出了两个基本命题：国民收入水平越高，社会福利水平越高：国民收入分配越均等，社会经济福利越高。这两个命题与共同富裕存在着较强联系。反贫困和收入分配平等是促进福利社会构建的两个重要方面，促进收入分配平等是反贫困重要途径。Kuznets（1955）提出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差距变化呈现倒“U”型趋势的假说，即收入差距会随着经济增长先扩大再缩小，针对该假说学者们展开了实证研究，Barro（2000）采用面板数据分析发现，国家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与该国所处的发展阶段相关，贫困国家的收入不平等会阻碍经济增长，发达国家收入不平等却有利于经济增长。

综合来看，“共同富裕”包含“共同”和“富裕”两层寓意，涉及“共享”和“发展”两个维度。其中，“共同”不等同于平均主义，其需要建立在劳动基础上，以人民共同创造的“富裕”为前提，并且重点注重劳动创造过程。共同富裕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演进变化，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共同富裕是“以全面深化改革为战略、以优化分配结构为归旨”的制度探索。

（二）关于共同富裕测度方法的相关研究

目前，学术界对共同富裕评价标准、测度指标选取尚未达成共识。刘培林等（2021）从整体富裕程度和发展成果共享程度构建共同富裕指标体系，以总体富裕水平和生产率水平衡量富裕程度，并从人群差距、区域差距、城乡差距三个维度衡量发展共享程度。李实（2021）认为共同富裕是一个动态变化的相对指标，基于此其以收入、财产、享有的公共服务作为衡量富裕程度的变量，并将不同人群的收入差距、财产差距、享有的公共服务差异作为衡量共享程度的变量，以此为基础对共同富裕水平进行了测度。李金昌和余卫（2022）以经济质效并增、发展协调平衡、精神生活丰富、全域美丽建设、社会和谐和睦、公共服务优享6个一级指标组成的过程指标和由共享性、富裕度、可持续性三个一级指标组成的结果指标为基础，构建了共同富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

（三）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相关研究

关于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直接研究成果尚不多见，对外直接投资对促进共同富裕的影响具体包括如下几个方面：（1）对外直接投资对于一地区的经济发展具有正向影响（史恩义和张燕青，2019；Chen，2018），从中国的具体情况看，中国经济增长步入新旧动能转换期，在新发展格局下开放型经济体制有助于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对外直接投资对于这一目标实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汪丽娟，2019）；（2）对外直接投资能够促进区域产业结构协调（赵云鹏和叶娇，2018），其中赵云鹏和叶娇（2018）在研究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对产业结构的影响时发现，对外直接投资在促进本地区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同时亦能够同步促进邻近地区的产业结构升级，即对区域协调具有显著影响；（3）对外直接投资能够促进文化的交流融合发展（谷媛嫒和邱斌，2017），并且对外直接投资的逆向溢出效应将有助于改善当地的基础设施质量（蔡冬青和周经，2014），即对提升社会公共服务水平具有积极影响。（4）关于对外直接投资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在学术界已基本形成共识，学者们普遍认为对外直接投资有助于改善当地生态环境，促进当地实现绿色发展目标（张建和李占风，2020），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如彭继增等（2020）指出中国OFDI不仅有助于提升本地绿色经济效率，并且能够通过空间溢出效应带动邻近地区实现绿色发展。

通过对上述相关文献的梳理可知，共同富裕是一个相对综合的概念，其涵盖的内容也会随经济社会的发展而涵盖更多内容。在对外直接投资与共同富裕关系的相关研究中，研究成果多聚焦于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某一维度的影响，尚未有研究成果系统研究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的综合影响。这为本文的后续研究提供了空间，本文在此基础上结合经济学理论构建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框架，并通过构建共同富裕水平测度指标体系测算我国各省份共同富裕水平，最后通过构建计量经济模型实证检验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效果及作用机制。

三、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分析

（一）共同富裕的内涵界定

本文认为，共同富裕是一个相对综合的概念，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共同富裕所涵盖的内容也会越来越广泛。共同富裕应该重点包括三个属性，即发展性、共享性和优享性。其中发展性是指经济体系整体的上升态势，对应总体富裕程度，用以评价在高质量发展目标下将蛋糕“做大”的过程：共享性主要度量发展成果能否被全体人民以一种合理的架构分享：优享性则聚焦于共同富裕应包括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在内的全方位富裕，共同富裕应包括经济层面的财富富裕，还应包括教育、医疗、娱乐、生活品质在内的统一富裕。

（二）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机理分析

1.对外直接投资的技术创新效应与共同富裕

母国通过向东道国进行对外直接投资，除了受成本、市场驱动外，同时也受到东道国先进技术水平、完备管理经验、高素质人才的驱动，从而产生了“技术寻求型”对外直接投资。在实现高水平对外开放的过程中，对外直接投资已成为寻求技术进步的重要手段。

对外直接投资的逆向技术溢出效应是指母国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利用东道国先进技术水平、优势经营环境、高水平人才等资源，进而实现先进技术向母国转移，促进本国技术进步的过程。具体来讲，母国通过新建或并购等方式在发达国家设立企业，融入到发达国家的分工合作和产业链循环后，能够学习东道国先进的技术方法和管理模式，提升企业研发水平、进行新产品的研发生产，实现技术转移并产生辐射效应，最终被母国其他企业进行吸收、模仿、生产、再创新，促进母国整个行业技术水平提升，从发展性维度提升本国共同富裕水平。

基于此，本文认为对外直接投资通过逆向技术溢出效应推动技术进步和科技发展，从发展性维度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据此本文提出假设1：

H1：对外直接投资通过技术创新效应推动了共同富裕水平提升。

2.对外直接投资的协调效应与共同富裕

结合共同富裕共享性实质涵义，本文从居民消费水平协调、产业结构协调两方面对对外直接投资的协调效应进行分析。

一方面，对外直接投资能够协调产业结构在学术界已基本达成共识，其中日本著名经济学家小岛清的边际产业转移理论即可视为对外直接投资对产业结构协调。小岛清（1978）通过分析20世纪60年代末日本对外直接投资状况，指出对外直接投资应该从该国夕阳产业（即“边际产业”）进行。随后国内外学者基于边际产业转移理论展开了大量研究。学术界普遍认为通过将本国已经处于或即将处于比较劣势的产业转移至其他国家，有助于本国产业结构优化。对外直接投资能够实现对产业结构协调，究其根源在于对外直接投资一方面能够促进产业结构在贸易与投资相互作用下做出动态调整，另一方面促进生产要素在全球生产分工格局中进一步优化而起到协调产业结构的效果。此外，对外直接投资能够实现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协调，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破要素流动壁垒，遏制企业生产经营过程中要素成本上升，打破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瓶颈，实现对居民消费水平的协调。

基于此，本文认为对外直接投资通过促进本国居民消费水平协调、产业结构协调，提升本国经济发展的协调性，在共享性维度上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据此本文提出假设2：

H2：对外直接投资通过协调效应推动了共同富裕水平提升。

3.对外直接投资的逆向绿色溢出效应与共同富裕

本文从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层面对对外直接投资的逆向绿色溢出效应进行分析，从而明晰对外直接投资与共同富裕的关系。

从微观主体层面看，过剩产能可以通过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形式进入国际市场，释放国内被过度占用的资源，减轻环境承载压力，从而将有限的资源转移给新兴产业、绿色产业利用，起到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延长资源消耗周期的效果。同时，新兴产业、绿色产业发展也能够推动生产和消费绿色化、可持续化。另一方面，跨国企业融人到国际市场环境必须严格遵守国际市场中的绿色标准，倒逼企业通过学习、研发等途径进行绿色生产。绿色生产方式通过企业溢出至国内相关行业，促进国内经济可持续发展。从宏观层面分析，中国政府一直是“碳达峰”和“碳中和”政策的有力倡导者和实践者，在国际经贸合作中，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会积极践行该发展目标，推动中国及全球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在优享性维度提升共同富裕水平。

基于此，本文认为对外直接投资通过促进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从优享性维度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在此基础上，本文提出假设3：

H3：对外直接投资通过逆向绿色溢出效应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

（三）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框架

基于上述分析，可知对外直接投资通过技术创新效应、协调效应和逆向绿色溢出效应，影响共同富裕的不同维度进而影响共同富裕水平。对外直接投资通过技术创新效应提升本国创新水平，促进共同富裕水平提升：通过协调效应协调本国居民消费水平和本国产业结构，提高本国共同富裕水平：通过逆向绿色溢出效应推进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拉动共同富裕水平上升。结合上述分析，可以构建出对外直接投资对共同富裕影响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四、共同富裕水平的测算分析

（一）测度指标体系构建

本文结合共同富裕的本质内涵和各省份的发展特征，从共同富裕的“发展性”“共享性”和“优享性”三个维度对共同富裕水平进行测算。本文将共同富裕水平体系的发展性定义为区域整体经济水平发展程度、创新发展程度以及绿色发展程度：通过对城乡、区域、行业的协调发展程度三个维度进行展开，以评价发展成果是否以相对公平的方式实现了横纵向分配：并从教育、医疗、娱乐、生活品质等方面对共同富裕的优享性进行评价。本文依据上述三个维度选取一级指标和二级指标，指标选取情况如表1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