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新型智库建设的基本特征与未来发展

摘要：作为一类特殊的智库组织，统计智库具有“用数据说话”的优势。在由“数库”转向“智库”的过程中，探索统计新型智库的创新特色、主要类型、双重角色等基本特征，能够为其发展建设起到推动作用。统计智库具有官方、半官方与社会智库三种主要类型，面向党政部门发挥决策咨询功能，旨在吸引党政领导的注意力；面向社会公众发挥战略传播功能，重点提升公众对统计机构的好感度。通过对美国经济分析局和皮尤研究中心的案例进行总结，提出关于未来发展的三点启示：1.融入国家治理全局，提升决策咨询专业程度；2.适应网络传播生态，扩大面向公众战略传播；3.完善体制机制保障，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建设。

关键词：统计新型智库；统计服务；智库传播；美国经济分析局；皮尤研究中心

基金项目：国家统计局重大统计专项“统计信息发布和宣传引导研究”（2021ZX05）

中图分类号：C93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7X（2024）02.0004-08

一、引言：统计智库建设的时代背景

政府统计为满足国家治理需要而生，同时也是国家治理的重要工具。依托基于科学方法获取到的丰富统计数据，能够生产出用于咨询参考和传播推广的大量统计产品，为其他领域工作起到提供公共物品的作用。无论是在政府部门的公共管理还是私人部门的日常决策中，提供数据信息的统计智库都起到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用数据说话”的统计智库采用科学方法而非个案调查的方式、以周期性安排获取数据，增强了智库研究成果的客观性和现实情况监测的灵敏性，在不同种类的智库组织中占据一席之地。

在1988年5月召开的全国统计工作会议上，提出了把统计机构建设成为数据库、信息库、思想库、智囊库的提法。“四库”的建设，被划分为两个步骤、两个层次的内容。在第一步骤、第一层次，主要聚焦于数据库、信息库的建设，力图把统计机构建设成为社会经济科技信息的主体部门：在第二步骤、第二层次，主要聚焦于思想库、智囊库的建设，将统计机构建设成为促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咨询服务部。这种由数据库、信息库到思想库、智囊库的转变，旨在依托统计机构的能力提升促进咨询水平的不断提高，构成了统计智库建设的基本途径。

21世纪以来，在国民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中国的政府统计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统计能力的不断增强、数据质量的有效提升，为统计机构智库作用的发挥创造了有利条件。2015年1月《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发出后，统计机构加快了智库建设的步伐。时任国家统计局局长宁吉喆在2016年6月提出，“打造统计分析和政策研究的高端‘智库’……是建立现代统计体系的重要举措”。新时代的统计智库突出了“新型智库”的概念，在传统的信息、咨询功能上有所创新。本文将在兼顾政府统计与民间统计的视野下，结合国际上的相关案例，对统计新型智库建设的基本特征与未来发展进行讨论。

二、由数入智：统计智库的创新特色与主要类型

（一）创新特色：由“数库”到“智库”的转型

统计新型智库的建设，集中表现为“变”与“不变”共存的特点。一方面，基础性的统计工作没有变，彰显出统计智库在智库生产中的独特优势。相对其他种类的智库组织，“用数据说话”构成了统计智库的首要特征。统计机构拥有一套成熟的调查体系，能够利用普查、报表、抽样、大数据等科学方法获取到反映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情况的真实数据。这种方法不同于依托个案进行的个案调查（或称“典型调查”），能够对当前情况进行全面反映，并更少受到调研人员个人能力和喜好的影响。因此当需要对总体发展趋势进行判断时，依托定量数据的统计智库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如在对人口问题的讨论中，相比于个人的经验观察或个别地区的片面数据，基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所给出的统计报告具有显著的权威性。

统计数据的生产与发布具有周期性，为统计智库发挥长期影响力提供了有利条件。通过与上一期、上一年的数据进行环比、同比，能够及时研判统计指标的发展趋势、捕捉当前正在发生的形势变化，并以此为依据提出明确的政策建议。以经济领域的政府统计为例，利用这种统计监测的方式，可以在国民经济发生波动后做出及时反应。如在每月的投资、工业生产、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等数据发布后，国家统计局往往会由对应司局的统计人员进行“解读”。这种用文字形式表达的统计分析报告是统计智库作用发挥的重要途径，可以对社会经济现象的特征和趋势加以概括说明。在统计新型智库的建设过程中，需要以“不变”的方式进一步延续“用数据说话”的独特优势，在不断提高统计能力的基础上为不同利益相关方面提供更加优质的统计智库产品。

另一方面，由“数库”到“智库”的转型，对统计机构工作提出了不断变革的新要求。这种新要求的提出，既是统计机构不断拓展统计服务的客观结果，也反映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迫切需要。

“智库”背景下的统计服务需要超越传统上统计分析的范畴，在以下三个方面实现创新驱动发展。

第一，立足数据提出对策，拓展决策咨询深度。传统的统计分析报告通过基于“数库”信息给出统计结果的方式，主要回答了“是什么”的问题。在统计智库的建设过程中，还需要进一步回答“为什么”“怎么做”的问题：既要紧密围绕经济社会运行的现实逻辑，拓展基于统计指标分析问题的深度：又要聚焦统计数字反映出来的问题，给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如在广东省统计局的一份深度参阅报告中，使用“六变化、五关注与七建议”的思路，对2020年上半年的经济运行进行了深入分析，其中的精准解读获得了包括党政领导在内各方的充分肯定。

第二，加强重点领域统计，满足国家治理需要。在国家治理由“粗放”转向“精准”的过程中，需要大量的统计数据加以支撑，才能最终实现数据驱动的科学决策。特别是伴随着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带来了很多新情况、新问题，成为统计机构工作中面临的新课题，新挑战。通过加强对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简称“三新”）等重点领域的统计工作，可以更好满足国家治理的需要。统计智库作为智力资源的集聚中心，能够在先行先试的基础上实现由理论研究到政策应用的转化，探索出重点领域统计工作有效开展的新路径。如在浙江省统计学会的会议中，主管部门领导对智库建设提出了探索“三新”“软投入”等统计制度方法改革的要求。

第三，发挥统计监测作用，服务更高质量发展。统计监督是国家监督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纪律监督、监察监督等其他种类的监督模式起到相互协调的作用。在《关于更加有效发挥统计监督职能作用的意见》中，“依法独立履行监测评价职能”“加强对推动高质量发展情况的统计监督”构成了发挥统计监督职能的主要任务。在传统的“数库”形态中，统计机构主要通过GDP等数据的生产，对经济社会发展进行事后回顾。在“智库”建设的要求下，需要更多采取同期监测的方式，对“共同富裕”等整体发展情况加以综合评价。上述变化能够起到量化评估、揭示风险的预警作用，实绩导向、精准考核的牵引作用，实现以高效能统计监督服务高质量发展。统计新型智库需要在这一过程中有所作为，不断提出新方法、新指标，开展新实践、新作为以满足统计监督的要求。

（二）主要类型：官方、半官方与社会智库

由“数库”到“智库”转型中的创新特色，彰显了统计工作与国家治理的深度融合。统计不能仅仅停留在“晴雨表”“测量仪”的层面，而要在顶层设计中更多靠前站位，发挥好“指示器”“风向标”的功能。一方面，聚焦于统计能力、数据质量与公信力的“三个提高”，从统计技术与统计方法的角度出发进行对如何提升统计能力的业务研究。另一方面，结合特定的经济社会问题，使用统计生产得到的数据进行分析、评价和预测。无论是占据主体的各级各类政府统计机构，还是其他与统计调查数据相关的机构，都发挥着统计智库的作用。基于组织性质的差异，能够将统计智库分为官方、半官方与社会智库三种类型。

第一，官方智库，主要由各级政府统计机构及其下属科研机构组成。从国家到地方的各级统计局（及调查队）在开展调查工作的同时，承担着进行统计分析并向党政领导报送咨询报告的智库任务。统计机构利用所生产出来的统计数据，对国民经济运行等情况进行实时监测，为主管部门进行政策调整提供重要的智库参考。在国家和省一级，统计机构还会下辖统计科学研究所等机构。上述具有事业单位属性的研究所同样属于官方智库的类型，但更多在统计技术与统计方法领域承担智库工作。通过对统计领域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开展研究，提出新的统计方法和统计指标，为满足国家治理的数据需要奠定基础和前提。官方的统计智库是中国政府统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由官方智库进行再次加工，最终将生产得到的统计数据转化为可供决策参考的智库成果。

第二，半官方智库，包括高等院校和其他科研院所下辖的统计研究机构。半官方智库主要是一些科研单位下辖的研究机构，因介于官方与社会之间而具有半官方的属性。如高校中的中国人民大学统计与大数据研究院、科研院所中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数量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等，都属于半官方智库的类型。作为非营利性社会组织的中国统计学会及各省市的类似学会，同样被视为半官方智库的类型。半官方智库人员的研究领域十分广泛，涵盖了包括政府统计、国民经济核算等在内的统计学各个领域内容。在发挥统计智库作用时，半官方智库的优势在于通过多源数据使用提升咨询报告深度。他们能够利用相对前沿的统计方法，结合不同种类的数据对国民经济发展等情况加以研究。与此同时，政府统计相关领域的学者还可以结合个人研究成果，提出统计调查的新方法供相关统计机构参考。

第三，社会智库，包括各种提供数据调查和量化分析服务的民间机构。统计能够划分为政府统计与民间统计两种类型，其中民间统计机构由于不具备向各地下达报表的行政权限，主要采用发放并回收问卷的方式收集公众层面的数据。社会智库属于民间统计的部分，所使用的技术方法同样以问卷调查为主。零点集团、维度统计等咨询公司，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社会智库的职能。他们在主要从事商业咨询的同时，也进行与社会问题相关的调查，并为有关部门提供“用数据说话”的咨询报告，如零点集团通过计算市场和社会发展评估指数，以客观、真实的数据反映社会现实。在进行数据搜集时，民间机构通常采用抽样调查的方法，选择代表性的公众提问对社会现象的看法。社会智库主要通过承担政府项目的方式，参与到决策咨询的环节中。如零点集团负责人在谈到民意调查时表示，“真正的公开招标是比较好的方法”。在一些地区，社会智库也凭借自身的人际关系网络向地方政府提交咨询报告，但尚未形成具有系统化的体制机制。

在现实运行中，不同的智库机构具有组织联系，在决策咨询中能够发挥各自优势。官方智库往往起到类似“甲方”的作用，对其他类型统计智库加以宏观指导。如国家统计局统计科学研究所负责全国统计科学研究的组织和管理，并定期发布全国统计科学研究课题指南和重大统计专项研究项目，接受来自包括非官方智库在内不同主体研究人员的申请。民间智库在开展调查研究时，需要就其中的重大事项向统计机构报告。在2017年发布的《关于社会智库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明确指出“与政府统计调查内容交叉重复的调查结果和数据发布业务主管单位应征求统计机构意见”。面对统计领域不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不同性质的统计智库必须建立更加高教的合作模式，才能更好地把握相应的发展进程。统计智库研究人员在不同机构中间相互流动，进一步促进了智库合作的发展。如官方智库研究人员具有丰富的实务经验，很多通过兼职或全职的方式在高等院校等半官方智库中服务，对高水平智库研究成果的生产起到了推动作用。

三、顶天立地：统计智库的双重角色

（一）“顶天”：吸引党政领导注意力

在三种类型的统计智库中，统计机构的官方智库占据着核心位置，其他半官方与社会智库更多起到辅助作用。受到政府统计数据权威性的影响，统计机构在数据驱动的决策咨询中发挥着难以替代的作用。本部分对统计智库的讨论，将以统计机构官方智库为主线，并兼顾其他半官方和社会智库的内容。相对于其他类型的智库组织，统计智库具有独特的角色定位，具体表现为“顶天”与“立地”两张面孔并重的特点。“顶天”意味着实现对国家治理体系的深度嵌入，在与其他部门的竞争中争夺决策部门特别是党政领导的注意力。智库研究的多元论认为，不同主体在“知识市场”中相互竞争，以求获得政策制定者的关注和兴趣。在多元主义的理论视角下，能够对统计智库“顶天”角色的发挥加以解释。

在当前各级政府的日常运行中，统计机构处于相对弱势的位置。一方面，所能够调动的资源有限，既没有大量的企事业单位（如教育部门主管的各类大中小学）归口管理，又缺乏足够的行政审批（如自然资源部门）或执法（如生态环境部门）权力。另一方面，工作内容相对单一，不能为主线工作的开展做出直接贡献，乃至可能由于依法如实统计引发个别群体的不满。然而统计机构作为一个具有单位利益的组织，出于人员晋升、绩效评定等方面的考虑，同样需要在工作中显示出成绩。受到资金、政策等因素的限制，统计机构在统计调查中往往难以取得重要突破，进而需要选择在统计分析、统计咨询等环节多“下功夫”。

统计机构在发挥智库作用时，需要与其他部门争夺党政领导的注意力，由此体现出典型的多元主义特点。在中央一级，党中央和国务院不仅有中央政策研究室、国务院参事室等组成部分和直属机构，还拥有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人民日报社、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等多个事业单位作为智囊机构。在省、市一级，一般也有政研室、党校、社科联等单位发挥决策咨询的作用。统计机构与上述部门同处于一个共同的“知识市场”中，都需要推动智库成果在政府决策中获得认可。不同部门之间的相互竞争能够提升智库成果的质量，推动决策的科学化与治理体系的现代化，彰显出多元主义理论的优势所在。

在“顶天”的角色中，统计智库主要发挥决策咨询的功能。其中影响力的大小，重点体现在领导批示数量多少、质量高低等定量指标上面。在权威性偏向集中于党委政府的背景下，不同职能部门的注意力吸引行为被认为呈现出竞相“攀比”的态势。作为政府内部的一个职能机构，统计机构需要更多吸引党政领导特别是一把手的注意力，而这种注意力在工作流程中集中体现在领导批示上。一方面，要关注批示数量的多少，并构成对统计智库评价的数量指标。另一方面，更要关注批示级别的高低，进一步构成对统计智库评价的质量指标。如果基层部门的智库报告得到了高级别领导的批示，则意味着本地区本部门的成绩吸引到足够多的注意力，被认为是统计工作中的成绩和亮点。

决策咨询的“顶天”角色不仅体现在官方的统计智库中，在半官方和社会智库也能够得到反映。在以高校为代表的半官方智库中，以领导批示形态呈现出来的智库成果构成了人员考核的重要指标。很多高校智库缺乏原始的统计（调查）数据，比较多地通过与统计机构官方智库合作的方式发挥影响。社会智库决策咨询功能的发挥，在地方政府中表现得相对明显。由于缺乏常态化的体制机制，社会智库面临的困难更多。他们只有吸引到党政领导的注意力，才能更多参与到决策咨询中，并为社会调查的开展创造条件。整体而言，决策咨询是统计智库的一项重要功能。通过这种“顶天”角色的发挥，可以为国家治理提供对策建议，并增强智库组织自身在行政体系中的影响力。

（二）“立地”：提升公共舆论好感度

统计智库具有双重角色的特征，在提供决策咨询的“顶天”外，还有着联系沟通群众、进行战略传播的“立地”角色。这种“立地”角色的出现，植根于智库组织的精英论特征。在精英理论的视角下，智库与公共政策紧密联系在一起，被认为充当着知识仲裁者的角色。智库构成了政治决策的“传声筒”，需要以科学方式将决策的适当性逻辑传播到公众中间。在对精英论的讨论中，“智库的职责就是引导公共舆论和公共政策”。统计智库的“立地”角色，有着依托定量数据、提升公共舆论好感度的功能。统计为民宗旨的践行，要求以更加便捷的方式为公众提供服务。通过利用统计智库的报告成果，可以向公众阐明当前存在的发展情况、某项政策出台的背景原因等内容，在提升统计信任程度的同时促进国家治理中公共政策的顺利落地。

对于统计机构而言，公众对数据的不信任是当前面临的瓶颈之处。统计信任的欠缺是一个长期的历史性问题，受到多种因素的复杂影响。一方面，公众对统计生产的基本流程缺乏了解，难以在确认方法专业性的基础上实现信任。特别是在统计结果与主观印象不一致时，往往会产生疑惑乃至发出质疑声音。另一方面，一段时间内以个案形式出现的统计造假行为，对统计机构的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在斗争激烈的国内外舆论场中，这种负面影响被人为放大，引发了统计不信任的问题。统计信息表现为数字的形式，具有相对中性的特点，在对经济社会问题进行阐释时更加容易被接受。在同社会公众的统计沟通中，统计智库能够发挥重要作用。统计智库传播能力的发挥，存在国内和国际两个场域：在对内传播中，实现与公众的积极沟通，促进统计公信力的增强，利用统计智库的渠道进行答疑解惑、实现增信释疑：在对外传播中，主动展现出中国政府统计能力的进步，增加外界对统计工作的了解，提高世界各国对中国数据质量的认可程度。

在“立地”的角色中，统计智库主要承担战略传播的功能。通过面向不同群体的主动传播，能够起到提升公共舆论中对统计机构等智库主体好感度的作用。其中影响力的衡量，表现为定量与定性指标兼具的特点。一方面，传播范围的大小，能够使用阅读量、点赞量、转发量、转载量等数量指标加以衡量。如对于国家统计局（官方智库）发布的数据解读、方法释疑等内容，阅读的人数越多，表明智库传播的效果越好。另一方面，统计智库影响力的发挥，要求具有改善统计信任的正面影响。统计智库的传播内容需要凸显统计工作的专业性，避免可能引发负面统计舆情的表述出现。如果一份统计智库成果引发大量转载，但多以批评乃至辱骂的声音为主，很难被视为发挥了正面的影响作用。

战略传播的“立地”角色在以官方智库为主的同时，同样为半官方和社会智库所承担。在一项政策出台或最新数据发布后，来自半官方智库的专家学者往往会做出点评，起到面向社会公众传播的效果。如在2020年第一季度经济数据发布后，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高敏雪发表文章《-6.8％，一次不可能复制的压力测试》，在社交媒体中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由于存在盈利（或收支平衡）的压力，战略传播构成了社会智库的重要工作内容。社会智库通过发布咨询报告的方式，向公众介绍本组织基于调查数据的研究成果。这些报告往往图文并茂，具有良好的传播效果。在“顶天”的决策咨询外，“立地”的战略传播同样构成了统计智库的重要功能。在面向社会公众传播的过程中，能够增强对统计制度与公共政策的好感度，凸显智库组织在联系群众、引导舆论中的独特作用。

四、他山之石：国外统计智库的经验借鉴

（一）美国经济分析局：打造世界一流的核算机构

伴随着中国政府统计能力的不断提高，不同类型的统计智库得到了长足发展。但无论是在官方智库的国际影响，还是社会智库的广泛参与上，都仍然存在着有待完善之处。美国是世界上智库数量最多的国家，在政府统计的领域处于领先水平，其发展统计智库的经验值得其他国家参考。在中国政府统计的发展过程中，对他山之石的参考和借鉴构成了重要特征。本部分将以美国的统计智库为例，分别选取美国经济分析局（U.S.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简称BEA）和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简称皮尤中心）作为官方智库和社会智库的典型案例，对其中所表现出来的发展经验加以分析。

美国联邦政府实行高度分散的统计机制，不同机构分别负责各自领域的政府统计工作。在美国商务部旗下，有普查局和经济分析局两个主要的统计机构。其中，普查局是人口、经济等方面重要统计数据的主要来源，经济分析局重点承担与国民经济核算相关的政府统计工作。官方网站对“我们是谁”的说明显示，BEA以“成为世界上最受尊敬的经济核算机构”为愿景，并将组织的使命定位于“以客观和高性价比的方式提供最及时、相关和准确的经济核算数据，促进对美国经济的更好理解”。BEA主要负责维护国民、国际、地区和产业四个经济账户，生产出大量与国民经济密切相关的统计数据。国民经济核算领域的复杂度高、专业性强，其中面临的困难与挑战为统计智库发展留出了大量空间。

在决策咨询的“顶天”角色中，BEA主动增强与学术机构的联系，以战略规划的方式促进数据质量的提高。BEA表现出智力资源集聚的特点，在2023年全部的535名雇员中，包括了约40位具有博士学位的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通过浏览BEA的官网，不仅能够查询到上述研究人员的简历，还可以获得所完成论文的全部信息。值得关注的是，BEA与美国统计学会、国家科学基金会合作，为开展合作研究的学者提供基金。学者可以获得通常为六个月时间的奖学金，前往位于马里兰州的经济分析局进行相关研究。在经过特定程序后，学者也可以获取到未经公开的保密数据。BEA作为官方智库的代表，通过与学者等其他主体的合作，在决策咨询中发挥更大作用。

在发挥统计智库角色的过程中，BEA不断提升机构自身的统计能力，试图将组织打造成为世界一流的国民经济核算机构。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BEA建立起绩效目标评估机制，使用及时性、相关性、准确性等指标进行目标管理。BEA每年还会制定滚动性的战略规划，避免组织在新兴技术的不断发展中落伍。如在2020年的版本中，BEA从准确性与可靠性、相关性、客户服务、卓越运营四个方面加以展开，对大数据、数据搜集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在一系列措施的共同作用下，BEA的数据质量得到了各国的广泛认可。在统计数据基础上形成的智库报告，受到了包括市场主体在内各方面的高度关注。

在战略传播的“立地”角色中，BEA以统计数据为载体，积极开展可视化统计服务。在BEA的官方网站中，“数据（Data）”和“工具（Tools）”是位置最为靠前的两个栏目，前者通过主题、地点、核算账户的分类展示数据，后者以图表、地图等方式给出了更加可视化的统计数据呈现结果。利用这样的方式，公众可以轻松地获取到所需要的统计服务。在BEA的官方网站中，“Resources（资源）”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栏目。其中不仅有“学习中心”“方法论”“多媒体”等的选项，还针对国会使用者、开发商和学生设置了对应的专栏。BEA在依托丰富统计数据的基础上，结合不同种类用户的特征进行了大量可视化的努力，在智库传播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整体而言，美国经济分析局作为官方的统计智库，在决策咨询与战略传播的功能发挥上都有可供借鉴之处。

（二）皮尤研究中心：依托调查特色开展智库研究

在进行数据搜集时，民意调查是一种重要的方法。通过进行科学的调查设计，能够依托有代表性的样本获得反映调查对象态度的调查结果。皮尤研究中心（简称皮尤中心）是一家具有独立、无党派和非营利性质的智库组织，主要利用民意调查的方法开展研究。皮尤中心成立于2004年，其将自身使命定位为“建立一个丰富公众对话、支持合理决策的事实基础”。皮尤中心秉持中立的原则，由一个董事会进行管理，不接受任何来自政党或政治团体的捐款。通过为公众了解世界如何变化提供背景信息，皮尤中心试图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在以民意调查为特色的社会智库中，皮尤研究中心有着很强的代表性。如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发布中的《全球智库报告》中，皮尤中心位居2020年全美顶级智库第41位，并在最佳利用网络、最佳利用媒体、最佳宣传活动智库中分别排名第8、11、12位。

在决策咨询的“顶天”角色上，皮尤中心处于公共物品提供者的位置，以间接的方式为不同利益相关方面服务。一方面，在“政治与政策（Politics ＆Policy）”“国际事务（International Affairs）”等不同主题下开展调查研究，为社会各界的讨论提供必要的数据。在美国的政治舞台与社会讨论中，皮尤中心提供的民调数据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围绕民意调查所涉及到的方法，开展专题性的研究。针对美国调查、国际调查、人口分析等不同的数据搜集过程，皮尤中心在官方网站上给出了各自所涉及到的调查方法。在皮尤中心组织内部的专家库中，专门有着“研究方法论（Research Methodology）”的群体类别。对调查方法的高度重视，彰显出皮尤中心在民意调查活动中的专业性，为在决策咨询中发挥更大影响力创造了有利条件。

受到严格中立性质的限制，皮尤中心的专家不会对具体政策提出对策建议，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顶天”角色发挥的深度。作为一家统计智库，皮尤中心通过适应全球互联网的传播生态，在战略传播的“立地”角色中有着更多的可供借鉴之处。一方面，使用图文并茂的数据新闻方式，展示民意调查所得到的结果。面对大量的调查数据，皮尤中心往往抽取出其中社会公众关注最多的内容，并使用相对简短的语言进行描述。在每个单独的新闻和报告中，皮尤中心都会制作一幅或几幅一目了然、浅显易懂的图片。图片构成了智库报告的主体内容，说明文字起到对图片涵义进行解释的伴随文本作用。在英语国家的文化背景下，上述策略安排降低了智库报告的阅读门槛，实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另一方面，综合使用多种手段，扩大面向公众的服务范围。在皮尤中心的官方网站上，以方便检索的方式给出了不同种类的出版物。在谷歌学术等第三方搜索引擎中，能够轻松获取到皮尤中心的智库报告。为了方便其他研究人员的使用，皮尤中心官网还具有数据集下载、调查问题检索等功能。上述功能的实现，扩大了不同智库组织之间的联系，改善了皮尤中心在整个智库网络中的位置。在社交媒体平台中，皮尤中心的官方账号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具体而言，皮尤中心在脸书上有30万人追踪，在推特上有43.9万关注者，在优兔视频网站上有1.91万订阅者（数据截至2024年3月18日）。通过利用不同的社交媒体平台作为渠道，能够实现对公共舆论的引导，更好发挥战略传播的“立地”角色。

皮尤研究中心的一个典型特色是，所提供的调查数据不仅涵盖美国国内情况，在国际传播中也具有很强的影响力。通过高度聚焦于国际民意调查，皮尤中心为美国在国际舆论中争取了话语权和主动权。这种传播效果的出现，可能受到了统计智库“用数据说话”特点的影响。在跨越国境的传播中，往往存在着一种对信息涵义出现误读的“变异”现象。相对于不同语言的文字，统计数据在不同文明之间不需要进行翻译，减弱了变异现象出现的程度。受到统计信息的中立性影响，其他国家对皮尤中心民调数据的接受度相对较高，促进了良好传播效果的实现。统计智库利用统计数字的上述优势，能够在未来的国际传播中大有作为。

五、结语：统计新型智库的未来发展

本文围绕着统计新型智库建设的主题，从创新特色、主要类型、双重角色的角度出发，分析了当前存在的基本特征，对美国经济分析局和皮尤研究中心的案例进行了讨论。统计智库具有“用数据说话”的首要特征，其中客观性、周期性的优势能够反映在智库生产的成果中。统计新型智库的建设，是一个由“数库”转向“智库”的过程。在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背景下，统计新型智库建设集中表现为统计服务的不断深化，并具有三个方面的创新特色：立足数据提出对策，拓展决策咨询深度：加强重点领域统计，满足国家治理需要：发挥统计监测作用，服务更高质量发展。统计智库具有官方、半官方与社会智库三种主要类型，不同类型机构之间具有紧密联系。

统计智库具有双重角色，具体表现为“顶天”与“立地”兼具的特点。“顶天”角色是多元论的一种反映，统计智库在其中发挥着决策咨询的功能，旨在重点吸引党政领导的注意力。对其影响力的衡量主要是定量的，表现在领导批示的数量多少、质量高低等指标上。“立地”角色是精英论的一个投射，统计智库在其中发挥着战略传播的功能，旨在着力提升公共舆论好感度。对其影响力的衡量，既有阅读量、转发量等定量指标，又有正面还是负面传播效果的定性指标。美国经济分析局是一家代表性的官方智库，在决策咨询中表现出加强与学术界联系、积极进行战略规划的特点，在战略传播中提供了大量的可视化统计服务。皮尤研究中心是一家代表性的社会智库，在决策咨询中具有凸显调查方法专业性的特点，在战略传播中运用图文并茂的方式适应了全球互联网的生态环境。基于对基本现状与双重角色的讨论，结合美国经济分析局和皮尤研究中心的案例分析，对统计新型智库建设的未来发展提出如下三点启示。

第一，融入国家治理全局，提升决策咨询专业程度。统计新型智库要当好党委政府科学决策的“外脑”，以高水平的决策咨询成果促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实现。通过在统计监测、重点领域统计等方面开展优质的统计服务，对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进行独立客观反映、预测预判预警和分析对策建议，实现统计工作与“共同富裕”等国家治理中重要战略的深度对接。统计智库要加强机构内部的组织建设，依托先进统计文化不断提升决策咨询的专业程度。结合统计机构的实际情况，通过培训宣传、挂职锻炼等手段，打造一支既了解统计实务工作又熟悉经济社会发展情况的智库人才队伍。特别是要大力弘扬苏区调查精神，积极推动统计工作者深入基层调查，既可以通过践行群众路线不断提升统计公信力，又能够最终生产出数据靠得住、情况摸得清的智库研究成果。

第二，适应网络传播生态，扩大面向公众战略传播。在统计智库的发展中，需要在传统的决策咨询功能外，进一步提高对战略传播功能的重视程度。特别是在互联网传播占据重要位置的传播生态下，要用好官方网站、社交媒体等网络渠道，做好面向广大公众的战略传播工作。统计智库要不断提升用户意识，通过统计信息化建设的加强，为公众提供简单易得、丰富全面、符合互联网传播规律的统计产品。如在统计智库的官方网站中，要在显著位置给出统计数据（库）所在链接，并尽量为用户提供容易操作、方便上手的可视化工具和平台。要扩大数据公开的范围，为公众提供更多的原始数据，不断促进统计公信力的提升。在全球传播的背景下，统计智库要注意实现内宣与外宣的一体化。利用统计数据相对中性、变异较小的特点，不断提升世界各国对中国统计能力和数据质量的认可程度，使用科学可靠、图文并茂、丰富多彩的统计数据讲好新时代的中国故事。

第三，完善体制机制保障，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建设。对于由各级统计机构组成的官方统计智库而言，需要在制度层面加大对智库工作的重视程度。在不影响日常工作、确保数据质量的前提下，要鼓励统计人员多尝试、多创新，结合基层实际情况不断提出决策咨询与战略传播的新思路、新方案。通过以统计新型智库建设为抓手，服务于国家治理、社会治理、基层治理的需要，建立起满足各级党委政府和广大社会公众需要的统计智库体系。官方、半官方与社会智库要进一步加强合作，发挥各自的优势与长处，共同参与到统计新型智库的建设中。完善管理体制机制，释放社会力量源源活力，推动多元主体互利共赢、协同创新的实现。特别是官方智库要主动畅通渠道，为高校、咨询公司等其他主体的参与提供便利条件。统计新型智库建设可以形成多元一体、各美其美的组织体系，在服务于国家治理科学决策的同时，在国内外“用数据说话”传播好融会贯通、美美与共的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