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顶格重罚4.4亿！普华永道未来还将面临哪些冲击？

深陷恒大财务造假风波之后，普华永道的处罚终于落地！9月13日下午，证监会与财政部双双公告了对这家老牌会计师事务所的处罚。

证监会表示，没收普华永道案涉期间全部业务收入2774万元，并处以顶格罚款2.97亿元，合计罚没3.25亿元。财政部则表示，对普华永道涉及恒大地产2018年审计项目的违法行为，给予没收违法所得并处罚款共1.16亿元的行政处罚。同时，给予普华永道警告、暂停经营业务6个月、撤销普华永道广州分所的行政处罚，并对11名注册会计师作出行政处罚。

业内人士认为，此次重罚落地之后，普华永道自今年3月以来遭遇的解约潮可能还会持续。

违反多项审计准则被顶格罚款2.97亿元

9月13日下午，中国证监会公告，中国证监会依法对普华永道恒大地产年报及债券发行审计工作未勤勉尽责案作出行政处罚，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规定，没收普华永道案涉期间全部业务收入2774万元，并处以顶格罚款2.97亿元，合计罚没3.25亿元。

2024年5月，证监会对公司债券发行人恒大地产财务造假、欺诈发行等违法行为严肃作出行政处罚，认定恒大地产2019年、2020年年报存在虚假记载，相关5次公司债券发行构成欺诈发行。

而普华永道是恒大地产上述期间的审计机构，证监会对普华永道在上述期间为恒大地产提供审计服务并制作、出具相关文件是否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的规定，按法定程序开展调查。

证监会调查发现，普华永道在执行恒大地产2019年、2020年年报审计工作中未勤勉尽责，在审计过程中违反多项审计准则，违背多项审计要求，多项审计程序失效，未保持应有的职业怀疑，未作出正确的职业判断，未发现恒大地产大金额、高比例财务造假。

具体而言，一是审计工作底稿失真，地产项目观察中约88%的记录与实际执行情况不一致，底稿记录内容严重不可靠。二是现场走访程序失效，现场走访认为符合交楼条件的楼盘大部分实际未竣工交付，部分至证监会实地调查时仍未竣工交付，甚至是“一片空地”。三是样本选取范围失控，任由恒大地产替换样本，将恒大地产标注“不让去”的地产项目排除在走访样本之外。四是文件检查程序失灵，核验无异常的交楼清单，实际上大量业主签字确认日晚于资产负债表日。五是复核程序失守，现场走访程序复核工作流于形式，复核人员基于对走访人员的“信任”出具复核结论。

普华永道为恒大地产2019年、2020年年报均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为恒大地产20恒大02、20恒大03、20恒大04、20恒大05、21恒大01等5次债券发行出具保证财务数据真实、准确、完整的声明。证监会认为，普华永道制作、出具的文件存在虚假记载。

普华永道上述行为，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第一百六十三条的规定，构成《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第二百一十三条第三款所述“未勤勉尽责，所制作、出具的文件有虚假记载”的情形，证监会依法责令改正，认定普华永道在上述期间执行的恒大地产1次债券发行审计、2次年报审计、2次半年度审阅、6次特殊目的审计项下的全部业务收入2774万元均为违法业务收入，依法全部予以没收，并按“没一罚十”处顶格罚款2.77亿元，同时对4次未收费债券发行审计服务按上限罚款2000万元，对普华永道罚没款总计3.25亿元。

9月13日，证监会有关负责人答记者问时称，普华永道一方面未勤勉尽责，未正确判断2019年、2020年度恒大地产总体收入确认的实际情况，未对恒大地产财务数据异常情况保持合理职业怀疑，未有效识别恒大地产大金额、高比例的财务造假，甚至对恒大地产财务造假迹象和动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出具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为5次债券发行出具保证财务数据真实、准确、完整的声明，属于所制作、出具的文件有虚假记载的情形。

“普华永道上述行为，不只是简单的审计失职、失效行为，它在一定程度上掩盖甚至纵容了恒大地产财务造假和欺诈发行公司债券，严重侵蚀法律和诚信基础，严重损害投资者合法权益，严重破坏市场信心，依法应予严惩。”上述负责人补充道。

要求暂停经营业务半年撤销普华永道广州分所

早在今年1月，财政部也启动了对普华永道及其广州分所恒大地产审计项目执业质量的专项检查。

经查，普华永道及其广州分所在恒大地产2018年至2020年财务报表审计过程中，明知恒大地产财务报表存在重大错报而不予指明，发表不恰当的审计意见，出具虚假审计报告。

主要问题包括：一是2018年至2020年对恒大地产收入相关的主要审计程序，设计、实施存在严重缺陷，多项程序得出不实结论；2020年明知恒大地产提前确认收入而不予指明。二是丧失独立性，为恒大地产编制合并财务报表，并在合并财务报表层面编制调整分录以虚增利润。三是明知或应当知道恒大地产存在大量货币资金受限，对财务报表中的重大错报不予指明，并通过各种方式隐瞒或掩盖。四是对恒大地产2020年虚增开发成本、随意确认投资性房地产的重大会计差错不予指明。五是未保持职业怀疑，未发现恒大地产“明股实债”方式融资、合并财务报表范围不准确导致的重大会计差错。六是对恒大地产未按规定披露重大诉讼仲裁事项不予指明，其他应收款及审计抽样、持续经营等审计程序执行不到位，项目质量控制失效等。

针对检查发现的问题，9月13日，财政部也公布了对普华永道及相关注册会计师的行政处罚决定。

其中，会计师事务所方面，对普华永道涉及恒大地产2018年审计项目的违法行为，给予没收违法所得并处罚款共1.16亿元的行政处罚。同时，给予普华永道警告、暂停经营业务6个月、撤销普华永道广州分所的行政处罚。

注册会计师方面，对恒大地产2018年至2020年相关财务报表审计报告的4名签字注册会计师汤振峰、魏泽、朱立为、蔡秀娟，给予吊销注册会计师证书的处罚；对陈耘涛、吴德恩、潘国威、陈智杰、陈君瑜、卢玉捷、金莹等7名参与编制恒大地产合并财务报表的注册会计师，给予警告或罚款的行政处罚。

对于香港罗兵咸永道会计师事务所为中国恒大集团提供审计服务的有关责任，财政部将通过跨境审计监管合作机制，积极协调配合香港会计及财务汇报局对相关违法行为进行调查处理。

值得一提的是，在案件查处过程中，证监会与财政部加强沟通、密切协作，共享信息、强化合力。在处罚裁量上，证监会依法对普华永道两年间全部业务收入予以没收，并处以顶格罚款，与财政部协同罚款共计4.41亿元；在“资格罚”上，鉴于财政部已对普华永道作出暂停经营业务的行政处罚，暂停业务范围涵盖证券领域，证监会不另行作出暂停从事证券服务业务的行政处罚。

普华永道称将深刻反思正采取一系列整改措施

来自监管机构的重罚落地后，普华永道中国与普华永道中天迅速发布声明。普华永道称，普华永道中天充分配合了监管机构的检查工作，尊重并坚决服从相关行政处罚决定。“我们认识到，恒大地产的审计并没有达到我们一直坚守的高标准以及社会各界的期望。我们决心以此为鉴，深刻反思，全面汲取教训。我们对于因此事给客户以及大家带来的影响深表歉意，并将竭尽全力赢回大家的信任。”

普华永道表示，经过详细的内部调查，已经采取了一系列的整改和追责措施。被处罚的相关恒大地产审计团队成员已经与公司终止了劳动关系，“我们也要求管理层有关成员承担管理责任，包括前任管理层成员”。普华永道中国正在任命新的领导团队，新的领导团队将致力于推进质量管理的提升，并将普华永道对资本市场信任与诚信的承诺作为第一要务。

普华永道强调，普华永道的高质量审计在中国有着多年良好的历史，“我们相信恒大审计团队少数成员的行为并不能代表普华永道中国兢兢业业工作着的1.8万多名员工”。同时痛定思痛，针对本次处罚，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整改措施，包括加大对人员、培训和科技的投资，并加强文化建设和公司治理的提升，以确保对质量的承诺反映在每一项工作中。声明还称，普华永道中天将坚定不移地遵守和维护最高审计标准，坚决支持监管机构针对市场和行业所采取的各项监管措施。

未来或有更多客户解约将面临新一轮人事动荡

那么，此次重罚对于普华永道意味着什么？还会有更多的客户加入解约阵营么？

事实上，在审计质量和独立性评估的信任下滑之下，自今年3月份以来，普华永道屡遭上市公司“抛弃”。据不完全统计，至少已有超30家上市公司与普华永道解约或续约生变，包括中集车辆、青岛港、青岛啤酒、东鹏饮料、粤电力A、迈瑞医疗等，丢单金额合计数亿元。

香颂资本执行董事沈萌对湾财社记者分析：“重罚会极大抑制普华永道中国业务的发展，可能会迫使普华永道中国业务出现人事与客户动荡。而由于会计师事务所是特殊合伙制组织，因此未来随着人员变动，可能会缓慢恢复品牌的形象。”

“处罚中包括暂停业务资格，所以还会出现客户从自身角度出发解约的情况。”他补充道。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院金融发展与国资国企研究所执行所长余凌曲也持类似的观点。他对湾财社记者表示：“相对于罚款，暂停业务对普华永道的影响更大。暂停业务中包括了证券服务业务，这意味着普华永道已经不能为IPO、债券发行、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等提供服务，营业收入必然面临大幅缩水。从更长远角度，普华永道还可能面临失去客户信任、员工流失等长远问题。”

“在重罚之后，普华永道可能面临新一轮解约潮。一方面，普华永道相关业务资格暂停，开展上市公司业务受限；另一方面，上市公司预期普华永道参与的项目可能会受到监管部门更加严格的监管，带来不确定性风险。”余凌曲补充道。

撤销广州分所之后华南区域将有较大空白

那么，广州分所的撤销对普华永道意味着什么？撤销对这家老牌会计师事务所的影响大么？

官网信息显示，截至2023年9月30日，普华永道在内地的合伙人数量为781人，员工数量为18636人，总数超过19000人。此外，普华永道在京沪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以及香港、澳门均设有分所。

网络上，能搜寻到的普华永道广州分所的公开资料甚少。2010年10月，据彼时媒体报道，时任普华永道亚太区主席、中国执行主席及首席合伙人杨绍信出席了庆祝广州分所乔迁的活动，并表达了对广州分所的期望，“广州是普华永道期望在中国增强其员工力量的地区之一”。

据公开信息，普华永道广州分所位于广州市天河区高德置地广场的写字楼18层。9月13日下午，湾财社记者来到该写字楼，但因无门禁卡，也没有相熟人员下楼接待，安保人员拒绝记者进入大楼。

随后，记者就普华永道受罚一事询问出入该写字楼的多位员工，但他们均持谨慎态度，不愿回答与普华永道相关问题。

“广州分所在普华永道的地位是四个一线城市分所之一，但规模比北上所小很多。广州所最核心的部门—审计业务部门大概300人，数字可能不太准确。”普华永道广州分所在职员工李明（化名）认为，广州分所的撤销对普华永道整体而言，影响不会太大。

不过，广东作为经济大省，广州分所的撤销对于普华永道业务的影响可能要比想象中的深远。

“广东是中国上市公司最多的省份之一，普华永道广州分所的撤销意味着距离当地的核心客户更远。”香颂资本执行董事沈萌对湾财社记者分析，“会计师事务所是特殊合伙制企业，各地分所是由当地的合伙人组成，所以都集中面对当地的客户。而作为华南地区主要的上市及拟上市企业集中地之一，取消广州分所后相当于失去广州及邻近地区的业务储备，让给竞争对手。”

广东以及大湾区一直是普华永道中国业务的重点发力区域之一。在官网上，普华永道曾通过引用一组数据描述了大湾区的发展前景，以及在此拓展业务的信心。

“2023年，粤港澳大湾区经济总量已突破14亿元，以不到全国0.6%的国土面积和6%的人口总量，创造了全国11%的经济总量，成为我国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引擎。作为中国开放程度最高、经济活力最强劲的区域之一，粤港澳大湾区正朝着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的目标大步迈进。普华永道携手‘政产学研’，在科技、金融、营商环境、跨境数据等多个领域进行前沿探索，为大湾区实现深度融合建言献策。”

沈萌认为，虽然普华永道广州分所撤销后，距离较近的深圳分所可能会因此承接部分业务。但一般来说，广州本地企业还是会更倾向选择广州本地会计师事务所，“撤销广州分所后，短期内恢复的可能性不大，其他分所也无法完全接手，华南区域会有较大空白。除了由省内其他分所争取维护和承接部分客户外，只有去开拓其他区域的客户。”

这一影响，将持续几年？“这要看财政部之后是否会解除撤销广州分所的限制，而目前的处罚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沈萌说。显然，广州分所的撤销，势必冲击普华永道在内地的业务布局。

广州分所的员工们不少仍在等待通知

那么，广州分所员工又将何去何从？湾财社记者采访时，李明透露，目前大家仍在等待通知，“想跳到甲方，或者想转到普华其他分所的人都有。”

“截至处罚公布的这一天，我们留下来的员工都是在正常工作，但薪酬肯定是受到影响了：一方面，每年员工晋升的比例变小了，而能否晋升直接关系到薪酬；另一方面，基本工资以外的收入，比如加班费大幅减少了。”李明说。

在此次监管处罚落地之前，普华永道广州分所已多次传出裁员或关门的传闻。虽均未得到普华永道官方的证实，但彼时已有员工离去，唐琅（化名）就是其中一位。

唐琅进入普华永道不过短短两三年时间，虽然热爱审计行业，但她最终选择了拿N+1走人，并且拒绝了转去普华永道其他分所的机会，“自己不太想，太累了，还是想先好好休息之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