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楞齿螺:华裔贝商流出“宝螺”搅动世界风云
2024-10-15钱多多
近日,上海国际贝类展开幕,吸引了许多游客前来参观。其中,很多人是冲着万众瞩目的珍稀世界名贝——无敌楞齿螺来的。无敌楞齿螺曾一度被冠以“棱齿海兔螺”“不可比球宝贝”等名称,因其充满玄幻色彩的故事,又被称为“大灾星宝螺”。
目前全世界收藏的无敌楞齿螺仅有6枚,本届贝展展出的是6枚标本中尺寸最大、品相最佳的1枚。这样稀少的贝壳,是怎样流传出来的呢?
珍宝现世
20世纪下半叶,贝壳圈里流传着一个来源不明的信息:“苏联的贝壳爱好者圈子里,有一种稀奇的贝壳在被交换来去。这种贝壳很少见,说不清是宝螺、海兔螺,还是谷米螺。”美国华裔贝壳商人陈宏复听后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贝壳能让那么多收藏者连一个螺的科都定不下来?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流出一枚,一定是个罕见的物种。”
陈宏复立刻四处打听有关此种贝壳的消息,还真让他找到些眉目。原来,美苏冷战时代末期,庞大的苏维埃联盟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苏联为了和美国竞争,组建了一支探险船队,在一些陌生的海域进行测绘。
这支探险队在印度洋上四处游荡,从东非沿海的莫桑比克、索马里、毛里求斯,到凶险的咆哮西风带,都留下了它们的航迹。
探险队身负要职,除了勘测等考察任务和监视任务外,他们还要拖网,以了解深海处的生物构成。他们采集了许多难得的生物标本。
由于那时探险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生物研究,所以很多标本并未得到“科考待遇”,而是任由船员们处理。船员们并不了解这些生物标本的价值,常常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出售给前来购买的商人。
陈宏复还了解到有一艘苏联探险船曾经采集到一篮富东尼宝螺,他们把这些宝螺很随便地送给了一个莫桑比克的农场主。然而,这一篮共有几百枚贝壳,每一枚的价格都在1000美元以上。种种信息都透露着苏联探险船获得珍品宝螺的可能性,陈宏复急切希望前去观赏购买。
彼时,普通人想去苏联都很困难,更别说陈宏复是美籍华人。他只能怀揣着希望等待前去苏联的机会。1991年,苏联解体,卢布随之飞速贬值,很多奇珍异宝都被拿出来贱卖换钱,珍稀贝壳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俄罗斯开始给西方人发放签证。陈宏复立马动用所有关系拿到了一张签证。临行时陈宏复和哥哥陈宏凯商议:“我应该带多少钱去莫斯科?”同为贝类商人的陈宏凯也无法判断这罕见的贝壳到底多值钱。
陈宏凯只能对陈宏复说:“既然是珍宝,你就多带一些钱吧,再带上一些珍稀贝壳。看看对方到底要什么,有备无患。”陈宏复认为哥哥说得很对,万一遇见贝壳收藏家,珍稀贝壳在他们眼里更值钱。
就这样,陈宏复带着许多珍稀贝壳来到莫斯科。在莫斯科,陈宏复拜访了许多贝壳收藏家,终于打听到了故事的完整版本。
原来,1963年,苏联拖网渔船在亚丁湾打捞到了第一个该种造型极为奇特的贝壳,到了1990年前后,一艘苏联科考船又在索马里外海约100米深处拖出了四枚同种贝壳。
这类贝壳的造型不同于任何现生的贝壳种类,似乎是介于宝螺科和海兔螺科之间,其体型卵圆,壳口巨大,颜色棕黑,外唇上又有一排整齐的白色齿,使它显得华丽而诡异。人们形容它是“火星贝壳”。
陈宏复顿生向往之情。他四处打听到底是谁收藏了这五枚“火星贝壳”,但始终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他决定放弃购买机票返程美国前,拜访了好友珠宝收藏家伊凡。
两人自然地聊起陈宏复来到俄罗斯的目的。陈宏复郁闷地说:“我本来是想买‘火星贝壳’的,但是怎么也没有收藏者的线索。这也许就是个传说,毕竟谁也没见过‘火星贝壳’的真面目。”
“我见过,而且我知道其中一枚在收藏家尤里·斯卢维斯的手里。”伊凡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一听到这个消息,陈宏复激动极了:“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知道‘火星贝壳’在哪里?”“是的,前一段时间,我去拜访尤里·斯卢维斯时,他给我看过。”伊凡很笃定。
在伊凡的引荐下,陈宏复终于在斯卢维斯的家中见到了“火星贝壳”。“火星贝壳”果然如同传说那般奇特,整体呈卵圆形,壳口很大,颜色是橙红色,黑色边缘还排列着整齐的白齿,表面光亮如漆,看起来十分高雅。
陈宏复当即表示自己愿意买下这枚“火星贝壳”,但是斯卢维斯却拒绝了:“这枚贝壳是传世珍宝,我不会出售的。陈先生也是贝壳同好,自然能理解我对此枚贝壳的喜爱和在意。”
虽然斯卢维斯拒绝了,但是陈宏复却没有死心。
购买宝螺
陈宏复在斯卢维斯家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来,每天去找斯卢维斯交流、游玩,两人渐渐成了朋友。陈宏复还带着斯卢维斯去旅馆参观他带来的珍稀贝壳,其中就有斯卢维斯一直想要得到的王子宝螺和寺町宝螺。陈宏复看出斯卢维斯对他带来的稀有贝壳十分感兴趣。
陈宏复提出交易:“我愿意用我的这些贝壳换你那一枚‘火星贝壳’。”看着眼前这些珍稀贝壳,斯卢维斯动心了。
作为世界上著名的贝类商人,陈宏复带来的贝壳无疑是精品中的精品,每一枚都十分珍贵、价值不菲。经不住诱惑的斯卢维斯终于答应将“火星贝壳”换给陈宏复,并且告诉他:“我知道还有一枚‘火星贝壳’在苏联海洋生物研究所副所长维诺格拉多夫手中,你可以找他碰碰运气。”
陈宏复辗转找到维诺格拉多夫,但是对方坚决不肯出售“火星贝壳”,陈宏复只得拍了两张照片回到美国。不久后,维诺格拉多夫陷入经济困难,甚至影响了家庭的正常生活。无奈之下,他决定把贝壳卖给陈宏复。陈宏复这才得到了第二枚“火星贝壳”。
后来,陈宏复打听到一个居住在克里米亚的老渔民手里还有一个标本,他立刻赶往克里米亚买下了这枚“火星贝壳”。
不久后,陈宏复又陆续得到了剩下的三枚。一开始陈宏复并不想出售这六枚“火星贝壳”,想收藏起来。但是陈宏凯却告诫他:“我们从没见过如此奇特的贝壳,不知道是幸运还是灾难。如果它真的来自火星,我们还是应该敬而远之。”至宝降灾的传说屡见不鲜,陈宏复也犹豫了。
思虑再三后,陈宏复决定将所有“火星贝壳”出售,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这六枚“火星贝壳”便经他之手在市场中散落开来。其中有三枚被意大利贝商兼贝类学家布鲁诺入手,一枚被美国自然博物馆收藏,另外两枚的下落却被隐密下来。
布鲁诺得到“火星贝壳”后非常兴奋,他决定发表这个传世之宝。1993年,布鲁诺正式发表了这个新种,命名为Chimaeriaincomparabilis,属名源自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奇美拉”——一个长着狮子的头、山羊的身躯和蛇的尾巴的“四不像”,以此来形容其既像“宝螺”又像“梭螺”的奇怪外形;种名则源自拉丁语,意为“不可比拟的”“无双的”。
然而在法语中,Chimera有“大坏蛋、大灾星”之意。因此,“大灾星宝螺”成了这个贝壳的昵称。布鲁诺的儿子对父亲说:“大灾星这个名字不吉利,要不您还是换一个名字吧!”但布鲁诺不以为意,他根本没想到“大灾星”真的会给拥有者带来灾难。
按惯例,发表新种必须捐出一个模式标本给公众机构以供研究。布鲁诺捐了一个标本给在巴黎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作正模标本,其他标本他自己收藏着,秘不示人,外人连照片都没机会看到。
大灾星的传奇就此开始,布鲁诺自然是首当其冲。捐赠大“大灾星宝螺”后不久,布鲁诺受邀带着一些珍稀贝壳前往意大利参加贝壳展。来到意大利后,他将装有贝壳的箱子放在旅馆的柜子里,等他外出游玩回来后却发现,房间早就被盗贼洗劫一空,那一箱子珍稀贝壳也不知所踪。
布鲁诺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没几天,就山洪暴发,房子瞬间坍塌,他的所有藏品都被埋在了淤泥中。好在他们一家人反应快,迅速逃离才避免了人身伤亡。
山洪过后,布鲁诺和家人在淤泥中翻找珍贵藏品。经过近一个月的挖掘,只找到了小部分藏品,而且大都被碎石击穿或者沙砾磨坏。只有那两枚“大灾星宝螺”,完好无损,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布鲁诺的儿子坐在废墟上痛哭:“让你别叫它们大灾星,你不信,现在应验了吧。自从收藏了这鬼东西,我们家无时无刻不在倒霉。”布鲁诺点头称是:“这东西太可怕了,有超乎自然的能力,会带来灾难,我要把它们都卖了。”
布鲁诺迅速在贝壳收藏圈公开自己要出售“大灾星宝螺”的消息。接着有收藏家联系他,想要购买这两枚宝螺。最后,布鲁诺将这两枚“大灾星宝螺”出售给一位日本藏家。此位藏家得到大灾星宝螺后并没有宣扬,而是悄悄藏于神户的家中。
1995年,神户发生7.3级地震,日本藏家全家遇难,两枚“大灾星宝螺”不知所踪。自此,“大灾星宝螺”受到诅咒的消息不胫而走。但是,再多的诅咒传说也阻止不了有的人对珍宝的贪念。
风云变幻
1997年,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邀请佛罗里达的贝壳学家马丁帮忙整理贝类标本。马丁来到博物馆后就看见了“大灾星宝螺”。他深深为之震撼,于是偷偷带走了它。自然博物馆发现“大灾星宝螺”被盗后非常着急,马丁却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自然博物馆只好找了一家专接收藏界案子的私人侦探事务所,委托他们寻找丢失的“大灾星宝螺”。
私人侦探事务所也没找到马丁,但是他们四处寻找近期在市面上流通或者出现的“大灾星宝螺”。最终,他们很快锁定了比利时贝壳收藏家波普在欧洲展出的“大灾星宝螺”。
私人侦探还查出,波普在贝壳展之后取道美国,前往加勒比海潜水采集贝壳。于是,当波普结束采集行程,过境美国回欧洲时,一下飞机就被美国警方拘捕了。
美国警方指控波普盗窃,因为他在欧洲展出的那个“大灾星宝螺”正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丢失的藏品。波普如果不能证明他的“大灾星宝螺”有合法来源,就会面临牢狱之灾。
幸好,波普证明了自己花了12000美元从马丁手上购买了这枚“大灾星宝螺”。美国警方经过调查核实,波普对“大灾星宝螺”的来源毫不知情,属于善意的第三方购买,可以免予起诉,但他必须协助警方追回“大灾星宝螺”。
波普知道自己需要追回“大灾星宝螺”后也很愁苦,因为他已经将“大灾星宝螺”高价卖给了印尼土豪马西莫。脱离囹圄后,波普立即设法联系马西莫力图收回这枚“大灾星宝螺”,但对方完全无动于衷。
此时,整个贝类收藏圈都知道波普拥有一个被盗的“大灾星宝螺”,而且他还把这标本卖了赚了一笔钱。
波普急于恢复自己的名誉,于是他多次找到马西莫提出自己愿意高价买回“大灾星宝螺”。波普甚至找到陈宏复希望他从中调解。陈宏复作为贝类收藏界的“传奇人物”专程来到印尼协调。他对马西莫说:“曾经收藏‘大灾星宝螺’的人多多少少都遭受厄运,你还是尽快转让给波普,让他归还自然博物馆吧!以免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祸。”
马西莫并不相信怪力乱神的说法,他强调:“东西买来了就是我的,我不会再转让的。”但是马西莫的家人特意打听了“大灾星宝螺”的过去,也劝说他卖掉。马西莫仍旧坚持留下了“大灾星宝螺”。
仅仅一年后,印尼发生骚乱,马西莫的通讯电缆厂被摧毁,损失惨重。
马西莫此时才意识到“大灾星宝螺”似乎真的不吉利,他急忙联系波普,高价将“大灾星宝螺”卖给他。波普买下“大灾星宝螺后”,便将其还给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纵使给所有藏家都带来灾难,依旧有很多藏家想要得到“大灾星宝螺”。2000年有一名欧洲贝壳藏家为了寻找“大灾星宝螺”,在索马里包了一条渔船出海拖网,结果还真拖到了一个。但由于他和船东就这个贝壳的归属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几乎引发枪战,双方只好妥协,把“大灾星宝螺”扔回了海里!
此后,再也没有“大灾星宝螺”面世的消息,所有拥有者都不敢将其展出或买卖,生怕它现世后会给自己带来灾祸。然而,“大灾星宝螺”的诅咒还在继续。
由于博物馆坚持珍贵藏品不让拍照的规定,“大灾星宝螺”的照片一直很难见到。贝类研究学者丹瑟听说比利时著名博物学家伊夫·特里恩手头有一张“大灾星宝螺”的照片,就很想研究一下。不过,这张照片是伊夫参观标本时偷拍的,说起来不大光彩。伊夫在丹瑟的再三要求下,才把这张偷拍照传给了丹瑟。
虽然伊夫从未拥有过“大灾星宝螺”,甚至都没有摸到过,他也受到了灾难的波及。在他把贝壳图片传给丹瑟的第二天,电脑崩溃了,多年积累的研究数据全部不可逆地被损坏了。
2012年,贝壳学家哈瑞·李提议评选最稀有的贝壳,“大灾星宝螺”毫无悬念地当选了第一名。然而贝壳界的霉运还没走完——会议结束后,哈瑞回家的途中,台风袭击了他的家,他的图书收藏在水里泡了7个小时。哈瑞的贝类图书资料是世界知名的,很多人都受惠于他的资料。
哈瑞的图书室进水,引起了整个贝壳界的担忧,好几个专家去帮他抢救资料,并联系了一家工厂,把浸水的图书送去进行冷冻减压蒸发干燥,尽一切可能抢救这些宝贵的资料。
由于资料量太大,所有资料必须先冷冻起来,以防止纸张糊化,而全部干燥过程要持续一年多。于是,贝壳界的许多人又开始传说这是“大灾星宝螺”的诅咒……
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科学家们终于判断出“大灾星宝螺”为球状海兔螺属,而这种种群一直被认为早在2000万年前就已经全部灭绝了。此后,“大灾星宝螺”有了新的名字楞齿黑兔螺。自从改名后,再也未传出“大灾星宝螺”“降灾”的消息。
2023年,台湾著名贝壳收藏家、资深贝商柯富钟得知日本一位藏家手中可能有“大灾星宝螺”,立刻前往日本找到此藏家,买下了此枚“大灾星宝螺”,并于2024年带到上海贝类展。
关于“大灾星宝螺”的诅咒,柯富钟先生是这样说的:“我很幸运能够拥有这个宝贝。至于诅咒,我觉得那些都是巧合,而且只要我一直做慈善展出,相信会化解那些所谓的灾难。”
由于陈宏复、陈宏凯两位收藏家曾经参加2018年的上海国际贝类展,所以柯富钟特意去电邀请他们参加此次上海国际贝类展,再睹“大灾星宝螺”的风采。但是两位收藏家已年过八十,不能再经受长途旅行,故婉拒了邀约。
陈宏复说:“贝类是需要一定的种群规模以维持其延续的,人类之所以找不到某种贝壳,常常是囿于采集方法的限制,或找不到种群的正确分布位置。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够找到‘大灾星宝螺’的种群所在地,研究出它的真正价值,也就不会再发生这么多波诡云谲的事情了。”
编辑/叶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