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衔环（组诗）

悯 虫

在麦场，虫啼之音比战马还要响亮，麻雀安于

一种晦暗的本分。农闲时，系小辫的稚童搬来马扎

趁着天光趋暗，修习作物的生长法。他也雅兴

大发，挽起衣袖如剥开林中薄雾；种一排

青碧稻秧，抚拐杖的老者就不再时刻收拢肺叶。

后来一粒小舟颠于波心，水中有水中的子民

他立于朦胧之地也立于微肿的纸上，或者说

他从纸中纯粹地生出，被填入斯文的形体

用澎湃的四肢对抗某种嘶吼的命运，许多次

停在凶兽密布的石中，燃烧着的水滴迫使

嘴唇经历焦渴的风暴，他吮遍清蜜，用掌纹抚净

袍中充沛的泥土气息。再长久地回望三年前，

那些甜如图画般窈窕的好日子。

香草美人赋

雪后。寒菜正待煮，老鹅荡开水波，于池中逡巡。

一朝一夕，日头比古墨更浓了。新摊开的满月

照着伶仃酒盏，飞雁就挎上褡裢，匆匆回到朝堂。

酒酿过的骨头酥脆，红唇吞金银，一个张合之间

就定夺美丽的生死。钟鼓馔玉，年年升值的好价钱

竹杖芒鞋，在肝胆中筹备新起义。将城中不平之事

悬挂于烈日下面；豪杰们把手相看，荡入云烟。

欲眠欲眠。今日雪后天光好，催着荷花搅弄水波

在蕊间点一枚红痣，哗啦啦几声响，就化为不描

胭脂的仙子遁去了，他也心满意足地闭眼，好眠。

暴政家

察尔布斯坦的名字你听过么，他早些年在坦桑尼亚边境卖驴

名气据说是很响亮，至少那些毛茸茸的红色廓状耳朵如是说。

每当他敲起可诱发小型雪崩的树脂皮鼓，我们——手拉手

连成漂亮到一丝不苟的矩阵，放歌，偷妈妈的旧围巾、金项圈

脖子已接近窒息性的快感，并目睹其变窄，银手链也快乐地

降服正义。潜入普希金文艺俱乐部的名额有限，只有以身饲虎

规避守门员。从苏格兰来的红斑点已一去楼兰终不还。

他对我说把毛衣穿上吧，将长面包藏进肚里，果酱

同脏器说俚语。冬天就要跑向我们了。

真实的人们其实很幸福很幸福。

小桥流水式凋亡

夜里化妆镜自动闭合，有时破开绿裙

手臂化为蝴蝶，并指引它穿过园林，走廊尽头

假山独占寂静，圆脸婢女在此存放一盒胭脂虫

谁会在意你脱身于千年前那场晚宴，南朝风

拟人化成为一匹白马，谙熟老庄，痛斥韩非子

窃取寄居蟹的本性，与桃花扇滚上同一席毯子。

将故事引向正途吧，你还是永远的，中国的一尊瓷器

打磨掉陈年泥垢，无脚硬物，薄胎釉超越高温后

陈王昔时宴平乐，月球移民不再是小众物种

绿眼提督打造一个八颗牙齿的东方标准式笑容

印第安人在遥远太平洋，底部刻官窑印章

不要再拉起胡弦，只做王昭君的永久性替身。

东亚症候群与治疗术

昨晚我从公主坟地铁1号口下，有两个膀上刺老虎的高中生

正在烟中弹着入阵曲。也隶属于东亚失足青年吗？丢龟背时

道士说这个字好，不仅藏龙还卧了麒麟火。你含着温鸡蛋长大

在村小系统地学习风俗、博物；宗教学赤裸裸，支教老师

露着美牙齿，与古聊斋对坐一个夜晚。他们吃肉

计划穿越华北平原后找到不易碎的追随者。他们，真正的

美少年。眼眶下没有郁郁黑胎记；但仍有人提了猎刀刺进去。

你链条掉了一半儿还多的脚踏车，被从东莞回乡的老爸醉酒后举到

腋窝上，用途过多的小瓷碗，装露了馅的梨子；过年时摆放布生绒毛

以恫吓宾客的瓜果。一切都砸砸砸。砸碎。好像妈妈的南方心。

那天正是立春，卧室里树影撩拨得像个袒胸的美妇。

干净的哑鸟雀扑棱扑棱飞到你肺里，堵住两次尖叫和

一些絮状呜咽。是谁用喜鹊样的风筝猛击柔软的头，

谁又在家具后毫不客气地成为秋老虎。我们一键浓缩于

灰色公式，又被宿醉的美禽放回。鸭子摄入饲料。个个。

脑子小屁股大，毛腿上还有好肌群。易于被叫招娣的

小孩狼吞虎咽地嚼食。吐出一截微红锁骨与幸福蛋白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