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中领回自己的身份（组诗）

路过山野

樱桃已有圆润的果子

而梨花正白着

一树梨花站成清明时节

蜷缩的植物，他们在陈旧中擦亮你

女子的荣光。但我记得

你的掌纹被熏成夜幕中闪电

你的脊骨与山峦重叠，你从黑里生出

珍珠般的泪，又归于虚无

蕨类新生的毛绒球茎

是关上的眼睛，以另一种形态

与我互为观照。我感觉到

我正在成为另一座日渐隆起的坟茔

一只瓢虫

它爬到书上

羽翼微微打开又收拢

它亮出房子里的黄鸢尾

击打我的耳膜，此时

一些人正在制造自己的光

像阳光下的锡箔

你翻开书，就像打开自己

但你已经知道。窗外鸟鸣翠绿

青梅果子尚未成熟

大树的暗影里，有银色的湖

你知道自己真实地活着

黑暗之后涌出黎明

你真实地爱着。每一次呼吸

和不再呼吸的事物，像爱着光照

它拽着影子与你重叠

你所回避的，完整地闪闪烁烁

她们在暮色中，领回自己的身份

去乡间走走，此时

田埂上已经撒满了花朵

那些细碎小花，在风中频频起身

每一个路人，我都称之为她们

她们从暮色中回到屋舍

在摇向天空的炊烟里

领回自己的身份。成为女儿或母亲

以比风声更低的姿态

谨守雨降落的规制，匍匐成土堆

矮小的土堆赦免暮春，薄薄的野花

窗内也在下雨

又长了一寸，绵延的雨

在荒草地抽节拔穗

窗外树影震颤，窗内也在下雨

一次，又一次落在我的姓氏

我战栗。我的墓碑将冠以夫姓

只是雨沙沙沙沙喊个不停

每一次重逢都是宽慰与告诫

夜醺醉，车辆渐滑渐远，如甲虫

将真相隐于巨翅下。上下颚咬合

发出欢愉的咀嚼

世界是一个完整的月亮

有时一个男人把自己的悲戚

讲述给一个女人，我愿称之为

灵魂的裸露。此时

世界是一个完整的月亮

月光洗涤山林或你的院子

你收回晾晒的荞麦、高粱和玉米

在月下沐浴，胴体滑落歌谣

在这之前我在建筑花园

将在这里种下蔷薇与葡萄

葡萄藤向着太阳、月亮和大海

伸出新绿，蔷薇属于辽阔的部落

你是辽阔的执掌者

你珍爱的蔷薇凋零，你无法安宁

悬浮的海洋

你在洋流里望见自己的骨架

而灵魂成为游鱼

你转身，与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