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村(组诗)
2024-10-06林梓乔
在雨霖村
十年前的雨霖村,正值壮年
他绿色的手臂,可以把我举向
柔软的云层,我的风筝线
换着针法,缝合崩裂的晚霞
月色开始掉痂,河流在清洗
乌云的伤口,矮灌木丛
像一幢违章建筑,我养的小鸭
在里面走失,夏夜,牛蛙在池塘
一遍遍喊来我的梦境。锄子挖出的
半截蚯蚓,葬身于脱钩而去的鱼腹
姐姐坐断的秋千,像钟摆摇撼不稳的星空
你的蝴蝶从窗台飞进
琥珀的身体,夜晚冰冷的外壳里
油灯战栗,母亲在子夜炊粿
升起的炊烟,带去田野半截的往事
林子的虫蚁,合力抬开
摁进树洞里的弹珠,并没能疏通开
少年淤积多年的心事,在祖祠前
奔走的孩童,躲着母亲的竹条
他刚从小卖部老虎机边出来,屁股上
带两道鲜红的印迹,我坐在
小学围墙上,为墙下的伙伴转述
村里发生的一切,而此时
是我离天空最近的一次
我是从母亲身体里挑出的刺
产房前,父亲瘫坐成蓬松的银耳
手术刀,同时切开了
黄昏高龄的腹部
裂缝和明月一并生出
针孔在身上遍布
管状河流合力换走她的血肉
多么神奇,你在昏迷中
就完成了一次胎教
我听见一扇门,正慢慢合上
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中退出
公交记事
(一)
绿色公交牌前,水泥地穿戴一身
雨留下的镜片。我坐在长椅一端
没有将潦草的自己,投入其中
这奔波的生活,不宜放进
固定的住所。打开百度地图
我像一个坐标,在站台
与另一个站台间,长久地悬浮。
9路公交,十分钟一班
我刚才迟到了一分钟,错过的时空
等于与另一个自己,失之交臂
(二)
我从车上下来,像一个细胞
被运到了错的器官。开始迷路
天桥上,开了一排粉色的花
这个城市断裂的部分,就这样被接起
顺着它,走到指路牌前
上面亮红的地名,每一个
都是生活圈出的重点
被长凳上的中学生,摊开
放在膝间翻阅。
被追公交的青年,提在匆忙的
塑料馒头袋里。我与他们
或者说与另一个自己
只隔一段惯性的距离
是的,一辆公交会刚好停在
前一辆停过的位置
我转身成为,另一个行人的行人
再回到另一群行人中间。
彼此没有察觉
矮土房
矮土房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墙根下的野草,是最后一块
安全的积木。想起八年前
村里八个壮汉,在门口合力抽出
祖父的棺木,它土砌的身体
一下子轻掉很多,站在
时间的台秤上,风一吹
就稳不住脚跟,皲裂的皮肤
漏着金黄色的往事
堆成小山,拦在蚂蚁洞前
多么卑微,此时的它
在收集着眼泪,试图挽留最后的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