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术（组诗）

枇杷术

外婆死后，院子里

她栽种的枇杷，常常在夜里起身

来到我幽凉的窗台

妈妈说，那只是树的影子

当风声像鹤站立客厅，她用扫帚

把它们统统扫出屋外

没有月光，就拉上窗帘

从此我不再聆听树叶的絮语

不信任灵魂，将运行于身外

多年后，我已经长大

“儿女安安，父母宴宴”

枇杷无关生死，在夏天

撒下它慈爱的浓荫

我们在浓荫下打牌、抽烟、吃茶

天光微颤，时间在不远处游弋

花粉播撒死亡的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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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上嫩黄的灯盏，像他人的死

轻轻拿掉了，我们身体的一小部分

剩下的，婴儿般青涩且明媚

果核般，寄存在体内

隐身术

我们暂时感到安全

当黄昏像一只温顺的小兽静卧在路旁

小小的树林深处，昏暗中浮动着寂寞的风景

这个冬天，树木

不再向我们裸露锋利

它的边缘，曾满含敌意和寒冷

此刻已在我们的注视中逐渐柔软

水一样起伏在周围

而我们身旁

是一扇扇亮了又暗了的窗台

高挑的路灯，为我们，举起昏暗的果实

它们永远不会枯萎，除非突然地熄灭

那就像我们的青春，我们

生长在眼中的亚热带枝叶……

现在，让我们再尝一口

湖水刚刚发明的灰暗，把傍晚涂得更黑一些

然后坐下，等候身体长出层层蟹壳，而你避开人群

潜入湖水，扶起了一个歪曲的世界

骑行术

骑车在雨夜的斜坡攀爬

树木纷纷滑向自己的阴影

仿佛有人自幽暗中伸手

解开这紧绷的世界

令事物奔涌向下，而身体

仍然推动笨重的巨石前行

铁的丛林里，单车

是没有重量的金属，是马匹

铮亮的骨架，是不明飞行物

载你迷失于无名，于万千

泼墨淋漓的山水，唯有

星星在头顶，在看不见的深处

尘埃般，闪耀

如你，存在着、孤独着

骑车穿过雨夜，朝家的方向滑行

等候身体长出光的鳞片

定情术

你的脸，果真有三分

汉语的青翠

我们掌心带电，互相传递

某种古老的爱

把心拧成一盏

落地的花灯

便足以抵御，楼群间

那些刺客般尖锐轻快

不可捕获的暗中之暗

可谁又能伸手，替你我

擦去三十年来

记忆里隐微衰老的折痕

青春凶险，青春转瞬

当雷鸣滚动远山放浪的形骸

我们还有安全的房间

以及洁净

如时光之胖手无法涂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