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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超级选举周期”拉美政党发展的新变化及影响

2024-09-25袁东振

当代世界 2024年9期

【关键词】拉美政党政党政治政党发展治理能力超级选举周期

经过近两百年的实践和发展,政党已经成为拉美政治运行的主体力量和政治制度的重要支撑。进入21世纪特别是在2021—2024年“超级选举周期”,拉美政党政治发展不断出现新变化、呈现新态势,对该地区政治发展、国家治理和国家间合作产生重要影响。

拉美政党政治演变及基本特点

拉美是最早出现政党的发展中地区。拉美国家于19世纪上半叶独立后,统治集团内部形成保守与改良两派政治势力。两派效仿英国和美国政党制度,建立保守党和自由党两类政党。从19世纪30年代起,这两类政党在乌拉圭、智利、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巴拉圭、厄瓜多尔、洪都拉斯等国家相继成立,尽管各国政党的名称并不完全一致。19世纪的拉美政坛基本被这些政党垄断。严格地说,这些政党当时主要是寡头集团政治斗争的工具,社会和群众基础薄弱,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现代政党,但这些政党的建立是拉美政党政治的重要雏形。

经过近两百年实践探索,政党成为拉美国家政治运行的重要主体、政治活动的最主要参与者以及政治制度的重要支撑。政党间协商与合作、博弈与竞争、联合与妥协成为国家政治的重要内容;政党政治成为国家政权和政府机构运转的重要环节,与议会制度、政府制度、选举制度形成紧密联系。许多学者认为,政党已成为拉美民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是社会利益的主要连接者和凝聚者,没有政党就没有拉美政治和民主。[1]

拉美政党政治具有较好延续性和连贯性。19世纪末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拉美出现大批民族主义政党,许多政党成为执政党并长期执政。同传统的保守党和自由党相比,这些政党具有现代政党特征,社会和群众基础相对广泛,组织成分更加多元。这些政党是20世纪拉美现代化进程的主导者和政治民主化的推动者。政党虽然在军人政权统治时期受到打压,但政党政治发展并未中断,政党成为国家政治生活中无可替代的参与者。拉美军政府“还政于民”的民主化进程于20世纪70年代末开启后,政党地位和作用得到提升,成为国家政治生活的引领者,以及政治制度和政治运行规则的主要制定者。进入21世纪后,一批新型政党建立并执政,拉美政党政治获得新动力,政党发展出现新局面。

拉美政党管理和运行规则相对规范,宪法和法律对政党的地位和政党制度有明确规定。自1934年和1942年乌拉圭和多米尼加率先将有关政党的规定列入宪法起,到1994年阿根廷在宪法中作出相应规定止,所有拉美国家都在宪法中就政党问题作出规定,实现了所谓政党的宪法化和规制化。[2]在此基础上,已有十多个拉美国家制定《政党法》,对政党建立、资金使用、注册登记、政党活动、参与选举等作出详细规定。许多国家还颁布专门的法律法规,对宪法、选举法、选举事务条例、政党法中所涉及的内容进行补充。这些法律法规多是在进入21世纪后制定的,与政党问题密切相关,其中最重要内容是关于政党的资金来源和资助问题。通过宪法、政党法及相关法律法规,拉美国家实现了政党管理的法制化和规范化。所有政党都根据政党管理的基本规则,在现有制度框架下生存、竞争和发展。拉美政党政治多姿多彩、包容多元,涵盖当今世界所有类型的政党制度。中南美地区国家基本实行多党制,加勒比地区国家多实行两党制,古巴实行独特的一党制。

拉美政党发展和政党政治具有发展中国家的鲜明特色。发展中国家政党发展和政党政治与发达国家有某些相似性,但又有自身特色,如不同程度存在政党类型多样化、政党发展稳定性不足、公众对政党信任度不高、政党建设有明显缺陷等。拉美政党发展和政党政治起源较早,但其仍具有发展中国家的鲜明特点,政党发展起伏大、变动多,政党格局多次发生周期性变动。19世纪,保守党和自由党控制与主导拉美政治进程数十年。20世纪初,随着一些国家保守党和自由党衰落,民族主义政党兴起,政党发展呈现多元化态势。20世纪中叶后社会民主主义和基督教民主主义政党在拉美独领风骚数十年。从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至今,一些老牌政党走向衰败,一批新型政党异军突起,拉美政党格局再次出现大变动和大转型。

拉美政党政治发展新变化及原因

近年来特别是在本轮“超级选举周期”(2021—2024年),拉美政党政治发展呈现一些新特点和新态势。

第一,传统政党衰败与新型政党崛起相互交织。不少曾长期执政的老牌政党影响力号召力下降,在国家决策中日益边缘化。墨西哥三大传统政党均呈衰败迹象。2000年,革命制度党连续执政71年历史终结,2012—2018年虽重新执政,但衰败趋势难以逆转,2018年大选其总统候选人得票率仅为16%。国家行动党在2000年赢得大选并连续执政12年后,尽显衰败迹象;该党总统候选人2018年大选得票率仅为22%。民主革命党衰败最为明显,其总统候选人2018年大选得票率不足3%。这三个政党联合推举的总统候选人于2024年大选中仅获28%的得票率。秘鲁多个传统政党衰败,阿普拉党在2020年国会特别选举中未获得席位,甚至没参加2021年大选;基督教人民党在2021年大选中也没能在国会获得议席。智利中左和中右两大政党联盟在2021年大选中败北,其交替执政30多年的局面被打破。2021年洪都拉斯大选后,传统政党自由党和国民党长期掌控国家政治进程的历史宣告终结。2019年,萨尔瓦多民族主义共和联盟和马蒂阵线在大选中失利,两大传统政党长期交替执政局面被终结;两党总统候选人在2024年大选中得票率分别为5.57%和6.4%,政治影响力尽失。

2024年6月3日,墨西哥执政党国家复兴运动党所在竞选联盟总统候选人克劳迪娅·辛鲍姆在首都墨西哥城宣布赢得总统选举胜利,将成为墨西哥史上首位女总统。

同时,一批新型政党崛起并迅速在多国执政。墨西哥国家复兴运动党于2014年建党,2018年执政并成为议会第一大党,2024年大选后继续执政。秘鲁涌现多个新型政党,民族主义党于2005年建党,仅六年后便取得执政地位;“为了变革的秘鲁人”党于2014年建立,两年后执政;自由秘鲁党于2016年建党,五年后执政。智利“尊严制宪”联盟组建于2020年,在2022年便实现执政。厄瓜多尔建党不足10年的“创造机会运动”党于2021年成为执政党;“国家民主行动”于2022年建党,在2023年实现执政。萨尔瓦多“新思想”党于2017年建党,一年半后取得执政地位,并在2024年大选后继续执政,且赢得议会多数席位。哥斯达黎加民主社会进步党于2018年成立,在2022年执政,从建党到执政仅用了4年。2017年危地马拉“前进党”建立,在2019年执政,从建党到执政仅用两年;2023年大选获胜的“种子运动”党于2017年才建党。巴拿马实现目标党于2021年建党,在2024年实现执政。

拉美传统政党衰败和新型政党崛起有深刻的政治社会根源,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传统政党的脆弱性和先天缺陷。首先,传统政党渐失公众信任,衰败难以避免。许多传统政党在长期执政过程中未能有效化解国家面临的各种经济社会难题,执政的合法性基础不断遭到侵蚀;党的领导人日益脱离一般党员和民众,引起公众反感,一些国家由此出现“政治家危机”,进一步加重政党代表性危机和信任危机。其次,新型政党为公众提供了新选择。新型政党的理念与传统政党不同,对选民而言具有新鲜感和吸引力;其领导人具有政治局外人或政治素人特点,没有传统政党背景,甚至有反传统政党和反传统政治家的倾向,能够赢得对传统政党和政治家反感的民众同情和支持。有学者指出,如果既有政党无法有效反映公众诉求,各社会阶层不能感受到自己被现有政党所代表,就会在传统政党之外寻找代表性。[3]公众对传统政党及政治家信任度降低,转而支持局外政党和政治局外人,推动了传统政党衰败和新型政党崛起局面的形成。

需要指出的是,传统政党衰败并不意味着其退出政治舞台,新型政党崛起削弱了传统政党政治影响力,但并未完全取代其地位。不少传统政党“衰而未败”,仍是国家政治生活的重要参与者和引领者。传统政党在哥伦比亚、阿根廷、智利等国仍是最大政党,在巴拉圭、乌拉圭等国继续执政。与此同时,新型政党“兴而未起”现象普遍。许多政党建党不久即执政,但因治理能力不足,难以实现连续执政,有的甚至不能完成预定任期。传统政党和新型政党的较量并未以任何一方完败或完胜而结束;双方依然胶着的竞争是拉美政党政治发展的鲜明特色,也是“超级选举周期”的重要看点。

第二,政党发展分散化和联盟化趋势相互促进。拉美政党发展固有的分散化继续发酵,政党数量大幅增加甚至呈现碎片化趋势。1998—2018年,巴西议会中拥有席位的政党由18个增加到30个,2022年大选后在参众两院拥有席位的政党分别有18个和26个。秘鲁21个政党参加2020年国会特别选举,20个政党参加2021年大选。智利2022年组成的议会中,在参众两院拥有席位的党派分别为11个和22个。2020年委内瑞拉有56个全国性政党,37个政党登记参加2024年大选。阿根廷2023年大选后,在参众两院拥有席位的政党分别有9个和15个。巴拿马2024年大选后,议会71个席位由9个政党瓜分,席位最多的政党仅有20席。多米尼加24个政党参加2020年大选,2024年大选中有9个政党推出总统候选人,分别有7个和13个政党在参众两院获得议席。拉美政党分散化碎片化发展的原因众多,如传统政党包容性不足,民意代表性偏低,不断催生出不同理念、主张和代表性的新政党;不少国家对大选参选门槛限定较低,导致大选前新政党大量涌现;一些国家的政党资助方式对新政党增多推波助澜,如危地马拉“选举和政党法”规定,50%的竞选资助分配给总统选举,国会和市政选举各25%,建立新政党并争取更多政党资助,力争在选举中取得好成绩,是较有吸引力的选择。

与政党发展分散化碎片化同时发生的是政党联盟化趋势。出于选举需要,许多政党热衷或被迫建立政党联盟。在厄瓜多尔2021年大选中,中左翼政党组成“希望联盟”,右翼政党也组成竞选联盟。智利中左翼政党在2021年大选中组成“新社会公约”联盟,左翼组成“尊严制宪”联盟,中右翼组成“智利前进”联盟,极右翼组成基督教社会阵线。2022年巴西大选也是左右两大联盟的较量。阿根廷左翼政党在2023年大选中组成“祖国联盟”,右翼组成“变革联盟”,极右翼组成“自由前进运动”联盟。2024年墨西哥大选中三大传统政党结成“力量与意志”联盟,与国家复兴运动党等组成的“我们继续创造历史”联盟竞争。

政党发展呈现联盟化趋势的根本原因是政党的职能弱化,不少政党从纲领政党向选举政党转变。拉美政党与选举间的关系愈发紧密,政党日益沦为纯粹的选举工具。许多政党和政党联盟因选举而生,参加选举获得公职是主要目标。一旦选举结束,不少政党便失去动力和方向,走向衰败甚至消亡,相关的政党联盟随之瓦解。在选举政治的环境中,政党发展分散化碎片化催生政党联盟趋势,而政党联盟不稳定进一步加剧政党分散化碎片化,形成政党发展分散化和联盟化相伴而生、相互促进的局面。

第三,左右争斗的政治效应不断外溢。左右竞争和交替执政,是拉美政治发展的重要主线、主要内容和鲜明特点。从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起,拉美出现两轮左右轮替周期。[4]近年来,拉美左右竞争的局面更趋复杂,不同国家呈现不同趋势和景象。尼加拉瓜、墨西哥等国家左翼政党优势较明显,执政地位或政治基础相对稳固,而厄瓜多尔、阿根廷、巴拉圭等国家右翼政党影响力上升。左右轮替的政治周期通常与经济社会发展周期有内在关联,是经济社会发展在政治领域的映射。左右轮替通常在经济下行、社会危机加重、民众不满增多而改革又难以推进的时期发生。现阶段拉美经济增长乏力,左翼和右翼执政党均陷于执政困境;不少国家社会撕裂加剧、政治对立加重,公众对经济社会困局迷茫无助,只能在左右间无奈切换,加剧左右相互缠斗的局面,左右轮替的周期也不如过去鲜明。

与此同时,左右争斗的效应加速外溢。一方面,右翼力量加强联合,试图抑制左翼力量成长。2022年西班牙极右翼呼声党及其下属智库在哥伦比亚举行会议,域内外右翼力量试图联手抑制拉美左翼力量。2024年阿根廷总统米莱等先后去美国、巴西和墨西哥参加“保守政治行动会议”,呼吁阻止拉美“社会主义的进步”。另一方面,左翼力量加强协调,声援左翼政府。2022年圣保罗论坛召开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会议,声援该地区左翼政府;2024年第27届圣保罗论坛肯定了在拉美国家政府中日益增长的左翼力量。2022年以来历届“美洲玻利瓦尔联盟”峰会均声援拉美左翼政府,呼吁拉美国家加强团结。拉美和西班牙前左翼政要组成的“普埃布拉集团”试图制定支持拉美左翼进步力量和左翼政府的新议程。[5]

第四,朝野之争更趋激烈和复杂。在决定拉美政治发展走向的2021—2024年“超级选举周期”,有25个国家相继举行大选,执政党和在野党竞争激烈,互有进退。2021年厄瓜多尔、秘鲁、尼加拉瓜、智利、洪都拉斯、巴哈马、圣卢西亚7国大选,除尼加拉瓜外的其他6国发生执政党更迭。2022年哥斯达黎加、哥伦比亚、巴西、格林纳达、圣基茨和尼维斯、巴巴多斯、多米尼克7国大选,除巴巴多斯和多米尼克外的其他5国发生执政党更迭。2023年危地马拉、厄瓜多尔、阿根廷、巴拉圭、安提瓜和巴布达5国大选,巴拉圭、安提瓜和巴布达执政党继续执政,其他3国执政党更迭。2024年萨尔瓦多、巴拿马、多米尼加、墨西哥、委内瑞拉和乌拉圭6国大选,在已结束选举的前5个国家中,4国执政党取胜,巴拿马发生执政党更迭。

拉美一些国家执政党更迭和另一些国家执政党继续执政交替发生,执政业绩是关键或核心影响要素。执政党更迭多发生在执政党业绩欠佳、国家治理能力较弱、执政者支持率较低的国家。如果民众对执政党的业绩和能力不满意,通常会希望变换执政党,于是投惩罚票,导致执政党更迭。执政党继续执政,通常发生在执政党业绩较好、政府治理能力较强、执政者支持率较高的国家,如萨尔瓦多、多米尼加和墨西哥。

政党发展新变化对拉美政治的影响

政党发展新变化对拉美政治具有双重影响。政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政党管理和运行进一步规范化,有利于提升政治制度的效率及国家治理能力。而政党的脆弱性、政党发展分散化、左右之争效应外溢及朝野之争加剧,则对拉美政治发展产生消极影响。

第一,政党的脆弱性损害政党和执政者的公信力。传统政党衰败加重公众对政党的信任危机。不少传统政党缺乏与时俱进的能力,未能根据时代变迁适时提出符合民众诉求的新理论和政策主张,渐渐丧失凝聚大众的能力和政治号召力。虽然多数拉美民众认为政党在民主发展中具有核心作用,但对政党的信任度低。2021年大选中,40%—45%的秘鲁人不知道该投票给谁,只有12%的危地马拉民众认为政党代表自己,厄瓜多尔民众对政党的信任度只有5%,近半委内瑞拉民众不支持任何政党。[6]

新型政党的脆弱性进一步加剧民众对政党的不信任。新型政党善于营造选举气氛和利用选举优势,但在社会和群众基础以及思想和组织方面有明显缺陷。新型政党快速崛起,但其未得到多数民众的持续支持;不少政党在短暂执政期后便失去活力,能实现连续执政的新型政党并不多。2000年后秘鲁5届政府由5个不同政党执政,除阿普拉党外,其余均为新型政党,但都未能实现连续执政。一些国家的新型政党只是昙花一现。

执政者业绩不佳损害其公信力。不少拉美国家执政者的支持率随其执政时间增加而下降。由于民众起初对执政者解决国家难题抱有期盼,其执政初期支持率相对较高;随着执政者执政能力不足的缺陷不断暴露,支持率便会大幅下滑。2017年莫雷诺就任厄瓜多尔总统时支持率为67%,2020—2021年降至个位数。智利总统皮涅拉于2018年就任时支持率接近70%,2019年后迅速下滑,最终跌至个位数。秘鲁总统卡斯蒂略于2021年7月上台时支持率为53%,1个月后骤降到38%;2022年被弹劾后其继任者博卢阿尔特的支持率一直在低位徘徊。智利总统博里奇于2023年就任一年半后支持率下降,2024年4月降至30%,不支持率升至62%。

第二,政党发展分散化削弱执政党的合法性基础。本轮超级选举周期中,在总统选举只进行一轮的巴拉圭、巴拿马等国家,获胜者得票率通常较低,合法性基础较弱;在实行两轮选举的国家,最终胜选者首轮选举得票率通常较低,第二轮多以微弱优势胜出,其中不少依靠与其他政党结盟勉强获胜,合法性基础不牢固。

2023年12月20日,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当地爆发抗议游行,反对新任总统米莱的改革政策。
2023年1月10日,秘鲁利马, 秘鲁部长会议主席(总理)阿尔韦托·奥塔罗拉及其内阁面临不信任投票,多名议员在国会举牌示威。

2021年当选厄瓜多尔总统的拉索在首轮选举中得票率不足20%;诺沃亚在2023年大选的首轮选举中得票率为23.73%,第二轮以52.28%的得票率勉强胜选。卡斯蒂略在2021年秘鲁大选的首轮选举中得票率为13%,第二轮以0.2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取胜。博里奇在2021年智利大选首轮选举中的得票率为25.82%,第二轮得票率为55.9%,优势并不明显。2022年哥斯达黎加大选首轮选举中,查韦斯得票率为16.7%,第二轮以52.9%得票率的较小优势获胜。2022年巴西大选首轮投票中,卢拉和主要竞争对手得票率相差5个百分点,第二轮以0.6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取胜。2022年哥伦比亚大选首轮选举中佩特罗得票率为40.32%,第二轮以3个百分点微弱优势获胜。2023年危地马拉总统首轮投票中,阿雷瓦洛得票率为15.51%,第二轮以58%得票率当选,优势也不明显。2023年阿根廷大选首轮选举中米莱获得29.86%的选票,第二轮以55.69%的得票率取胜。2023年培尼亚以43%得票率当选巴拉圭总统,合法性基础较薄弱。2024年穆利诺当选巴拿马总统,其34.33%的得票率意味着只获得1/3选民支持。

在政党分散化碎片化发展的环境中,在执政合法性不足的条件下,拉美不少执政党施政进程步履维艰,难以完全实现预期执政目标。许多执政党领导的是弱势政府,执政根基脆弱。[7]不少政党执政后面临迅速消耗其政治资本的窘境,难以兑现竞选承诺。面对众多执政难题,弱势政府和执政者常手足无措或无能为力;有的执政者甚至不能完成预定任期,如秘鲁和厄瓜多尔总统分别于2022年和2023年被迫提前下台。

第三,左右争斗及其效应外溢产生严重消极后果。阿根廷学者索瓦托认为,拉美政党面临两极分化和碎片化同时增长的风险。许多国家政治极化现象加剧,日益形成两大对立的政治集团,委内瑞拉、巴西、阿根廷等国家不同程度出现极化趋势。这些国家,中间派政党力量和影响力有较大程度削弱。政党和政治发展两极化增加政党间达成共识和体制改革的难度,削弱国家治理能力和效能;政府和执政党很难在各党派利益诉求不一致的情况下有效应对和消除国家发展中的难题。

如果说左右之争影响国家治理能力,其效应外溢则危及地区团结合作。有学者认为,左右意识形态之争加剧拉美国家间的紧张气氛及冲突。[8]受左右政治和意识形态分歧影响,拉美最重要的区域合作组织南美国家联盟在2019年后遭遇危机,濒临解体。在本轮“超级选举周期”,拉美政治版图中政党的意识形态更具异质性,[9]因左右之争效应外溢引发的矛盾和冲突时有发生。围绕秘鲁总统卡斯蒂略被弹劾和被捕,墨西哥和秘鲁发生严重纠纷,导致两国关系降级。因厄瓜多尔警方强行进入墨西哥驻厄使馆拘留在使馆寻求庇护的厄前左翼副总统格拉斯,墨厄两国断交;古巴、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哥伦比亚等左翼政府谴责厄违反国际法,尼加拉瓜也与厄断交。阿根廷右翼总统米莱多次攻击墨西哥、巴西、哥伦比亚等国家的左翼领导人。2023年乌拉圭总统拉卡列表示,拉美出现“意识形态朋友的俱乐部”,将会严重损害区域合作。围绕委内瑞拉官方公布的该国2024年7月总统选举结果,拉美国家间又发生严重分歧甚至对抗。

第四,朝野之争加大执政党的施政难度。朝野之争加剧及执政党频繁更迭增加政策多变的风险。由于对政党不信任特别是对执政党执政业绩不满,许多拉美民众表现出对国家机构的不信任甚至怨恨,滋生谁执政就反对谁的心态和倾向。在这种环境下,执政者或执政党越来越难以实现连选连任,执政党更迭成为不少国家大选的主基调;而执政党频繁更迭加剧政策多变的风险,对国家治理造成消极影响。

许多执政党赢得总统选举,却不能在立法机构获得多数席位或占据优势。自由秘鲁党在国会130个席位只有37席。智利“尊严制宪”联盟在由直接选举产生的参众两院50个和155个席位中,分别仅占5席和37席。哥斯达黎加民主社会进步党在议会57个席位中占10席。哥伦比亚“历史公约”联盟在参众两院108个和188个席位中分别占20席和25席,均不足20%。巴西劳工党在参众两院81个和513个席位中,分别占9席和68席。厄瓜多尔“国家民主行动”联盟在议会137个席位中仅占14席。阿根廷“自由前进运动”联盟在参众两院72个和257个席位中分别占8席和38席。危地马拉“种子运动”党在议会160个席位中占23席。[10]执政党在立法机构中处于弱势,难以摆脱反对派掣肘,决策和施政注定都会很艰难。

结语

在世界格局加速演进和深度调整的背景下,世界各国政党政治都发生明显变化。美国政治极化加重和党争升级,加剧民意对立与社会分裂。欧洲政党发展呈现新态势,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影响力上升,政党格局更加碎片化。不少发达国家的执政党治理能力不足,民意支持率低迷。许多发展中国家政党政治正进入或处于重要转折期。作为发展中国家群体的一部分,拉美政党发展的新变化有着深厚的经济社会根源。继20世纪80年代后,2015—2024年拉美经济出现第二个“失去的十年”,年均增长率不足1%。经济衰退的社会后果不断发酵,致使政府社会治理能力下降,失业、贫困和收入不公加剧,民众不满情绪积聚,推动政党发展出现新变化。受内外诸多不利因素制约,拉美有陷入第三个“失去的十年”的风险,社会难题在短期内难以得到有效化解。在本轮拉美“超级选举周期”之后,传统政党的衰败与新型政党的崛起趋势仍将持续,政党发展分散化、碎片化现象难以逆转,左右翼交替执政依旧是政党政治的常态,朝野之争将更趋激烈复杂。拉美政党发展的新变化和新趋势,已经并将继续对各国政党的公信力、合法性、治理能力及地区国家团结合作等产生深远影响。

[1]DanielZovatto,“RegulaciónjurídicadelospartidospolíticosenAméricaLatina,”InstitutodeInvestigacionesJuriticas,IDEAInternacional,2012,https://archivos.juridicas.unam.mx/www/bjv/libros/7/3168/5.pdf.

[2]ArturoFontaine,CristiánLarroulet,JorgeNavarreteeIgnacioWalker(editores),ReformadelosPartidosPolíticosenChile,ProgramadelasNacionesUnidasparaelDesarrollo(PNUD),SantiagodeChile,junio2008,p.167.

[3]FlaviaFreidenberg,MaríaEsperanzaCasullo,“Cuandosevacíaelcentro:elascensodepartidosypolíticosoutsidersenAméricaLatinayEuropa,”September2014,https://www.eldiario.es/agendapublica/nueva-politica/politicos-outsiders-America-Latina-Europa_0_308669600.html.

[4]AngelArellano,“¿Enquésediferencialanueva«olaprogresista»enLatinoamérica?”3defebrerode2022,https://dialogopolitico.org/debates/nueva-ola-progresista-latinoamerica/.

[5]MaríaCandela,“GrupodePueblaenColombiadiseñanuevaagendasolidaria,”November2022,https://www.radiohc.cu/noticias/internacionales/304568-grupo-de-puebla-en-colombia-disena-nueva-agenda-solidaria-foto.

[6]周淑真主编:《世界政党政治发展研究报告(2021—2022)》,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22年版,第226页。

[7]CarlosMalamud,RogelioNúñezCastellano,“ClaveselectoralesenAméricaLatinaen2023,”Publicadoel19abril2023,https://www.realinstitutoelcano.org/analisis/.

[8]戴维·马拉斯著,刘捷、苟淑英、林瑶译:《拉丁美洲与和平幻象》,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5年版,第27页。

[9]DanielZovatto,“ElectionsupercycleinLatinAmerica2021-2024,”RevistaEurolatinoamericanadeAnálisisSocialyPolítico(RELASP),Vol.2Núm.3,2022,pp.45-66.

[10]此处关于拉美国家执政党议席数量资料,详见中国外交部网站,2024年7月,https://www.mfa.gov.cn/w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