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女王”的泳者之心
2024-09-24姜森
7月19日，影片《追浪少女》（又译《泳者之心》）在流媒体平台Disney+上线，反响上佳。影片讲述了著名女子游泳运动员格特鲁德·埃德尔的经历。作为运动史上的传奇人物，埃德尔是首位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女性，为女子游泳运动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芙蓉注定要在水中绽放
埃德尔1905年出生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她自小便喜欢游泳，夏天去海滩，冬天去游泳馆，几乎一年四季都泡在水里。
在那个年代，像埃德尔那样会游泳的女性并不多，大多数美国女性都不会游泳。因为偏见，很多人认为男性更适合参加竞技体育项目，包括游泳。在男性穿着短裤就能下水游泳的年代，女性甚至难以拥有一件泳衣。
就在埃德尔出生的前一年，美国有一艘游船意外起火。当时船离岸边并不远，但由于不会游泳，大批妇女和儿童被困在船上，最终葬身火海，死难者达1000多人。埃德尔的母亲为了避免女儿以后经历这样的悲剧性事件，全力支持她的游泳爱好。
埃德尔不仅热爱游泳，而且有着惊人的天赋。然而，她幼年时曾患上严重的荨麻疹，差点丧命，痊愈后耳朵有了后遗症。医生告诫她的母亲，埃德尔的耳朵一定要避免细菌感染，一旦沾了生水，必须做好消毒工作，否则有失聪的风险。
这对埃德尔来说无疑如同晴天霹雳——从医疗卫生角度看，基本上阻断了她参加游泳运动的可能性。然而，少年时期的埃德尔决定赌一赌。她在15岁时选择退学，成为一名专业游泳运动员。事实证明，埃德尔就如一朵芙蓉，注定要在水中绽放。
起初，埃德尔并不被看好，相比其他选手，她的泳姿并不出色，速度也算不上快。但她有自己的优势——耐力。参加第一场正式比赛时，埃德尔起步比别人慢，但当其他选手体力下降时，她仍然体力充沛，在水中兴奋地加速，最终夺得第一名。
1921年，16岁的埃德尔加入美国女子游泳协会。在之后短短几年间，她接连打破20多项世界纪录和美国全国纪录，成为当时泳坛最年轻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因为成绩突出，她不久就被美国国家游泳队看中。1924年，埃德尔代表美国参加了巴黎奥运会，那一年她只有19岁。
埃德尔立志夺取奥运金牌。无奈当时她的膝盖有伤，而且乘船从美国赶往法国的旅程令她十分疲惫。比赛期间，美国代表队住在远离巴黎市中心的旅馆。埃德尔每天赶往奥林匹克游泳馆参加训练，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最终，埃德尔在个人赛中获得两枚铜牌，在团体接力赛中获得一枚金牌。这样的成绩对于首次参加奥运会的埃德尔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但她仍然对自己感到失望。
第一次挑战以失败告终
奥运奖牌没能满足埃德尔，她要征服更广阔的水域。从巴黎返回美国的途中，埃德尔望着波涛汹涌的英吉利海峡，内心泛起波澜。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征服这里，横渡英吉利海峡！
有着横渡英吉利海峡梦想的人不止埃德尔。早在1875年，英国人马修·韦伯就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耗时21小时。他的成功勾起了其他游泳爱好者对大自然的征服欲。英国《每日邮报》一度悬赏1000英镑，寻找愿意舍命尝试这一壮举的“泳士”。在埃德尔发起挑战之前，已经有5人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全部是男性游泳健将。
埃德尔的想法一经提出便遭到一些人的嘲笑。关于女性参与长距离游泳运动的质疑声铺天盖地朝她涌来，他们断言：以女性的体力和耐力不可能横渡英吉利海峡。
英吉利海峡位于英格兰和法国之间，就像一道天然屏障，将英国与欧洲大陆隔绝。从法国到英国，海峡最窄处的直线距离为33.8公里。在大海里游泳，与在游泳池中完全不一样——没有泳道标识，也没有其他参照物，泳者很容易迷失方向。另外，英吉利海峡时常有洋流涌动，使得泳者难以保持直线游动，往往游着游着就会偏离方向。因此，横渡海峡者实际要游行的距离究竟有多长，谁也无法预估，甚至可能远达80—100公里。
再者，由于所处的纬度较高，这片海域就算在夏天，水温也只有十几摄氏度，在其他季节更是冰冷刺骨。人长时间泡在这样的海水里，面临着因失温而丧生的风险。另外，海中生物多样，包括毒水母、鲨鱼。挑战者如果在游动中遭遇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所有人都劝埃德尔放弃，其中有些人是真的关心她，怕她遭遇不测；也有人担心她万一取得成功，会动摇男性在长距离游泳运动领域的地位。
埃德尔是个不服输的人，别人越说她不行，她就越要游给这些人看。反对的声音不但没有让埃德尔退缩，反而激起了她的求胜欲。这位年轻的女子决定与英吉利海峡较量一番。
1925年，20岁的埃德尔开始为横渡英吉利海峡做准备。在美国女子游泳协会的见证之下，埃德尔在夜间从巴特尔公园水域游到桑迪湖，全程35.4公里，耗时7小时11分钟。这是为横渡英吉利海峡而进行的“热身游”，她的长游能力获得了人们的认可。美国女子游泳协会决定给予其赞助费用，支持她横渡英吉利海峡。多年以后，埃德尔的侄子鲍勃形容姑妈的那次长游是“午夜嬉戏”。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保证挑战者的人身安全，独自冒险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而且为了保证成绩的公正性，挑战者游动的全程要由教练、裁判、领航员等进行监督。
埃德尔的教练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苏格兰老人，名叫沃尔夫。他曾经22次尝试横渡英吉利海峡，但都以失败告终。埃德尔的这位教练从始至终都不看好她。他在帮助埃德尔训练的过程中一直强调：可以去尝试，但要接受失败的结果。
1925年8月，埃德尔第一次尝试横渡英吉利海峡。最初一切都很顺利，但她游到半程时，遇到海水涨潮，阻力开始增大。此时，埃德尔暂时漂在水面上，一边休息一边等待海潮发生变化。岂料，埃德尔的教练沃尔夫以为她溺水了，于是命人强行将她拉上领航船——埃德尔的第一次挑战以失败告终。
将纪录缩短了两个小时
第二年夏天，埃德尔再次向英吉利海峡发起挑战。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在下水之前，她在身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猪油，一来有利于保持体温，二来可以防范海洋生物的攻击。她的泳镜上涂了石蜡，以防止海水对眼睛可能造成的伤害。另外，她还穿上了自制的短款无袖泳衣，以减少游动中所受的阻力。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埃德尔换了名叫伯吉斯的教练。她在下水前特意叮嘱伯吉斯：“我要么游到英国，要么就淹死在海里。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把我从水中拉上来！”
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挑战行动，听闻消息，媒体记者早早就等在岸边。在万众瞩目之下，埃德尔一个鱼跃跳入海中。一开始，大家的情绪都十分高涨，她的家人乘坐领航船全程陪同，大声唱歌鼓舞士气，还时不时向她投递食物，以便她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到对岸。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兴奋逐渐变为凝重。广阔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埃德尔游着游着就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此时，天色变得阴沉，海上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就雷电交加——暴风雨来了！要知道，海上的暴风雨是非常可怕的，狂风呼啸，卷着五六米高的巨浪，一下下拍打在海面上，那声音令人惊恐、烦躁。埃德尔的家人感到担忧和沮丧。据埃德尔事后回忆，“当时他们的表情就像出席葬礼一样”。
教练伯吉斯非常紧张，虽然他被要求不能主动进行干预，但眼见情势危急，他忍不住在船上朝着埃德尔大喊，劝她放弃。埃德尔抬起头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放弃？我要游完全程！”
就这样，经过漫长的14小时39分钟，1926年8月6日晚，埃德尔终于在英格兰登岸。当她的泳帽从海边的水中露出来时，岸上的人群沸腾了。随后，埃德尔踉跄着从水中走了出来，由此成为史上第一位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女性。最惊人的是，她打破了前人保持的纪录，比之前的男性挑战者快了两个小时。
“勇气会伴你前行”
成功横渡英吉利海峡之后不久，埃德尔回到了美国。她以英雄形象荣归故里，纽约人自发为她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她成为美国人心中的骄傲。之前质疑过她的一些男子游泳选手也加入了欢迎她的队伍，并对她脱帽致敬。一些女子举着标语牌欢迎埃德尔，上面写着“波涛女王”——媒体引用了这个称号来称呼她。
大获成功之后，埃德尔为自己设计的泳衣成为爆款。一时间，报名参加游泳训练和考试的女性人数大幅增加。大批美国女子涌向海滩和游泳馆，她们不再逃避这项运动，也不再畏惧社会对女性广泛参与体育运动的偏见。时任美国总统柯立芝称赞埃德尔是“美国最好的女孩”。
埃德尔备受关注，接受了大量采访，并展开巡回演讲，每周能赚2000—3000美元。有意思的是，每周都有人寄信向她求婚。她还去好莱坞拍摄了一部关于自己的时长10分钟的影片。
在埃德尔之后，又有4位女性游泳爱好者横渡英吉利海峡。正如当时的《纽约时代报》所评论的：“当埃德尔钻出水面时，我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埃德尔多年保持着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时间纪录，直到1951年被加拿大人温妮·莱斯勒刷新。
遗憾的是，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壮举夺走了埃德尔的听力——小时候那次患病埋下的隐患终于爆发。不过，埃德尔并未气馁，她认为，只要自己四肢健全，就不应放弃热爱的游泳运动。年过三十之后，埃德尔完全丧失了听力。她没办法担任游泳教练培养运动员，因为大多数运动员不会用手语进行沟通。于是，埃德尔选择了一个很有意义的职业——教聋哑儿童学习游泳。她用手语鼓励他们：“孩子们，别怕。在水中，语言可能无效，但勇气会伴你前行！”
2003年11月30日，这位闪耀一时的“波涛女王”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98岁。晚年她在接受采访时曾坦言：“我没有任何抱怨，一生过得很舒适，也很满足。我不是那种摘了星星还望着月亮的人，上天对我已经够好了。”
作为女子游泳运动的先驱，埃德尔打破了她所处的时代对于女性参与体育运动的偏见。正如《纽约时报》所评论的：“倘若当年第二次挑战也没能成功，那么相信她会继续挑战第三次、第四次……至死方休。”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