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大美
2024-09-23学群
青藏高原,一个离天最近的地方,一个离人世的喧闹与繁华很远的地方,大自然将它的雄奇与壮丽钟集于斯,从地上铺到天上,从脚下一直铺进你的灵魂。
这是我第二次踏上这块大地。和初来时一样,面对它的辽阔,它的静默,它的壮美,我长时间地失语,只能看,只能听,只能呼吸,什么也不能说。
这是一种震撼人灵魂的大美。在这里,太阳一直照进我心里。星星就在我的灵魂中闪烁。
风吹起蓝色的波纹,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灵魂在颤动。
柴达木
一片以海相称的湖。
很久以前,这里还是一片海。柴达木,大地的一只盆,盛下关于海的记忆。于是,在这最年轻的陆地,停泊着最古老的海。进入柴达木,一路总是与这海蓝相伴而行。
天这样蓝,阳光这样灿烂,金灿灿的草地顺着阳光一路铺来,一直铺向湖边。草黄和海蓝一同被阳光照亮,构成强烈的对比。
沿着草地望过去,一路上,我们的目光被染成不同的颜色:
草黄过去是苔藓的暗红;接着,是耀眼的白色沙滩;然后,是海水的深蓝。在那里,我们的目光汹涌起来,不时涌起云朵一样的浪花。
满湖的阳光在涌动,在盆地中部涌动。宽广平坦的沙滩,任湖中的波浪摆成一道道长线缓缓游来。只有这样宽广平缓的滩地,才能一任波浪尽情地舒展,缓缓用尽所有的力、所有的冲动,直到隆起来的涌动平静下去,完全归于滩地的平缓里。这长长的牵起的波浪线多么的壮阔,这慢镜头似的涌动多么优美动人!
有几次,爬上岸的波浪满怀欣喜,闪闪发光,作势要打到草地上去。金色的草浪把带着咸味的风接过去,纵深向阳光那边传递。到后来,好几股风携手同行,整个草原一齐涌动起来。
风吹过去,云在空中悄悄移动。云影落到草地上,阳光跟在云影的后面。阳光走到哪里,哪里的草浪便亮起来。草原波浪似的变幻着阴阳二色。
站在这里,望着这一切,迎着青海湖的风,我感到,这波浪,这阳光,这云影,这草地,整个原野都在表达着我。我的心就展开在原野上,原野就是我浩荡的胸怀。
在金草滩,一些齐刷刷刈倒的牧草被一层层卷裹起来,卷成一个个巨大的草碾,躺在草滩上,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骨碌骨碌滚起来。想到人竟然可以这样,可以把生长了一个夏季的阳光卷起来,卷成可以滚动的东西!当他滚动草碾时,草地、阳光、四季和风也跟着一齐转动起来,连古老的海水也被他牵动。
这些草卷将会被牧民用牛车拉回去,堆在场院里。场院是被太阳晒得发白的泥墙。在这些泥墙里,牦牛和羊将用一个冬季的时光,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反刍。
原来,这个草原上美丽的夏季也可以卷起来,卷成卷,码成垛,慢慢地吃下肚去。这些牛羊要算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生命了!
真想做一头牛,就着高原的阳光,把这些草碾一个个吃下去。
要不,就是抱着它枕着它美美地睡上一觉也是好的。可是,我是人,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刚刚瞥上一眼,就得离去,去过那一天被划成许多小方格的日子。因为要过上这样的日子,我还得不断地写心得谈体会,打躬作揖,不时说上一声谢谢。
能不能把那草卷也捎上一卷?打一个背包,就像行李卷,就像一个人的铺盖,把它背在背上,一直背进城去,然后在我家并不宽敞的地板上铺开——把辽阔的草原还有湖水一齐铺开,每晚都躺在上面!
昆仑山
海拔到了一定高度,大地就只剩下了岩石。
这是一场岩石的舞会,风吹过,水流过,亿万年的岁月一路狂奔,突然一刹车,停在这里。
大自然大笔起落,你想象得到的,都站在这里;你想象不到的,正在朝你奔来。山峰如聚,大地如沸腾一般。岩石在一处地方举起如拥挤的刀锋,又在另一处地方一绺绺披散下来如藏女的发辫。棱起来这样刚强凌厉,披散下来却又如此柔美,把你的目光拂弄得柔柔的,你正要伸过手去梳理她的长发,就有一道嶙峋的山脊线从柔软的细沙中露出,就像一把梳子。风从沙地上吹过,就像梳子梳过一样。
风火山,风仿佛骑着马的野男子,打着呼哨一路奔驰,从年头奔到年尾。岩石成了天底下最柔美的女人,被风抚弄得那么光滑,那么圆满。岩石仿佛成了像水一样流淌的东西,驾着风,在山顶、山腰弯弯地流淌,流淌得那样柔软,那样多彩。
第一次发现,岩石原来也可以这样多彩,有红色、黄色、橙色、灰色和黑色,还有一些我们的词典里所没有的颜色。它们没有花色的喧闹和艳丽,却是那样的深沉厚重,大片大片地在峰谷间铺展、漫流。
在一处河水深深切入的河岸上,站立着一排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雕像。人永远也无法这样站立。在这样的地方,如此这般地站立,难怪人要把站立的岩石当作神。
在两山间开阔的河谷地带,我们开始捡拾那些从石像身上落下来的小石子。我的朋友曹先生捡到一个灰色石子,一抹火红嵌进石体中间,刚好红成一头奔鹿。
一路找寻,不知不觉来到一道金灿灿的瀑布前面:一股极细的沙——岩石细到极处柔软成万丈丝绸——从山顶凹处直泻下来,给人以强烈的动感。一种静止的动感。直到一阵风挽起一道沙线,直到某一处滑落牵动整个沙面……
这是一段关于雪水的记忆。
雪流走了,沙留下来。一些小草沿着沙地往上长,竟然长到那样的高度。草像是人朝向天空的向往。仿佛顺着这些草绿沿着沙丘向上,就可以走上雪山,走进白云,走到又高又蓝的天空。
(陈亮摘自“喜马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