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斯克“爱上”特朗普
2024-09-22张昭曦张岚舒
观察近期美国大选选情,最有趣的现象之一是科技巨头、特斯拉公司首席执行官恩隆·马斯克与特朗普日益热络的关系。7月13日,马斯克在社交媒体平台“X”上公开宣布自己将为特朗普的竞选活动背书。数天后,媒体披露马斯克拟在未来每月向特朗普捐款4500万美元(随后两人都予以否认)。8月12日,马斯克在“X”上对特朗普进行直播专访,两人聊了两个多小时,高峰时有130多万人观看。对话结束后,特朗普表示自己一旦重新当选,将考虑让马斯克担任顾问或出任内阁职务,马斯克则迅速在“X”上回应称“乐意效劳”,还配图展望自己出任“政府效率部部长”(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的高光时刻(不过特朗普后来又把话往回收了收,表示马斯克经营企业太忙,恐怕没有时间出任内阁职务)。而就在两年前,马斯克和特朗普还远算不上亲密,甚至曾因对清洁能源的不同态度而隔空互怼。作为引领美国科技风潮的亿万富豪,马斯克的政治立场为何发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
马斯克的“爱”与“不爱”
马斯克并非从一开始就深度卷入政治。过去若干年,在硅谷科技圈内,相比与民主党过从甚密的谷歌公司前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长期支持共和党的企业家彼得·蒂尔等人,马斯克对政治活动向来不甚关心,更谈不上明确支持哪个政党,他曾说自己是“政治上的温和派”。美国媒体曾梳理马斯克近20年来对政治活动的参与情况,显示其曾经作出的政治捐款额度多不过数万美元,少则仅几百美元,且对民主、共和两党都有捐赠,没有明显偏好。不过,审视马斯克的过往言行,还是能看出其在政治上的某些好恶倾向。
首先,马斯克坚定支持有利于其商业发展的政策。许多观察人士倾向于将马斯克视为“自由意志主义者”(libertarian),鲜明主张经济领域的自由放任,反对政府对商业活动施加过多监管。20世纪90年代以来,硅谷就不断兴起所谓“科技自由意志主义”(technolibertarianism)思潮,反对各种针对互联网的监管和限制。在搭建其科技商业帝国的过程中,马斯克不止一次抱怨美国政府机构的监管和审查程序,例如,SpaceX重型火箭“星舰”的发射活动曾因联邦航空局、鱼类与野生动物管理局等部门的复杂审批流程而屡屡推迟,马斯克吐槽称“SpaceX建造火箭的速度都比这些官僚文书走得快”。但另一方面,当政府对其所涉行业有所补贴和支持时,马斯克又会“识时务”地接受便利。2015年5月《洛杉矶时报》曾披露,特斯拉等马斯克旗下企业总共获得了约49亿美元的政府支持。
其次,马斯克反感某些自由派人士倡导的“觉醒主义”(wokeism)文化。“觉醒主义”常被用以描述在有色人种、性少数群体及女性权利等问题上采取激进支持态度的身份政治立场。为马斯克撰写个人传记的知名作家沃特·艾萨克森说过,马斯克对“觉醒文化”的强烈反感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他的大儿子泽维尔·马斯克的变性经历(变性后改名薇薇安·威尔逊)。马斯克宣称,自己当时是“被骗去”给儿子的手术签字,直到木已成舟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薇薇安后来与父亲断绝了关系。马斯克认为,“觉醒文化”是美国的“病毒”,“使社会上充满了分裂、排斥和仇恨”,对现代文明构成威胁。今年7月,加利福尼亚州通过法律禁止学校教职员工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向学生家长透露学生的性别认同或性取向,马斯克对此反应强烈,认为这是“觉醒文化”对社会秩序的又一重大冲击,甚至因此打算将“X”、SpaceX等企业的总部从加州迁往得克萨斯州的奥斯汀。
第三,马斯克与拜登政府相处得并不愉快。马斯克经营着特斯拉等清洁能源领域超级企业,按理说应该会成为重视“绿色经济”的拜登政府的“香饽饽”。然而,他与拜登政府非但没有形成亲密关系,反而闹了不少别扭。据美国媒体报道,特斯拉是美国唯一一家没有成立工会组织的大型汽车制造商,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这一全国性劳工组织对此很是不满,施压拜登政府不要同马斯克走得太近。2021年白宫举行与电动车行业有关的活动,福特、通用等老牌传统汽车公司老总均到场,马斯克却没有受到邀请。拜登也曾公开称赞通用汽车“引领了电动车行业”,惹得马斯克很是不悦。此外,拜登政府围绕电动车的自动驾驶安全等问题多次对特斯拉祭出监管重拳,让特斯拉陷入不少麻烦,马斯克也多次抨击拜登政府的移民政策不够宽松影响了美国的创新力,又就乌克兰危机多次作出与拜登政府政策基调不一致的表态,比如支持乌克兰“以土地换和平”。

与特朗普的“爱”能维持多久
从上述基本好恶出发,马斯克与特朗普走近就显得合情合理了。在美国高度极化撕裂的政治环境中,一个崇尚商业自由放任、极度反感“觉醒文化”的商界巨贾,哪怕他本人不认为自己很“保守”,旁人也会把他归入保守派。为了维系自己的事业,他也会自觉不自觉地向保守派阵营靠拢。
2022年4月,马斯克在“X”平台上发布一幅漫画,表明自己这十几年来对美国政治的认知变化。他认为自己本属中间偏左阵营,但从2008年至今,向极端方向快速发展的左翼阵营展现出越来越多的压迫性,迫使他逐渐向“右”摆动。但即便如此,马斯克仍认为自己现在属于中右翼,而非极右翼。
不管马斯克的看法是否准确反映了美国政治生态的演变轨迹,但至少说明他不是典型的右翼民粹主义者,更非唯特朗普马首是瞻的“特朗普主义者”。他此番选择靠近特朗普,更多还是出于对拜登政府以及自由派阵营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作派和立场的不喜与反对。马斯克与特朗普之间仍有无法回避的深层矛盾:特朗普和共和党一贯支持传统能源行业,承诺胜选后立即增加对化石燃料的投资,撤销拜登任内助推电动车行业发展的补贴政策,这显然对马斯克及其旗下新能源企业不利。马斯克对特朗普的支持是在自身商业利益和价值观念受自由派阵营挤压情况下的策略性接近,这种“爱”能保鲜多久存在不小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