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非洲发展问题不得不考虑殖民历史因素
2024-09-22
刘海方：不同的学者对于非洲整个现代化历程缘何受到如此多的阻力、中断甚至失败，有过很多分析。以“为何非洲如此贫困”（Why Africa is so poor）、“为何非洲欠发达”（Why African countries underdeveloped）为标题的文章一直充斥着学术界。很多学者认为，因为非洲众多族群或者种族的分裂，导致了其政策制定效率低下，所以非洲国家普遍发展缓慢。
著名经济学家杰弗里·萨克斯教授否认了这个长期占统治地位的观点。他认为，出海口、自然资源丰富程度、气候因素虽然对非洲国家发展有一定影响，但更关键的还是政策方面。萨克斯教授和他的团队做了大量的数据性统计，其中有一个发现：这些非洲国家政策面向国际贸易的开放程度、政府的储蓄、市场机构等因素，对于非洲的发展速度发挥了决定性影响。这一观点一度受到业界的认可。但是，萨克斯教授的这种论断没有把历史因素充分考虑进来。更重要的是，其观点倾向于把不发展的责任都推给非洲领导人。
其实，所有的非洲国家当下的困难都多少基于殖民历史所积累下来的结构性困境。过去500年，非洲跟西方接触以来的经历，其实形成了类似于河床一样的形态，框定同时也局限着非洲独立以来历史发展的可能性，这导致非洲国家在独立后想要自主发展、摆脱之前形成的种种限制并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整个殖民时期西方积累起来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即“一手拿圣经，一手持枪炮”的殖民方式，已强大到改变非洲本身的地理、自然因素以及人文社会的肌理。
非洲独立时，就面临这样的发展困境。哈佛大学詹姆斯·罗宾逊教授有过一个论述，即：不论殖民前的政体如何，所有非洲国家独立以后都长期处在欠发达的状态，因此无法忽视西方殖民对非洲的长期制约作用。长期从事非洲研究的张宏明老师曾指出，在没有形成民族之前先形成国家，这种人造的国家就是服务于殖民，服务于欧洲人的海外扩张目的。具体可以从政治、经济、思想三个方面来看殖民对于非洲造成的制约作用。
在政治上，强大官僚、军事机器组成的过度发达的国家机器及其强硬的制度，一直控制着获得独立之后的非洲国家。只有少部分非洲国家经历了革命，推翻了殖民政府，但大部分非洲国家把殖民政府遗留的国家机器继承下来，而且被要求在相关协议中承诺不改变国家框架。了解非洲的人都会观察到一个现象，即非洲国家政府办事机构常人浮于事。另外，非洲国家的本土风俗习惯和制度同殖民遗留并存，导致各种不适配，致使其制度失灵，这也导致非洲在现代化进程中不能顺利前行。
在经济上，特别要强调“二元经济”对非洲国家的影响。充当殖民剥削工具的所谓“二元经济”，是指西方殖民者对一些其控制的矿山及城市进行统治，而对于非洲广大的乡村地区，西方殖民者实际上是依靠“分而治之”进行殖民统治，如通过扶植酋长等传统政治势力，帮助其实施殖民统治，而且通过当地传统势力的协助，西方殖民者获得了大量的劳动力。这些廉价的非洲劳工就这样进入到城市、矿山、种植园中劳作，然后在西方殖民者不需要的时候被撵出去。南非的情况是最极端的，劳工白天进城劳作，晚上回到棚屋区居住。我记得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曾经在1969年人类登上月球时感慨道：发达国家忙着把他们的人送到月球上去，而我们却忙着把人送到乡村去。他所感慨的就是非洲这种“二元结构”的经济模式。这样的初始条件显然限制了非洲经济在独立后快速发展甚至赶超其他国家的可能性。
在思想上，殖民统治也给非洲留下了沉重的负荷。对于“现代化是不是西方化”，其实非洲人一直在纠结中，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理解。我想内在文化和外来理念之间的交织与斗争，仍然是许多非洲人在思想层面上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但是在现代化推进过程中，非洲还是要把以我为主的思想、自己的文化树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