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体检”
2024-09-22李海宾苏晨
宽甸满族自治县位于辽宁省东南部，鸭绿江下游右岸，与朝鲜隔江相望，这里也是辽宁省唯一的边境县。近日，我再次走访了全县17家养老机构，对此前办理的督促整治养老机构食品安全、消防安全隐患行政公益诉讼案件开始“回头看”。
在走访中我看到，每个养老机构的食堂工作人员，都身着统一的白色工作服、头戴白色帽子、佩戴透明口罩，我感到十分欣慰。这样统一、规范的操作场景，与此前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一年以前，县里许多养老机构的食堂工作人员身着各式衣物，衣服几乎布满油污，更不戴帽子、佩戴口罩。而今，这都得到了彻底的改变。可以说，是公益诉讼检察工作发挥了强大督促作用，使全县养老机构运行更加规范、安全，老人们也住得更安心、更放心。
消防通道竟被当作天然“大冰柜”
2023年12月，宽甸满族自治县检察院在开展特殊群体权益保护专项活动中发现，宽甸县内一些养老机构存在食品安全和消防安全问题，从而发现了此公益诉讼案件的线索。
发现线索后，我和检察公益诉讼部门的同事对此线索进行评估、研判，大家都觉得应该将此问题重视起来。此前，我们在网络上看到过养老机构侵害老年人的合法权益，以及养老机构发生火灾等新闻，这些新闻对我们触动很大。养老机构是人员密集区，而且一些老人行动不便，一旦发生消防问题，后果可能十分严重。因此，为了消除安全隐患，保护老年人合法权益，发挥检察公益诉讼职能作用，让老年人“有质量”地安心养老，我们决定就此线索开展摸排、走访工作，针对全县养老机构开展一次“大体检”。
首先，我们主动与宽甸县民政局联络，取得了县域范围内养老机构的明细表。然后，我们走访了其中部分养老机构发现，无论是公办的养老机构，还是民办的养老机构，普遍都存在消防通道不通畅、食品未按照规定留样等问题。我们将初步走访的情况进行汇总，并上报至丹东市检察院。经丹东市检察院批准，2024年1月24日，宽甸县检察院对此案立案并开展调查。
调查的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兵分三路，从南至北，对全县17家养老机构逐一进行走访调查。我们深入到每个养老机构的食堂及操作间、储物间以及老人的房间等，通过走访询问、查阅台账资料、拍摄记录，发现每一个养老机构或多或少都存在安全隐患，例如消防指示灯未开启、消防通道被占用、消防门锁闭，以及食品经营许可证超期等。
消防通道被占用和消防门被锁，是我们在走访过程中发现的严重问题之一。一些养老机构所在的楼房建造时间较早，因此，其配备的是外挂式消防楼梯。东北的冬天室外很冷，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天气里，一些养老机构直接将消防楼梯当成了天然“大冰柜”，在楼梯上堆放了各种食物、杂物；还有一些养老机构没有及时清理消防楼梯上的冰雪，导致消防通道堵塞，不方便行走，我试着在消防楼梯上走路，都感到“寸步难行”，更何况养老机构里的老人了。
同时，一些养老机构为了防止老人从消防门外出后忘记关门，导致冷空气进入室内，竟然选择将消防门紧锁。为了让养老机构工作人员直观感受到这一做法的危险性，我们特地在几家养老机构进行了“场景模拟”。通过模拟我们发现，一旦发生火灾，管理员前往办公室拿出消防门的钥匙，并打开消防门，平均用时在5分钟以上。这个数据，还是在非紧急情况并且路途畅通的状态下得出的。一旦出现火情，消防门紧锁，锁住的就是老人们的逃生之路，危害很大。
在一家养老机构走访中，一名老年人全程跟随着我们，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养老机构的工作人员。后来，在养老机构工作人员离开的间隙，这名老年人向我们反映了他看到的养老机构存在的食品安全问题。“食堂的人，经常一边盛饭，一边唠嗑（聊天），也不戴口罩，太不卫生了。”老人如此说道。
还有一位老人和我讲：“食堂做饭的人衣服太脏了，都快要‘打铁’了，墨黑墨黑的。”一些其他养老机构的老人也提出，他们使用的碗筷有时不消毒，“碗筷都是公用的，害怕得传染病”。此外，一些养老机构的食堂未执行食品留样制度或食品留样不符合要求、留样信息记录不完整等问题也比较普遍。在调查走访期间，我们拍摄、记录下发现的问题，将证据固定了下来。
食堂大厨穿上了工作服
2024年1月30日，宽甸县检察院组织召开了养老机构专项监督座谈会暨检察建议宣告送达会。宽甸县人大代表、县政协委员，县民政局、县应急管理局、县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代表以及7个相关乡镇的分管副镇长参加了会议。
当天的会议上，宽甸县检察院通报了公益诉讼案件情况，与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行政机关共商解决问题的路径和办法，提出了促进养老机构规范化运营的具体建议，并向各行政机关宣告送达检察建议书。建议民政部门与市场监管部门、应急管理部门协作配合，及时解决养老机构存在的安全隐患问题，加大对养老机构的日常监管和指导力度；建议市场监管部门对养老机构食堂进行全面监督检查，发现问题及时处理，消除食品安全隐患；建议应急管理部门采取有效措施，督促养老机构保证疏散通道畅通，消除消防安全隐患，并对相关经营者开展消防安全教育培训；建议各乡镇政府协助市场监管部门，对养老机构食品安全问题及时督促整治，常态化开展食品安全隐患排查、信息报告、宣传引导工作。其间，各相关部门代表纷纷发言表示会积极配合整改。
此次会议上，县政协委员李海燕的发言让我感触很深，也鼓舞了我工作的“士气”。她说：“尊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中国目前老年人比例比较高，是中度老龄社会，我们未来也会成为老人，如何安全养老，如何安度晚年，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也是老百姓真正关心的问题。检察机关现在通过公益诉讼督促治理养老机构存在的问题，这个做法很好。我认为，有问题就应该正视问题，各个行政机关应该和检察机关积极配合，把问题妥善解决，让县里的老人安心、安全地度过春节，过好晚年生活。”
检察建议发出之后，各个行政机关积极行动，开始整治县域内养老机构存在的问题。宽甸县民政局会同县应急管理局和县市场监管局对养老机构开展联合检查督导，要求养老机构按照消防、食品安全等法律、法规和强制性标准立即整改；县市场监管局对全县养老机构进行食品安全专项检查，发现问题立即督促整改，组织养老机构经营者召开食品安全工作会议，讲解食品安全相关法律法规；县应急管理局对全县养老机构消防设施进行了全面检查，要求养老机构保障疏散通道畅通、确保消防设施完好有效，并对经营者和从业人员开展消防安全宣传教育；各乡镇政府协助市场监管部门对辖区养老机构食品安全开展监督检查，向从业人员开展了食品安全宣传教育。
我在检察建议宣告送达会上，曾向各个行政机关建议，希望他们在整治养老机构存在问题的行动中，不要“罚款了事”，而是要了解养老机构出现问题的原因，切实帮助他们解决实际困难和问题，让从业者认识到消防安全问题和食品安全问题的严重性。这样，他们才能从内心真正认可我们提出的问题，主动、自愿地配合整改。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在这次整治养老机构存在问题的行动中，没有一家养老机构被处以罚款，在各个行政机关的督促、帮助下，大家都积极配合、跟进整改进度。
其中，令我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是县民政局和县市场监管局联合行动，快速地督促县域内各个养老机构解决了食堂员工工作服不洁净、不统一的问题。在检察建议宣告送达会召开的当天下午，县民政局和县市场监管局召开了座谈会，共同商讨如何高效地让各个养老机构的食堂员工穿上干净、专业的工作服。最终，他们决定将各个养老机构组织起来，统一为员工们采购工作服。这样做既能确保工作服的质量，还能争取到更优惠的购买价格，为各个养老机构减轻经济压力，又能迅速地让养老机构食堂的工作人员脱下“墨黑”的旧衣，换上洁净的新装，解决这个食品安全隐患，让老年人吃得更放心、更安心。
“没想到检察院还管这个”
为了确保问题得到有效整改，在检察建议发出后，宽甸县检察院及时跟进并监督整改落实情况。
2024年春节前，宽甸县检察院检察官与行政机关工作人员、“益心为公”志愿者一起走访了全县养老机构，查看整改效果。走访中，我清楚地看到，经过各方努力，17所养老机构已全部依法执行了食品留样制度并完整记录了食品留样信息，61名餐饮服务人员已全部穿戴了清洁的工作衣、帽、口罩；各个养老机构的疏散通道已全部畅通，安全疏散门锁全部打开，疏散通道楼梯的冰雪已被清理，安全指示灯已全部开启。经过此次整改，老人们可以更安全、更安心地过春节了。
2024年3月中旬，宽甸县检察院与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益心为公”志愿者以及相关行政机关共同对全县17所养老机构再次逐一进行“回头看”。当我看到生活在养老机构的老人能够吃上干净卫生的饭菜，得到良好的安全保障，说实话，我很有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和得了一个荣誉称号的成就感是不一样的，我看着自己身上这身检察服，感到自豪、不辱使命。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此次“回头看”走访中，我又遇到了此前向我“吐槽”过食堂卫生问题的大爷。这一次，他特地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哎呀，没想到你们检察院还管这个啊！我以为你们就是来‘走过场’的呢，结果还真管，还能给管好。”我没想到，这位大爷能对我说出这番话，得到这样的“好评”，我也打心底里觉得很感动。
事实上，在我们前期进行摸排、走访，以及调查取证阶段，我能看出来，一些养老机构的老板对我们是有一些抵触的。也许是他们不了解检察院在做的事情，因此会误认为我们当时是来“找碴”的。我们发觉了他们的想法，也考虑到了他们的担忧。因此，我才会在检察建议宣告送达会上向各个行政机关建议，不要“罚款了事”，而是切实地督促、帮助各个养老机构解决问题。
而各个行政机关也的确把事情做到了实处，在行政机关的协调下，各个养老机构也都积极配合整改，最终达成了这个令多方满意、受益的结果。因此，在我们“回头看”走访过程中，养老机构的老板们也都很配合，他们的态度也转变不小，还说“希望以后我们还来检查”。
经过此次行政公益诉讼案件的办理，我也意识到，办理公益诉讼案件，作为检察官，要想得更全面一点，不能只盯着主管部门去制发检察建议，要多研究法条，看看有哪些行政机关还有监管职责，让他们形成监督合力。就像这次，我们将县民政局、县应急管理局、县市场监管局等多家行政机关协同起来，形成合力，不仅为案件成功办理创造了条件，也为形成监督的长效机制打好了基础，做好了铺垫。
在未来，宽甸县检察院将以此督促整治养老机构食品安全、消防安全隐患行政公益诉讼案为基础，深入开展特殊群体权益保障工作，充分发挥检察监督职能作用，凝聚社会治理合力，共同促进养老机构规范管理，继续以“检察蓝”助力守护“夕阳红”安享幸福晚年。（口述者系辽宁省宽甸满族自治县检察院第四检察部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