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经注》

是金子总会发光。后来，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又重新起用多才多艺的郦道元，担任河南尹，治理新都城。没过多久，工作出色的郦道元又升任安南将军兼御史中尉，一如既往地执法严厉，一如既往地得罪同僚。京城不比地方，这里达官贵人云集，貌似哪个都得罪不起。郦道元偏不信邪，始终不忘初心，一视同仁。汝南王元悦有个心腹侍从叫丘念，作恶多端、坏事干尽，郦道元准备将他捉拿处死。丘念躲进汝南王府，小样儿，你郦道元胆再大，也不敢到王公贵戚的家中拿人吧？有本事，你过来啊！

好的，我这就过来！

郦道元岂是凡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通过暗访，得知丘念偷偷返回自己家中的时间与路线，于是下令半路出击，立即逮捕。汝南王元悦上奏太后，请求保全丘念。如果公开杀了我的侍从，我的面子往哪儿搁？于是太后下令赦免了丘念。

眼看小人即将得逞，法律将被践踏，郦道元抢在太后命令下达之前就把丘念处死了，并以此事检举元悦的不法行为。从此，汝南王与他势不两立。

因为坚持公平公正，郦道元又得罪了城阳王元徽。

元徽诬陷自己的叔父元渊，郦道元查清事实真相以后，秉公执法，如实上奏，还了元渊清白。元徽咬牙切齿，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南北朝时期，大小战争不断，国家急需闲时能管理、战时能打仗的官员。既懂天文地理，又能严明军纪的郦道元经常被朝廷派往各地征战，曾平叛过徐州（位于今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古邳镇）刺史元法僧的反叛。在历次战斗途中了解到的地理知识，也被他写进了《水经注》。

《水经注》记载了历史上各地发生的大小战役战斗不下三百次，而且对对于作战双方而言特别重要的地理条件，如山岳、关隘、河川、渡口、桥梁、仓储等进行了详细描述。山与水往往是决定古代战争胜负最重要的客观条件，尤其山中的隘口更是兵家必争之地，《水经注》重点记载了各地的重要关隘一百四十多处。

郦道元把地理书籍上升到了军事书籍的高度，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又怎能写出？

文武全才容易遭人嫉妒，更何况是不懂圆滑、触犯权贵的人。朝中无数双仇恨的眼睛时刻盯着郦道元，不弄死他誓不罢休。但郦道元出身高贵，又是朝廷命官，而且政绩显赫，平时严于律己，想要置他于死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就先抬后杀。捧杀他！

齐王、雍州刺史萧宝夤拥兵自重，图谋反叛，战争一触即发。北魏孝明帝与大臣们商量，得派一名得力大臣前往雍州巡视安抚，探听萧宝夤的虚实情况。派谁去合适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番前去，必死无疑。

死？众多仇视郦道元的人兴奋了，城阳王元徽等人带头举荐郦道元。除了文武双全的他，谁还能担此重任？皇帝和太后用力地点点头，立即任命郦道元担任关右大使，去安抚并监视萧宝夤。

提前得到消息的萧宝夤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让郦道元进来，岂不等于让一根钉子插进我的心脏？于是他准备来个出其不意，派遣部下郭子恢带人在阴盘驿亭团团围住了郦道元。

萧宝夤先下手为强，背后肯定有人暗中怂恿、通风报信。无奈的郦道元只能率领小分队退到阴盘驿亭后的山冈上。山上没有食物，没有水源，郦道元指挥属下拼命挖井，可是打了一口又一口，也不见水涌出来。饥渴的众人毫无抵抗力，很快被萧宝夤攻陷。

郦道元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依然怒目而视，大骂叛军，典型的纯爷们！可惜，叛军已经杀红了眼，既然造反了，就要杀他个干干净净，郦道元的弟弟郦道峻、郦道博，长子郦伯友、次子郦仲友也被杀害。同年十月，萧宝夤在长安发动叛乱。

后来，北魏军队收复长安，郦道元被朝廷追封为吏部尚书、冀州刺史、安定县男，总算给了他一个公正的待遇。

魏晋南北朝时期，宫廷内争权夺利，血雨腥风；宫廷外战乱不断，尸横遍野。人生无常，信仰缺失，自己哪天也许就不在了，还不赶紧享受、及时行乐？于是文章的风格也变了，不再像先秦的散文、汉朝的政论文那样唠叨、啰唆，一种脱胎于汉赋的新文体—— 骈文出现了。骈文注重对偶，讲究声韵，辞藻华丽，形式优美，一般采用四字、六字排比对偶句，所以又叫“四六文”。统治者和官员们都喜欢这样的文章，看起来形式整齐，读起来气势磅礴，如黄河奔涌，一发而不可收，又如长江连绵，滔滔而不绝，让人有种一统江山、舍我其谁的快感，仿佛站在最高处，检阅浩浩荡荡的军队。

我就是王者，我就是这么帅气，我就是这么霸气！

消费刺激了生产。由于皇帝大臣们喜爱与推崇，大家纷纷学习骈文，吴均、陶弘景、郦道元成了其中的高手。

但是，到了后来，骈文变得越来越僵化，越来越死板。大家纷纷追求形式上的美观和韵律上的和谐，而忽略了内容与思想，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不满。考试考骈文，工作写骈文，人人读骈文，烦不烦啊？累不累啊？腻不腻啊？

天天沉迷享受，王朝岂能长远？所以，南北朝政权更替频繁。

到了唐朝，为了国家繁荣稳定，大家纷纷建言献策，皇帝又能虚心纳谏，整个朝代积极向上、活力满满。科举考试的出现，让长期处于社会中下层的文人看到了希望，“治国平天下”“致君尧舜上”成了文学作品的永恒主题。魏晋南北朝时受追捧的骈文慢慢地向质朴务实的散文转变。魏征等人的亲身示范，韩愈、柳宗元等人的摇旗呐喊，让文章的风格渐渐发生着变化。

唐朝以后，古文“市场”就进入了骈文、律赋和散文激烈竞争与拼杀的时代。

（选自《古文，其实可以笑着读》，济南出版社，2023年10月第1版，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