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物质的书籍:书籍研究的历史进路与物质性转向
2024-09-03乔晓鹏王怡冉
[摘 要] 从媒介物质性研究出发,着眼书籍研究,回溯和归纳不同学派关于书籍的经典观点,书籍研究中对物质性的关注大体呈现了从凸显文本物质形式,到观照文本物质形态及其意义,再到对书籍物质性的关注等阶段。在此基础上,提出当前书籍研究向物质性转向的可能路径:首先,关注书籍的物理属性及其出版实践再造的物质性;其次,将书籍置于“关系”之中,考察作为“中介”的书籍;再次,采用结构主义视角,探讨书籍出版或物质技术与社会文明进步的关系。
[关键词] 媒介物质性 书籍研究 书籍物质性 书籍史 出版学
[中图分类号] G23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853 (2024) 03-0110-11
The Book as Material : The Historical Progression of Book Studies and the Materiality Turn
Qiao Xiaopeng Wang Yiran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225009)(School of Journalism,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200433)
[Abstract] This paper starts from the study of the materiality of media, focuses on the study of books, retraces and summarizes the classical views of different schools of thought on books, the attention to materiality in the study of books has generally shown the stages from highlighting the material form of the text, to looking at the material form of the text and its significance, and then to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materiality of the book. On this basis, it proposes possible paths for the current study of books to turn toward materiality:first, focusing on the physical properties of books and the materiality of their re-creation in publishing practices; second, placing books in “relations” and examine books as “mediators”;third, to adopt a structuralist perspective and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ook publishing or material technology and the progress of social civilization.
[Key words] Media materialities Book studies Book materialities Book history Publishing
近年来,传播的物质性话题越来越为学者们所关注。2010年前后,文化研究领域开始较为系统地谈论“物质性转向”,当时的学者主要关注“从历史维度考察传播、媒介与文化的基础设施”。2015年,《威斯敏斯特传播与文化学刊》组织物质性专题,“邀请读者换一种视角来看互联网,从‘物质转向’中获取灵感,拒绝二分法,回归一元论,将自然与文化、物质与观念整合起来” [1]。2018年《传播学刊》(Journal of Communication)的《新酵母专刊》(Ferment of the Field)中,库伦(Cooren)、默多克(Murdock)等人就“什么是物质性”进行了讨论[2][3]。随着讨论的日益深入,传播学中传统的“内容”偏向逐步被打破,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媒介本身的物理存在属性及其对社会情境的影响和作用,关于技术、身体、空间等问题的探讨日益繁盛。
对物质性的关注,促进了传播学研究新范式—媒介理论的繁盛。在媒介理论的视野中,“媒介并非只是指向内容、机构以及形塑这些的社会力量,而是作为一种基础设施和中介物,在技术条件上提供了跨越时空的联结性,开启了人类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感知意识,建构了人的主体性意识,并成为形塑日常生活场景与文化实践形式的物质性动力源”[4]。
书籍是经典的印刷媒介,一直是国内外学者研究的重要对象。从费夫贺(Febvre)、马尔坦(Martin)开创的新书籍史研究,到罗伯特·达恩顿(Robert Darnton)、罗杰·夏蒂埃(Roger Chartier)的阅读史研究,“印刷、书籍出版活动与人、社会的关系”一直位于出版研究视域中心。同时,作为早期知识固化和流通的物质载体,书籍也深受伊尼斯(Innis)、麦克卢汉(McLuhan)等媒介学家的关注。到了数字时代,技术的飞速发展,使传播的物质性或者说媒介物质性成为传播学研究的新热点和突破口[5]。但比较遗憾的是,就物质性议题,目前书籍研究和媒介研究之间的互动还不够充分。本文从媒介物质性研究出发,对传播学中媒介物质性的重要思想进行梳理,同时回到书籍研究的历史之中,回顾书籍研究对物质性的观照,为书籍研究的物质性转向与研究路径提供思考。
1 媒介研究中的经典物质性议题回顾
“媒介”在中文中,包含中介之义,多指“使双方发生关系的人或事物” [6]。在英文中,“mediation”作为中间的媒介,既可以指物质性的东西,也可以是心智上的;作为“和解”意涵,它是介于各种不同种类的活动与意识之间的直接的、必然的活动,有其自身的独特形式[7]。可以看出,无论中外,物质性都是媒介本身非常重要的属性。
长久以来,传播学对于媒介的主流叙述中,存在着一套重内容轻物质、重效果轻过程、重文化建构轻基础建设的研究议程[8]:施拉姆(Schramm)以“传播(communication)”而非“媒介(media)”建制学科,拉斯韦尔(Lasswell)等学科奠基人的研究也都多关注传播内容对于受众认知和社会心理的影响[9]。以文本为中心的传统将“媒介”划归为“内容”的附属,使“文本性”与“物质性”互相对立。“媒介”一度作为传播的载体和工具,被窄化为“媒介物”,其本身特质被长期忽视。
1.1 回归本身:传播物质性议题的重新提出
20世纪50—60年代,多伦多学派崛起,将传播的物质性议题重新提出[10]。伊尼斯对于媒介物质性的关注主要体现在媒介的物理属性、文化转换的物质条件、时空的物质性三个方面[11]。他重视 “材料的特性”,指出不同的媒介定义了传播知识的不同形态:莎草纸和软笔造就了精细的象形文字,耐久、易翻检的羊皮卷突出了宗教和法律的厚重与权威,纸张的普及加速了欧洲本土语言的成长,印刷业的发展推动了义务教育和报纸的兴起。媒介与知识垄断紧密联系在一起,影响着组织和阶层的地位,权力和制度的变化[12],文明的变迁和帝国的形态总是与成为主流的媒介所具备的偏向性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麦克卢汉虽然赞同伊尼斯“技术是整个文化结构的动因和塑造力量”的观点,但他认为伊尼斯仅视媒介为解读文明变迁的一种方法,对技术本身存在“创造性麻木”[13]。麦克卢汉把媒介的“内容”比作一片滋味鲜美的肉,指出长久以来这块肉涣散了人们的注意力,使他们太过于重视媒介作为载体所传达的言语,忽略了媒介形式本身。媒介不仅是话语、内容的载体,它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尺度变化、速度变化和模式变化,对人的组合与行动的尺度和形态发挥着塑造和控制的作用[14]。媒介(亦名人的延伸)是一种“使事情所以然”的动因,不是“使人知其然”的动因[15]。
如果说伊尼斯的“物质性”等于“材料的特性”,那么麦克卢汉的“物质性”是媒介为人引入的新的尺度和模式。作为人体感知的延伸,媒介来自“物质性”的人的身体,同时它又是物质性的“转换器”,“将自然加以转换,将我们自己的品性加以转换”[16]。麦克卢汉的观点为媒介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转向,将媒介物质性这个概念更正式地带入了学者们的视野之中。
1.2 二者之间:媒介物质性的深入讨论与发展
欧洲的学者们对物质性这一议题也作出了诸多贡献。法国媒介学家德布雷(Debray)主张必须建立媒介学,对不是物体,而是关系方面的东西进行研究,关注“材料”和“精神”的连接,内部和外部相互交替的互动[17]。德布雷对于物质性的关注可以概括为物质化的传递装置和媒介形塑观念的形态[18]。媒介并不囿于技术、工具、媒体等物质形式,它既可以指有组织性的物质层面,也可以指有物质性的组织层面。任何思维形成的模式、组织集体变化的载体,都可以被理解为媒介。同时,“在特定的物质和技术条件下,载体、关系和运输手段担保思想在每个时代的社会存在”[19],思想观念只有通过物质化的媒介装置才能成为实体。特定时代、特定社会中都存在“一个信息和人的传递和运输环境”,是谓“媒介域”,每个媒介域都“嵌入不同时代的技术网络”,“都会产生一个特有的空间-事件组合,也就是一个不同的现实主义”[20]。
另一位德国学者基特勒(Kittler)关注不同历史时代技术性装置的现实意义。在香农、拉康、福柯等人思想的强烈影响下,他详实分析了18世纪晚期和19世纪早期传播的物质性特征,也看到了随后从谷腾堡式书写实践到爱迪式媒介的发展[21],将媒介技术这一维度增加进了福柯的话语分析之中。他指出,媒介代表着不同的话语网络,书写单位和视听符号将语言构建成了一种同质化的元媒介,编织了具有连贯意义的象征网格,阅读如同炼金术般“将无意义的噪声从无所不在的意义中驱逐出去”。而留声机和打印机这样的新模拟装置,阻断了听说读写能力之间毫不费力的意义转换,分离了人的手与文稿之间的紧密联系,使“人从写作的代理人转变成了一个标记表面”[22]。
与麦克卢汉的“人类中心主义”不同,基特勒认为,所谓灵魂、心灵或精神,和电脑软件一样,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配置形态[23]。计算机并非人造大脑,也不是人类思考模式的数字化,只是碰巧它和人类一样,缔造了信息处理新的特定模式,而这一点常被误认为是人类天生的特质[24]。他非常重视数字技术,认为“渠道和信息的数字一体化抹除了各种媒介间的差异”,“一个基于数字基础之上的媒介联合体将消解媒介的概念本身”[25]。
数字技术的革命性意义也引起了马克·波斯特(Mark Poster)的重视。在探讨后结构主义与电子媒介交流的关系时,他按照符号交换形式将历史区分不同时期,认为“信息”具有某种重要的拜物教意义,“在每个阶段,语言与社会、观念与行动、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各不相同”[26]。但与伊尼斯不同,波斯特“不是为了例示过去缓慢连续地向现在进行演变的过程 ”[27],他看到了历史变迁中的断裂与不连贯,看到了电子传播对于主体的颠覆性改变,看到了电子交流环境中消散于社会空间中分裂、颠倒、失去边界的自我。
而与麦克卢汉相比,波斯特将信息视为一种生产方式,它不再只是感官的延伸或附属,而是可以放大语言的自指,成为形塑社会场景的重要物质力量。他从语言学角度研究信息方式,将其视为一种“描绘性的结构化权力”,不仅构建言说主体,同时也构建作为言说对象的主体。电子媒介交流使说话者和听话者之间不再依靠可感可触的物质性文本材料作为联系,重新构建了主体与其所传达或接收的符号之间的关系,“对置身于电子媒介交流中的主体而言,客体则倾向于变为能指流本身,而不会变成语言所表征的物质世界”[28]。
整体来看,既有研究的关注点可以总结如下:一是与文本(内容)相对的媒介物理属性,或媒介本身;二是通过媒介实践再造的物质性;三是媒介物质形态背后技术逻辑以及这种逻辑对人、社会和文明产生的物质力量。其中,就书籍来看,伊尼斯洞察了印刷媒介传播偏向性对于帝国和文明的塑造作用,基特勒看到了话语网络对于人的主体意识的再造,波斯特指出了书籍等书写媒介对于意义的再现和自我的重塑……书籍作为媒介物形态,作为话语网络表征,作为信息方式语言,在知识传播、权力争斗和文明变迁的过程中释放的“物质性力量”已为传播学界广泛关注。由此,下文将进一步探索,围绕“物质性”将给书籍研究带来怎样的新可能。
2 书籍研究中的物质性观照与趋势
书籍研究在发展过程中,受到目录学、年鉴学派、文学批评理论、新文化史等多学科影响,不断开拓着新的路径。20世纪伊始,书籍研究的物质性面向初见端倪,其发展大体呈现了从凸显文本物质形式,到观照文本物质形态及其意义,再到对书籍物质性的关注等几个阶段。
2.1 物质性的初现:关注文本物质形式的分析目录学与书籍史
西方书籍研究可追溯至文艺复兴时期。彼时的传统书籍史研究重点关注书籍的分类、版本、装帧及书籍的工艺技术。研究取向大致分为列举目录学和分析目录学。前者是研究按照一定的系统化规则编排图书或其他文献目录的学问[29],后者则关注从作者手稿到印刷本图书过程中有关文本传递的特定文献问题[30]。 20世纪前,西方目录学研究取向更偏向列举目录学,20世纪后分析目录学则占据了西方书籍研究的主流。就在此时,以格雷戈(Greg)为代表的分析目录学表达了内容之外、对图书本身生产与传递过程的关注,凸显了书籍的物质属性,并开展了对图书装帧的描述、图书制作对文本影响的研究[31]。
分析目录学虽然发现了书籍的物质性,但如费夫贺所言,此时大学里传统学门的训练“既忽略了书作为文本载体所具有之物质特性,也未能观照书籍生产和流通的情况”[32]。 1953年,费夫贺拟定了一份日后以《印刷书的诞生》为名的出版计划大纲,并以书籍商品和书籍酵素架构全书:前一部分关注书籍作为物质个体的生产材料、制作环境与技术、书籍的样貌、书籍成本、交易及作者、书商、印刷工匠之间的关系等;后一部分呈现书籍的文化作用及其影响。从大纲来看,费夫贺不仅仅要观照书籍生产、贸易可实现的物质条件,更将书籍视为一种物质性沟通媒介,从书籍作为器具的角度,思考各个时期的新思想如何得以传递和流通[33]。
但因缺乏具体的路径、步骤,以及费夫贺的辞世,马尔坦在1958年出版《印刷书的诞生》时,并未全然贯彻计划设想。该书前三章对书籍生产材料、制作环境与技术、书籍的样貌的描述[34],基本回应了费夫贺“书籍商品”的思考,凸显了文本物质形式的重要。但在“书籍酵素”部分,费夫贺的想法仅被浓缩为一章,充斥着年鉴学派“总体史”“长时段”的特点和书籍计量史的方法。马尔坦通过对书籍类型的计量,来呈现新旧价值观念之间的变化,远离了最初将书籍作为物质性沟通媒介的初衷。而且书中对文本物质形式的关注,较多为对书籍的生产材料、技术、书封样式、内文呈现与开本、装帧形式的描述。随着其后书籍计量史学的兴起与繁盛,对文本物质形式的关注并未获得较大进步。
2.2 物质性的意蕴:文本社会学与新文化史交汇下的物质形态及其意义
虽然分析目录学凸显了书籍作为物质的形式,但他们认为,“书的物理特性只是制作人留下的痕迹,反映的是制作工序和方式,没有表述功能和象征意义”[35]。书籍史研究也仅停留在对书籍物质形式的表述上。对书籍物质性的观照到20世纪80年代出现深刻变化,文本物质形态背后的意义开始被挖掘。主要有两条脉络:一是麦肯锡(McKenzie)提出的文本社会学,二是以罗杰·夏蒂埃和罗伯特·达恩顿为代表的新文化史。
麦肯锡提出文本社会学,将关注的主体进一步转移到书籍。麦氏提出文本是分工合作的产物,需要新的分析方法,以揭示物质形态的书籍生产与受容过程,而不应单单考察它的内容。他认为,印刷品最终形态的呈现不仅由印刷工人和编辑决定,还取决于一系列彼此相连的生产活动[36]。书籍并非只是制作工艺的成品,还具有表述和象征功能,它保存了人类社会在印刷、阅读、收藏和校订等活动中留下的各种印记,其形式在文本意义的形成与理解中具有重要作用[37]。麦肯锡的观点,突破了以往分析目录学研究的禁锢,将目录学对文本物质形式的关注带到了新的层级。
同时,年鉴学派的发展也使书籍研究迎来新的转向。1970年代起,以书籍计量考察心态史观的方法遭到年鉴学派内部成员的批评。就连罗杰·夏蒂埃这样充分肯定书籍计量史的研究者也开始以新的路径开展书籍的文化及其影响研究[38]。夏蒂埃认识到文本的意义与阅读实践密不可分,必须去探寻读者对文本的操作,从书写物的文本性和文本的物质性,反省阅读史研究的可能性。夏蒂埃回归到书籍物质形式的研究视野,重新与目录学家产生了交汇。
他指出,书籍的真正意义源自阅读的发生,他的关注点更多落脚在影响阅读的物质形式以及其意义效应。“无论是手抄书还是印刷书(在今天则是电子书),其物质形式决定了我们是否有可能吸纳话语为己所用。话语从来就是一种物质呈现,书中的文字,口中的语音,台上的念白—每一种形式都有自己的规则或限制”[39]。他认为“一本书所拥有的种种不同的社会和历史意义……都离不开其呈现给读者的物质形式”[40]。夏蒂埃以文本、物质形态和阅读三个要素重新定义了书籍概念。他强调,要把“书看作是一种物质对象,它的结构、它的形式、它的排版是构成该书文本意思的基本单元”[41]。物质形态的改变,不仅会引发阅读的参考背景和诠释方式的改变,更会对文本产生影响,形塑新的读者群。与目录学家相异的是,夏蒂埃对物质性的关注是“进行物质形态和阅读方式关系动态变迁的研究”,而非“针对物质形态的单一考据”[42]。
另外,同时期以“文化转向”为标志的新文化史研究也为书籍研究开拓了新路径。罗伯特·达恩顿提出,正是书籍这一物质实体,构筑了一个包括作者、出版商、印刷商、承运商、书商和读者的传播循环圈,其中每个阶段的时空变化、书籍与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等体系的关系以及书籍出版所处的周边环境都值得关注[43]。这种对物质性的关注在他对《百科全书》的研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导言直指:“贤哲的思想在物质化到书中时,采取何种形式?印刷品的物质基础和生产基础与它的主旨和传播有很大关系吗?”[44]为回答上述问题,达恩顿不仅关注《百科全书》在出版过程中涉及的物质形式、资源组织的结构流程,还关注其中涉及的主体关系、资源要素和制度发明,从而突出了出版活动的物质性,展现了书籍出版的物质性活动与思想观念和社会关系之间的非线性的互动构成。他提出不仅要关注书籍出版物的外在形式或出版文本所表达的观念,更要关注其物质形式和物质条件[45]。
2.3 物质性的多元:跨越学科的书籍史与阅读史
经过麦肯锡、夏蒂埃和达恩顿等人的积极尝试,“在二十世纪后半叶,研究书籍物质形态逐渐成为解决书籍史、阅读史,乃至文本阐释相关问题的重要手段”[46]。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吸收书籍研究理论,形成了多元的研究路径和方法。
1988年,何谷理(Hegel)开始尝试书籍史与文学史的交叉研究。他指出当时的“文学研究更多关注文本内容而非印刷文字的物质载体”,但实际上“文字的意义,或者更确切地说,其历史和社会的独特意义,无论是什么,都不能与承载这些文字的物质条件和物理形态相分离”。他关注包括小说在内的书籍物理形式对一般受众阅读经验的影响,提出如书页折叠装订让阅读成为一种相对缓慢的过程,书籍印刷的标准化带来的阅读速度的提高;也通过对书籍物质性的关注,分析了小说这一文学体裁在明清时代社会地位的变化[47]。总体来看,何谷理将书籍的物质性置于整个社会发展进程,与技术、经济及文化因素联系在一起。
20世纪90年代以“超越文化转向”为标志,新文化史将目光转移到了对物质文化与物质世界的研究探讨,从而抛开文本及其隐藏的话语[48]。2002年贾晋珠(Lucille Chia)的《谋利而印:11至17世纪福建建阳的商业出版者》[49]、2003年的《中国的书写与物质性》(Writing and Materiality in China)[50]、2004年周启荣(Kai-wing Chow)的《中国前近代的出版、文化与权力》(Publishing,Culture and Power in Early Modern China)[51]、2013年何予明的《家园与天下:明代书文化与寻常阅读》[52]、2015年戴思哲(Joseph R. Dennis)的《中华帝国方志的书写、出版与阅读:1100—1700年》(Writing, Publishing, and Reading Local Gazetteers in Imperial China,1100—1700)[53]、2018年孙修暎《为刻而写:晚期中华帝国的出版与文本权威的制造》(Writing for Print: Publishing and the Making of Textual Authori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54]等一批研究,都关注到书籍的物质性,或认为不能“疏于检视印本的外部形态、制作材料和工艺”,对书籍物质性的考察,可以解决书籍制作、读者阅读、图书市场变化,甚至促进对经营模式和读者与时代关系的理解;或从出版业的物质层面考察艺文商业出版与国家政治权力的互动;或考察17世纪私家刻书的物质性和社会性因素,对文本生产和流通方式的形塑及其影响。其中尤以何予明的研究最具代表性。
何予明认为文本意义的生成是一个多方参与的过程,每一次文本的生产、复制和异变,都再造着文本的意义,改变着文本背后的社会角色、阶层分属和人文关系。她认为“文本作为几乎无成本的原始材料被不同的书类传递着,在落到板上、被刷印出来、装订成册、裹入书函时不断获得其具体的象征意义和物质意义。”“每次不同的版印环境、每次具体的读者群体的聚拢,都促成了文本社会意义的更全面的实现。”[55]她将书籍作为“物”,提出了“识书”的概念,认为书籍与读者间是超出单纯文本阅读的互动关系,应当“检视”读者对书籍的使用模式,包括误用和滥用等。“识书”其实是“对书页形式意义的体验,对书类的意识,对编者目的的体察,对特定书籍作为社会身份标志的洞悉等”[56]。这打破了以往形式与内容的对立,“把书籍的物质性带入研究中。一方面,书籍是传播内容的媒介,另一方面,书籍也是让人向往拥有的、可以带来社会资本的应用之物”[57]。
3 书籍物质性研究的未来通向
“书是物质文化的历史表象”[58],研究者对书籍物质性的关注呈现了从发现到聚焦的路径,但因缺乏整体的梳理和阐释,造成了书籍物质性关注的遮蔽。从历史来看,书籍物质性研究与媒介物质性研究发展大致同步,并具有共同的“物质文化”理论渊源[59]。追溯得更早一点,新书籍史早在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的《15世纪—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60]中,就为书籍研究与媒介物质性的交汇埋下了伏笔。当然,不能忽略的还有另一条线索—麦克卢汉、爱森斯坦(Eisenstein)、安德森(Anderson)等媒介文化研究者。但整体来讲,传统媒介物质性研究常“将最古老的媒介形式(书籍)排除在外”,书籍研究在媒介与传播研究中呈现出边缘化的趋势[61]。借鉴媒介研究成果,以及书籍研究对物质性的关注趋势,或可重新实现书籍研究和媒介与传播研究的对话。
丹尼尔·贝林格拉德(Daniel Bellingradt)、保罗·内尔斯(Paul Nelles)、杰伦·萨勒曼(Jeroen Salman)指出,现代书籍文化是“由参与者的行为和动机(社会性)、使用和生产空间的性质(空间性)、印刷品的物理特性和印刷工业的基础设施(物质性)所创造的”[62]。他们认为“书籍物质性”分析应包括“书籍本身物质性”“书籍背后的物质性”两个维度。其中“书籍本身物质性”关注书籍物理特征和出版物功能之间的重要联系,他们认为报纸、期刊等不同的印刷品具有不同的格式、版式、图像、装帧和价格。“书籍背后的物质性”认为“当我们研究书籍在集市、拍卖、商店和其他地方的分配时,诸如速度、成本、关税、欺诈、审查制度和旅行风险等其他变量都必须考虑在内”。参照媒介物质性研究,贝林格拉特和萨勒曼的表述实际只关注到了第一个层次。通过上文梳理,不难发现书籍研究的物质性或可概括以下三个维度。
3.1 关注书籍物理属性及其再造物质性
在实体维度上,书籍物质性问题可分为对书籍物理属性的关注和对书籍出版实践再造的物质性的关注两种。对书籍物理属性的关注,更多与书籍出版、阅读问题相关,一方面要关注书籍生产涉及的纸张、油墨、刻板、印刷技术等物质生产要素和基础设施,另一方面要关注书籍物理属性如何影响阅读。前者如靳小勇等对陕甘宁边区的马兰草造纸业的研究[63]、曾建辉对民国出版业纸荒问题的研究[64],后者如何谷理的书籍物理特征与阅读关系考察,夏蒂埃的法国“蓝皮文库”形式改变与读者群转变[65]等研究。遵循此路线,在对书籍物理属性的关注方面,书籍研究不仅可以横向关注手抄书、印刷书、电子书等不同技术条件下书籍物理特性的特点,以及这些技术、物理特性与社会文化、出版、阅读的关系;也可以纵向历时性地分析,不同技术条件下,书籍物理特性发生的改变对出版、阅读的影响。
在书籍出版实践再造的物质性方面,媒介学家为我们打开了视野。麦克卢汉认为印刷术的发展促进了新型“印刷人”的诞生,创造出了世界上“最早大批量生产的商品”[66],书籍出版过程当中的各种社会角色,如出版机构、印刷者、书商,形成了“一种具有特定功能和边界的社会系统”[67]。达恩顿的“传播循环圈”也正是对再造物质性的发现。丽莎·吉特尔曼(Lisa Gitelman)虽不关心书籍,但她对空白页和业务印刷(账单、收据等的印刷)形式的考察,同样印证了印刷媒介在构建知识以及将文化实例化方面的作用[68]。正如波斯特所言:“以页面文字的物质性与口述言词的瞬即性相比,印刷文化以一种相反但又互补的方式提升了作者、知识分子和理论家的权威,进而把读者造就成批评家,把作者造就成权威。”[69]因此,沿着该角度,未来研究可以探索书籍出版的物质技术如何再造出版实践和阅读实践,如人工智能、虚拟技术如何对出版流程、阅读感知产生影响。
3.2 关注作为物质中介的书籍
中介维度,媒介研究认为从思维方式到社会存在,从话语表征到社会实践,从观念形态到社会力量,都需要通过媒介化的传播介质来完成转化[70]。“出版就是以一定物质技术条件为基础的知识汇集、分流、传输和周转”[71]。出版是连接精神和物质的重要通路,其中书籍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成为“连接广泛的工作领域的纽带”[72]。书籍的最终形成是思想形态“物化”的过程[73],书籍研究应当留意“文化的‘软件’(思想、学术、风俗、习惯等)怎样演变成了‘硬件’(书籍和出版物)”[74]。
达恩顿的经典研究启示颇多。约翰·B.亨奇(John B.Hench)也在《作为武器的图书》中将图书作为“思想战争的武器”,书籍承担着战时击碎纳粹思想、战后推广文化霸权的意识形态“中介”[75]。同样表达了这种关注的还有中国学者于文,不过他的分析更多涉及对出版商作为连接作者与公众市场的中介作用的分析[76]。此外,杨石华对出版者/商勾连国家与社会、作者与读者之间关系的认识,并将此关系概括为“联结”作用,换句话说出版商更多是通过物质化的中介—书籍—发挥这种功能,这正使图书的媒介功能得以激发[77]。
因此,可以将书籍出版活动作为思想或观念转化为组织化的社会行动的中介,以此考察思想观念生成的各种物质条件,拓展出书籍出版研究的物质中介维度。这也正呼应了丹尼尔·贝林格拉德等人提出的对“书籍背后的物质性”的关注。
3.3 作为社会物质力量的书籍物质性
迈克尔·温希普(Michael Winship)曾指出“书籍史的根本在于,将文献作为一种人类装置,作为孕育它是社会和文化力量母体的一部分,而非一种纯粹或抽象的、独立于历史文化之外的理念来理解” [78]。借鉴媒介研究,它或应成为书籍物质性研究的第三个维度,考察书籍物质形态背后技术逻辑以及这种逻辑对人、社会和文明所产生的物质力量。
达恩顿、何予明的研究已经涉及这一问题,但麦克卢汉、爱森斯坦、安德森、夏蒂埃等的研究似乎更具有代表性。麦克卢汉认为,印刷媒介的革新不仅有助于个体文化身份的形成,也对民族主义的发挥具有重要推动。爱森斯坦通过对印刷机的研究,分析了印刷革命对欧洲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思想和工业革命的影响,也是从媒介视角关注印刷技术与社会文明进步的力作[79]。安德森指出“印刷资本主义”对形成民族的想象共同体的胚胎的关键作用[80]。乔纳森·申奇恩(Jonathan Senchyne)发展了前者的“印刷民族主义”,提出“纸张民族主义”,认为在纸张背后,包含着一个从破布到纸张的复杂的物质网络,纸在与那些在纸上书写、阅读、交换、从身体和家庭中送出破布的人的感官接触中形成了依托于纸张的想象共同体[81]。正如夏蒂埃所言“如果说18世纪晚期的法国人制造了革命,那是因为书籍制造了他们”[82]。当下,电子书等数字文本正在涌入我们的生活,可以站在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基础上,“理解数字文本的功能和局限性,它对社会有什么影响,它将如何改变文化意识形态”[83]。
作为印刷媒介,书籍在时间长河中能够经久不衰,自有其独特之处。将媒介研究视角引入书籍研究和出版领域,既能够改变传播物质性研究中“重新式轻经典”研究格局,又能将书籍研究回归物质本体深度挖掘,为出版研究提供了另一个可能的方向。戴维·芬克尔斯坦(David Finkelste)和阿利斯泰尔·麦克利里(Alistair McCleery)曾言,媒介作为一个关键性概念,“强化了对书籍史和印刷文化的含义的当代理解”[84]。达恩顿等书籍史家也曾借鉴媒介研究,来建构自己的研究。以物质性视角重新审视书籍研究实践,不仅能够带领我们回到历史源流中,深入发掘隐藏在物质实体背后出版与社会文化的同构性,还能够拓宽我们对当代书籍出版实践的考察思路。
在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技术广泛应用的当下,书籍出版的物质形态日趋多元。新的出版技术如何重新塑造出版流程、影响阅读行为与方式?作为物质中介的数字出版物和出版技术如何发挥作用?作为手抄、印刷文本延续的数字文本时代,又正在形塑怎样的社会与人类文明?沿着书籍物质性的分析维度,相信我们可以得到更多有益的思考。
注 释
[1]章戈浩,张磊.物是人非与睹物思人:媒体与文化分析的物质性转向[J].全球传媒学刊,2019(2):103-115
[2] Cooren F. Materializing Communication: Making the case for a relational ontology[J].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18(02):278-288. Murdock, G. Media materialities: For a moral economy of machines[J].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18(2):359-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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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05-25;返修时间:2024-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