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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技术自觉到文化自觉:人工智能时代出版业的挑战和应对

2024-08-29

传播与版权 2024年16期

[摘要]当前,人工智能在给出版业带来新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一系列挑战。文章认为,在人工智能时代,出版业应从具备技术自觉,加速转型升级融合发展,主动承担出版业的责任义务;坚持文化自信,充分理解出版传播在中华文明永续发展中的价值和作用;建立文化自觉,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中彰显中华文明的价值三个方面构建自身发展路径,以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挑战。

[关键词]人工智能;技术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觉

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在2023年横空出世,这是人工智能发展的里程碑事件,标志着人工智能技术已进入一个新阶段。随着机器学习技术的飞速发展与计算能力的显著提升,高度复杂的人工智能系统已经渗透至各行各业,出版业也不例外。如何适应并引领这一变革趋势,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统一,是出版业亟待思考的问题。

一、具备技术自觉,加速转型升级融合发展,主动承担出版业的责任义务

(一)自觉理解出版业的技术性

出版的本质是个体或出版机构运用传播技术提供知识服务,出版业一直倾向于积极应用新兴传播技术。当前,我国传统出版业在技术的创新和应用上有所滞后。究其原因,不少出版从业者并未意识到技术性是出版活动的本质特征。出版传播领域一直在技术发展前沿,纵观出版传播史,我们会发现传播技术的变革和发展是出版传播史的主线,传播技术的变革引发传播范式的变革,且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技术的更新迭代呈现加速发展的趋势。例如,古人对纸张制作研发技术的长时期探索、试验使得纸张最终代替了简牍。雕版印刷术的出现则改变了人们以抄写为主的传播范式,印刷术与纸张的融合应用促进了文化教育的发展,推动了文明的进步。近代以来,机械印刷术、电子技术、数字技术等在不断改变出版传播的范式和版图。从较长历史时段来看,技术的变革是推动出版传播发生根本变化的主要原因。因此,出版业要具备技术自觉,加速转型升级融合发展,主动承担相关的责任义务。

(二)积极在出版领域中应用生成式人工智能

当前,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出版业的应用展现出巨大的潜力与价值。第一,从创作角度来看,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为作者提供强大的创作支持。基于深度学习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人工智能能够生成符合逻辑和具备深度的文本内容,为作者提供创作灵感和素材。同时,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够将图文、声音、虚拟现实等多种元素融合在一起,为创作者提供新的创作体验,为作品呈现提供新的可能性。第二,在编辑、校对等内容生产环节,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够提高编辑的工作效率。第三,在宣传营销、信息分发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一方面可以帮助出版从业者提升工作效率,如创作宣传文案、宣传视频等;另一方面能够基于用户需求进行个性化内容推荐,拓宽出版物的传播范围。第四,在提升知识服务、阅读服务能力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还可以提供智能化的交互体验,进而增强用户的黏性和满意度等。

(三)主动防范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风险

面对人工智能新技术浪潮,出版业也要主动防范和规范,总的来说,出版业应当防范以下三个方面的风险。第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误导性输出。人们早已注意到,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会生成误导性内容,这主要归咎于生成式人工智能面临的四大核心挑战:训练数据的局限性、模型设计与实现的缺陷、缺乏真实的世界经验积累,以及基于概率性原理的决策过程。第二,伦理与道德问题。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某些情况下可能生成违背公序良俗的内容。第三,数据资产、版权归属等法律问题。生成式人工智能需要大量的数据进行训练和优化。这些数据可能包括读者的个人信息、阅读习惯等敏感信息。同时,生成式人工智能基于预训练生成内容,而这些预训练数据来源于互联网,这可能会导致生成内容出现版权纠纷。因此,对作者授权内容能否用于大语言模型的数据训练,是否涉及知识产权保护等问题,都亟待出版业及时讨论、跟进。

二、坚持文化自信,充分理解出版传播在中华文明永续发展中的价值和作用

传播学者哈罗德·伊尼斯提出了“传播的偏向”理论,他认为,占主导地位的传播媒介将对其所在社会的结构产生关键性的影响:“传播媒介的性质往往在文明中产生一种偏向,这种偏向或有利于时间观念,或有利于空间观念。”[1]因此,有的文明偏向在空间维度拓展,有的文明偏向在时间维度绵延,而伟大的文明应是能兼顾时间、空间两个维度的。传播媒介深刻地塑造着社会结构,这一过程主要通过其对知识生产与传播的特定偏向效应实现。“一种媒介经过长期使用以后,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它传播的知识的特

征”[1],进而影响其所在的社会和文明。

伊尼斯的洞见为我们思考传播媒介与中华文明之间的关系带来了启发。中华文明是绵延至今未曾中断的文明,究其原因,除了地理、气候、文化内核等多方面的因素,更为重要的是传播媒介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也可以说,占主导地位的传播媒介及方式是中华文明永续发展的关键。什么是占主导地位的传播媒介和方式?海尔指出:“如果对伊尼斯的论述进行深入分析,我们会发现当他使用‘传播媒介(Medium of communication)’这个概念时,这个概念通常不但指所使用的原材料—石头、泥版、羊皮纸或纸张,还指这些媒介中包含的传播形式(The form of communication),如象形文字、楔形文字、拼音文字等。因此,媒介与传播形式的结合使得社会建构关于世界的知识时,预先倾向于某一特殊的方向。”[2]

纵观中华文明五千年发展史,其中占主导地位的传播媒介及方式是从商周之际形成并确立的汉字符号体系及其书写传播方式。汉字符号体系在不同历史时期与金石、简帛、纸张紧密结合,使得中华文明能够在空间维度上拓展和在时间上维度绵延,因而是中华文明永续发展的关键。第一,汉字符号体系与书写材料的关系非常密切、互相影响,我们应当将其视为一个整体、系统的传播媒介。第二,作为传播媒介的汉字符号体系是中华文明在空间维度保持稳定的关键。第三,以汉字符号体系为中心的书写传播体系是中华文明在时间维度绵延存续的关键。

出版传播是文明演进发展的关键因素,以汉字符号体系为中心的书写传播体系是中华文明绵延发展的关键,一方面,它体现了空间维度的传播优势,即为不同方言区提供了书写的统一标准,形成了东亚文明的内核;另一方面,它体现了时间维度的传播稳定性,不断通过技术变革、传播创新与时俱进。如果批判性地使用伊尼斯“传播的偏向”的理论方法,我们可以认为以汉字符号体系为中心的传播体系使中华文明具有在时间、空间维度的传播优势。需要注意的是,在空间维度上,汉字符号体系虽有缩小方言区差异的优势,但在向更广阔地域扩展时,其优势并不明显。究其原因,表意符号及其书写方式相比表音文字更难学习,这阻碍了它在空间维度的广泛传播。然而,在时间维度上,汉字符号体系却展现了独特的优势,甚至可以说,它在空间上缩小方言差异的能力,在时间维度上也转化为了保持文化稳定与连续性的优势。因此,这套符号传播体系形成了在时间维度上的“重史”“好古”等注重传承的偏向,助力中华文明的绵延永续。基于此,出版业应当从文化自信的高度理解这套符号传播体系对中华文明的价值和贡献,进而在中华文明的进一步演化发展中发挥其应有的价值。

三、建立文化自觉,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中彰显中华文明的价值

中华文明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未来走向浩瀚星辰的人类文明,对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具有重要的意义。面向人类的未来,中华民族不能是被动地等待,而是要积极地建构,因此当代人应具备文化自觉。

(一)突破字母文字霸权—中文打字机的突围所带来的启示

20世纪以来,承载中华文明的汉字符号体系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和“生存还是毁灭”式的严峻挑战。在信息技术现代化的大背景下,面对语音中心主义和字母文字霸权,一些知识分子提出抛弃汉字全面转向字母文字的主张,而另一批以林语堂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则主张通过研究汉字语言技术,跟上信息现代化的浪潮。斯坦福大学教授墨磊宁在其著作《中文打字机—一个世纪的汉字突围史》中展示了中文使用者在计算机时代到来前的一个世纪里对汉字信息处理技术的早期探索,反映了汉字作为非字母文字在技术语言现代化的过程中遭遇的来自字母文字霸权的重重阻碍,以及知识分子对汉字如何突破字母文字霸权并融入全球化信息时代进行的深刻反思。中文打字机所代表的汉字突围史带给我们诸多启示。第一,这段历史揭示了文化多样性的重要性。汉字作为世界上唯一仍被广泛使用的非字母文字,具有独特价值。它不仅是中华文化的载体,也是中华文明传承的基石。字母文字霸权带来的是“技术语言想象力的坍缩”[3],这具体体现在以字母文字为主导的社会环境中,人们的想象力遭受束缚,同时倾向于将不同于自身的“异类”或“他者”视为落后且不科学的存在。字母文字霸权是隐秘的,它并不通过暴力手段影响人们,更多体现在观念上的规训,即通过“科学话语”排斥异类,让更多人认同其“科学话语”,20世纪初国人废除汉字的思潮正是这种字母文字霸权在东方蔓延的体现。排除了多样性的字母文字霸权是有害的,它对人类文明进程带来极大的风险,这是即便在今天仍然要高度警惕的。第二,中文打字机的突围反映了技术进步与创新的力量。从最初的机械式中文打字机到现代的电子计算机输入法,中文打字技术的发展经历了多次创新和突破。这些技术进步不仅解决了汉字输入的问题,还推动了中文信息处理领域的快速发展,应当得到高度重视。

(二)人工智能时代,汉字符号系统传播面临挑战,需要积极应对

首先,在信息现代化进程中,字母文字霸权仍然存在,它不会自动消失。突破字母文字霸权需要人们通过运用技术展现文化多样性的优势和必要性。因此,我们要充分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提升中文的智能化处理水平。这包括发展自然语言处理技术,提高中文文本的分析、理解和生成能力,使中文在信息检索、机器翻译、智能问答等领域更具竞争力。从目前来看,国内的大语言模型与ChatGPT等相比,在算力、算法、大数据等方面都存在不小的差距,任重道远。其次,生成式人工智能内容生产创作中心化可能导致全媒传播体系趋向超级中心化,这种中心化无疑会影响中文内容的多样性和创新性,并进一步使中文内容边缘化。“AIGC的持续发展将逐渐形成对全媒生产传播体系中的用户入口、内容生产、数据资源和传播渠道的垄断。”[4]VjEPj8Q9ZBnXZZgaVqIZUl4CZ8dmzCdMCnCtAD9gW5Y=最后,在全球传播体系中,中文用户占比近20%,但流通的优质中文语料偏少,如在ChatGPT预训练数据中,中文资料比重不足千分之一,而英文资料占比超过92%。即便在国内,高质量中文语料数据短缺的问题也掣肘人工智能的发展,这对汉字符号体系在未来的发展极为不利。

对此,出版业应当积极应对挑战,一是积极拥抱生成式人工智能,加强合作,为大语言模型提供更多优质的中文语料。二是要“质”“量”并举,提升出版“走出去”的实效。出版业需要从版权、资本和人才三大层次出发,打造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出版品牌,通过强强联合实现做大做强。同时,出版业应注重图书的本土化开发及新媒体运营,拓展“走出去”的广度和深度,并通过创新转型,重点发展服务贸易新业态,推动数字出版、创意设计等新型文化服务出口。三是加强“经典互译”“学术外译”,通过翻译增强跨文化交流,促进文明交流。

总之,在人工智能时代,出版在社会发展、文明进步中发挥着更为突出的作用,不可等闲视之。出版业应当深入理解自身的职能和使命,从“技术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觉”三个层面积极拥抱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文化强国建设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参考文献]

[1]伊尼斯.传播的偏向[M].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2]HEYER P,HAROLD I. Boulder[M].Washington:

Rowman & Littlepied,2003.

[3]墨磊宁.中文打字机:一个世纪的汉字突围史[M].张朋亮,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

[4]蔡津津.AIGC对全媒体生产传播体系的影响及对策建议[J].传媒,2023(10):16-20.

[作者简介]黄斌(1975—),女,广西宾阳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基础教育图书出版分社运营总监,副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