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2024-08-27王梓然
树影婆娑,风移影动,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檐角风铃的叮当声在随风摇晃的树枝间跳跃。朱红色的宫墙和古老的琉璃瓦交织出一种宁静的美感。两个星期前看完纪录片《故宫》的我,心心念念,终于踏进了故宫的门。
檐坊的彩绘,午门的飞鸟,青石板路尽头传来的钟声……不同于书上的虚空和脑中的幻想,这座宏伟的建筑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脚下。
在琳琅满目的文物里穿梭,除了少数史上留名的物什,大多都是匆匆一瞥。恍惚间,感觉它们从一开始就被陈放在那里,供人观瞻。可底下那些修复人的名字提醒着我——千百年前,亦有人与我站在同一处,隔着岁月重叠。
我停在了一个展台前。展台里面装的是一扇屏风,屏风上是两条巨龙,活灵活现,仿佛要腾空而起。在这雄壮威武的巨龙边,我看到了一个身影:白衬衣、花白的头发,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手上的物件。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熟悉感涌上心头,但又很快隐藏在记忆的幕布之后。
“叮咚”,漫天的思绪被手机消息的提示音打断,我有些不满地打开手机,却发现上面的消息赫然入目:“恭喜你获得一次与未来的自己对话的机会,请尽快使用。”顾不上细想,受宠若惊的我已经冲出了展馆。
我拨通了跨越时空的电话,电话那端,是我——准确来说,是十年后已经步入职场的我。
“喂,您好!”我小心翼翼且带着试探的口吻。
“您是?”对面的声音有些疑惑,但不失礼貌。
“我是十年前的你。”我赶紧报上姓名,生怕错过这一次宝贵的通话机会,为了证明我不是诈骗分子,我忙不迭声地报上了我的姓名、学校、家庭情况和我的梦想……
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我们很快热络了起来。
“哎,你现在是干什么的啊?还有,你成为想成为的人了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我啊……”
随后,她讲了一个故事——
它是故宫的一件木器,一扇很不起眼的紫檀木屏风。它曾身处皇宫之上,它曾看见九爪龙袍,它曾受百官叩首,它曾见证星辰流转。然而,它沉睡于百年前滚滚硝烟的战场,它看见了尸横遍野的荒野,看见了对准它的长枪短炮,跳动着的火苗吞噬着它周围的一切……
再次睁眼,它已远在异国他乡的小盒子里,周围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冰冷的围墙。这是束缚,是枷锁,但也是唯一能保护它的痛苦之地。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它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跃过一望无垠的大海,回归故土。
终于,它被一双温暖、粗糙的手包裹着,它再次穿越汪洋大海。它穿过阳光与微风,穿过时间的长河,穿过历史的枷锁,回归桑梓,归于华夏。
屏风?我思考着,故事里描绘的画面与记忆中的那个展台渐渐重叠——巨龙矫健的身姿,锋利的爪子,栩栩如生。温暖的灯光打在巨龙的身上,映照出炯炯有神的眼睛、金光闪闪的鳞片,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宫殿的尊严。
身边是磨得锃亮的刀具和握得发黑的手柄,他把它轻放到桌上。他抚摸着它身上的裂缝——那是在被烧杀抢掠时留下的伤疤。放样、取料、抱料、打眼、使鳔、熬胶、烫蜡……他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步骤,它一点点地恢复原来的模样。
它又回到了展台。但这一次,它是在华夏大地的古老宫殿中。它身边的白色卡片,叙说着它的故事。人来人往,在它面前驻足片刻又匆匆离去,只有我一直站在那儿,很久很久。这是屏风的故事,也是我师父的故事。
想象中的身影与未来的轨道重合,故事与记忆缠绕在一起,我的思绪渐渐清晰。当我还停留在古人与今人、朽木与新材之间时,她又继续说道:“我至今还记得我拜师的场景,一杯茶、三鞠躬,简单却庄重。和我师父的‘古’不同,我会用三维激光显微镜、无损检测这类现代先进工具,更方便也更安全。”
我的思绪早已飘远:我们惊叹于伟大,却总是忽略了沧海桑田之后,将其重现给我们的那些人。无论是他、她,还是他们,都用一生的时光去修补、复活文物,让沉睡着的故事碎片再度苏醒、浮出水面,让时光慢慢倒流。
时间已经不多了,道一声“再见”,我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但她的话仍在我耳边回响。当我问到她职业生活如何时,她是这么回答的:“很累,但不枯燥,因为你喜欢,那是你心中的梦想。”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一件件文物,无不铭刻着千万年来龟甲竹简的前尘往事,无不蕴含着泱泱华夏的历史底蕴。它们轻轻地编织着我的梦,静静地等着我采撷,在灯火阑珊处,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指导教师:钟雅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