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性评价在高考命题中的样态
2024-08-23李欣荣杨亚平
摘 要:在考试中基于“教—学—评”一体化的原则去命题,是积极性评价的题中之义。积极性评价在高考命题中已有体现。以近年语文高考全国卷中命题变化较小的古诗文阅读题为例,分析积极性评价在高考命题中的渗透:衔接熟悉的内容,以已有经验消减畏惧心理;链接学生的生活,以真实情境促进方法迁移;设计智趣的问题,以认知冲突推动思维输出。
关键词:语文高考;积极性评价;古诗文阅读;“教—学—评”一体化
积极性评价指用正向的、有效的评价方式调动学生积极的情绪,如愉悦、自豪和满足等,以此激励其面对并经历学习的挑战,生发学习的兴趣、思考的动力和创新的意识,增强学习力,进而改善其学习习惯。就普通高中“进一步提升学生综合素质,着力发展核心素养,使学生具有理想信念和社会责任感,具有科学文化素养和终身学习能力,具有自主发展能力和沟通合作能力”[1]就这一培养目标而言,对学生的学习无论是采用形成性评价还是结果性评价,采用发展性评价还是真实性评价,都必须重视积极性评价,凸显积极性评价行为,使学生能够在不断体验进步与成功的同时,客观认识并评价自我学习中的优点和不足,扬长补短,完善各方面的能力。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常把积极性评价等同于积极的教学评价,更多是在课堂教学的过程中提倡用表扬、鼓励、赞同等方式保护学生的学习动机,激发学生的求知欲望,而忽略了在考试中基于“教—学—评”一体化的原则去命题,这本身就是积极性评价的题中之意。事实上,积极性评价在高考命题中已有呈现,下面以近年语文高考全国卷中的古诗文阅读题为例加以分析。
一、 衔接熟悉的内容——以已有经验消减畏惧心理
语文考试本质上是一种用试题来驱动学习的语文实践活动,学生需要调动平时在语文实践活动中积累的必备知识、养成的核心能力,独立、自主地解答精心命制的题目,来展示自己在知识、技能、品格方面的相应表现。用试题来驱动考场情境下积极的语文学习,也是考查的重心所在。
(一) 熟悉的历史事件呈现新的认知角度
古诗文的选文标准之一是浅易,但浅易的标准着实不好把握,即便教材中的不少文言文,也是既不浅也不易,遑论考试时文本阅读的难度往往超过教材。此外,限时答题的要求也使学生容易产生畏难和抗拒的心理。
从2021年开始,学生熟悉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出现在了高考的古诗文选文中,如2021年新高考Ⅱ卷的“祖逖北伐”,2022年全国甲卷的“张仪诳楚”,2023年全国乙卷的“重耳过曹”,2023年新高考Ⅱ卷的“淝水之战”等。熟悉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能消减学生考试时的紧张感,有利于其调动其积极的情绪,实现从已有知识的运用到未知经验的探索。同时,选文也并未停留在熟悉阶段,而是呈现出新的认知角度:“祖逖北伐”选自《通鉴纪事本末》,展现了祖逖从衣冠南渡到发病身卒期间为北伐殚精竭虑的始末,让学生了解闻鸡起舞和中流击楫外的祖逖形象;“张仪诳楚”选自《战国策·秦策二》,是《史记》《资治通鉴》叙写张仪之事的原始材料,从秦国的立场表现张仪以言语散齐楚之交的功劳,并非从道德层面批判张仪狡诈下流;“重耳过曹”选自《韩非子·十过》,是韩非子重新讲述《左传》中的相应情节,来论述君主常犯的十种过失中的“国小无理,不用谏臣”,视角重心从重耳转移到了曹国;“淝水之战”两则材料分别选自《百战奇略》和《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前者作为反例论证我众敌寡时的作战要略,后者谈论淝水之战中苻坚作战谋略的表现,两则材料构成了对苻坚淝水之战败因的探寻。
这样的选文方式既能通过熟悉的材料考查学生对必备文言知识的掌握,也能通过新的认知角度帮助学生去补足或推进对人物或事件的原有理解,完善并发展认知。
(二) 熟悉的主题关联陌生的材料
统编语文教材编写的主线之一就是主题,围绕单元主题分解教学目标,根据单元学习任务完成对附着于课文的语言、思想及方法策略的学习,从而在教学内容的意义建构中深化对单元主题的认知,是语文教学开展的表层逻辑。而长期以来的考试则反其道而行之,需要学生在陌生的文本中建立语料之间的联系,并在联系中确定相应的主题。这样的考查极其考验学生的阅读能力。因建立联系的方式不同,主题也应该是多元的,但吊诡的是,考试文本基本做到了一致化的主题确定,凡与之不同,皆为错误。对于学生来说,因之形成的对考试的认识也是消极的。
自2021年开始,高考古诗文阅读试题给出了明确的主题,而这些主题又是学生经过教材学习后所熟悉的。虽然展现的语段对学生来说是陌生的,但学生可基于确定的主题去理解语段内容,去揣摩语言意蕴,去推断语词意义。所谓“纲举目张”,如此反而可以清晰地监测所要考查的素养。
2021年新高考Ⅰ卷和全国乙卷文言文主题都是“贞观君臣论治”,引导学生从事件、对话中发现各自的侧重点。如前者由论封宗室、论止盗、论政道、论吏道组成,阐明“君明臣直”的道理,谈论的是国家得治中帝王的责任;后者由戴胄犯颜执法、太宗加强死刑覆奏、与魏征论狱组成,阐明如何看待帝王不依法而重判臣民死刑的道理,谈论的是国家得治中臣子的责任。在《谏太宗十思疏》之外,同一主题激发起学生对“论治”的思考,使其获得对“治”的具体而鲜活的认知体验。2022年全国乙卷《说苑·贵德》节选也是如此,在从不同的史事中推演君王贵德表现的同时,促使学生思考古人进行论证的思维方式。
此外,诗歌阅读也在以此种方式考查学生对诗歌创作方式的认知。如2022年新高考Ⅰ卷《醉落魄·人日南山约应提刑懋之》第16题“词人在下阕发表议论,指出如果懂得做人的道理,每天都是人日。词中谈到哪些做人的道理”,2022年新高考Ⅱ卷李白《送别》第16题“本诗是如何表现离愁别绪的”,2023年全国乙卷陆游《破阵子》第15题“这首词是如何表现词人闲适心情的”。这些题目除了都要求结合作品内容简要分析外,命题方式如出一辙:先明确告知作品主旨,然后要求学生分析作品是如何表现主题的,驱动学生从人事的叙写、景物的描摹、意象的组合中揣摩该诗词的创作方式,从而更深刻地理解作品主题。
(三) 熟悉的教材内容暗设隐形的问题解决支架
教材内容如何进入如高考一样的重大考试中,一直是值得探索的重大命题。2023年高考命题在学习任务群等方面有了很大的突破,但在古诗文阅读方面似乎微澜不惊。其实不然。文言文阅读“对文中加点的词语及相关内容的解说”一题,已经从文化常识的识记与理解,回归文言常用字词的理解,且辨析的字词就来自初高中的课文中。当然,这只是静态地勾连教材内容,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以教材内容作为理解的支架推动学生解决试卷上的问题,即利用教材内容能更容易且精准地解答问题,这样更有利于考查学生的学习素养。
2021年新高考Ⅰ卷杨巨源的《寄江州白司马》是一首很有意思的诗,全诗的主题是劝告白居易不要沉迷于礼佛,要努力进取。除此之外,仿佛是诗人读了《琵琶行》后对白居易的宽慰。“江州司马平安否”是对“谪居卧病浔阳城”的问候,“湓浦曾闻似衣带,庐峰见说胜香炉”两句用“曾闻”“见说”的美好否定了“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的怨愤,“望阙天遥病鹤孤”是对“我从去年辞帝京”后处境的理解,“青云依旧是前途”是对“江州司马青衫湿”的开解。换句话说,对《琵琶行》的内容理解得越到位,就越能精准地理解本诗,回答“对这首诗的理解和赏析”一题就能很快判断出把“衣带”解为“天涯若比邻”之误,自然也会对杨巨源写诗“寄”友的目的产生较强的兴趣,从而为解答“理解第二句包含委婉劝告之意”一题注入动力。
2022年新高考Ⅰ卷孟尝君为魏请赵、燕出兵拒秦的内容在教材中是毫无踪影的,但其中的话术,能引发学生联想教材内容,构建问题解决的思维路径:基于郑国的处境,为退秦师,烛之武对秦伯采取什么姿态?说的话采用了哪些策略?基于魏国的处境对赵、燕的影响,为请出兵,孟尝君应该持什么态度?实际上又是什么态度?采用的说话策略又有哪些?为什么针对赵、燕的说话策略会有不同?所以,第14题“孟尝君前往赵国、燕国借兵救魏,所采用的游说策略有什么不同”,即考查学生学习了《烛之武退秦师》之后,能否在建立对话双方的关系模型后品读说话的方式及其效果,或者理解采用该话语方式的原因。
二、 链接学生的生活——以真实情境促进方法迁移
我们经常说教学设计要关注学生的“最近发展区”,即学生现有独立解决问题的水平和学生借学习达到的可能发展水平,认为这样能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潜能,使之“跳一跳,摘得到”。如果作为评价方式的考试也能关注学生的“最近发展区”,我们就可以说,这是一种积极性评价。问题在于,命制试题只能遵循课程标准中的“学业质量水平描述”来预设学生的应有水平,这预设的应有水平对一些学生来说是他的现有水平,对另外一些学生来说是他可能的发展水平。如何使这两类学生都能基于一定的条件“跳一跳”,在解决题目的过程中各自“摘得到”符合乃至高于预期的答案呢?
一种比较有效的方式就是选材和命题要接近学生的情感或生活的经验,这些经验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但这样又会带来一个问题,就古诗文而言,如何消泯数百上千年的时间距离,让古诗文接近学生?可以先以2015年高考江苏卷诗歌阅读材料刘禹锡的《秋日题窦员外崇德里新居》为例来说明。可以说,当时坊间对这首祝贺乔迁之喜的诗恶评如潮,但从诗歌使用情境的营造,即诗歌的功能方面来看,选用此诗极具前瞻性。可惜其“简要赏析颔联、颈联的写景艺术”的命题无视该诗的情境性、功能性,使学生依然将诗歌作为鉴赏的客体,“努力”地寻找脑海中的鉴赏知识而没有意识到“清光门外一渠水,秋色墙头数点山”是在称赞窦员外新居地理位置好、风水佳,“疏种碧松通月朗,多栽红药待春还”是刘禹锡和窦员外边走边聊并作出庭院设计的建议,也就与“从这样的建议中可以看出两人怎样的生活趣味”失之交臂了。解答这一问题,依然要借助意象的分析、写作手法的赏鉴,但由于缺乏情境中的代入感,学生的体验自然无法发生,在情境中迁移所学知识和方法也就无法实现。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虽然古人生活的物质条件与今天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但生活形式却多有相类。而人的情感,借用王羲之的名言,也多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的情况。当然,也必须要承认,相较于诗歌这种用来记录生活、表达情感的文体样态,文言文侧重历史事件的叙述或分析的选材方式与学生情感或生活的经验较远,所以诗歌阅读的命题更容易构建这种经验情境。
2021年新高考Ⅰ卷《寄江州白司马》的“前人论此诗,认为第二句已包含委婉劝告的意思,对这一观点应怎样理解”,绝对是情境命题的经典之作。它让学生链接“如何有效地劝慰对前途灰心、情绪低落的好朋友”的经验,引导学生去思考“为何杨巨源要在第二句询问白居易是否住过惠远东林寺”的问题,辨别和理解相比于第一句“江州司马平安否”中的关心,第二句更像朋友间诙谐的调侃,从而激起白居易的正向情绪,同时也在调侃中暗含着对这种行为的否定。
2023年新高考Ⅰ卷的文言文阅读借韩非子对“仲尼不知善赏”的评论和孔鲋答武臣论韩非诬说,构建了在读书中如何辨别信息真伪的情境,以及如何去辩驳别人的错误立论的情境,这非常契合学生读书和与他人交流的经验。“子鲋用以批驳韩非的事实依据是什么”这个问题告诉学生,应该用事实论据去辨别信息的真伪以及辩驳他人的错误立论,达成“跨媒介阅读与交流”“思辨性阅读与表达”“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研习”等多个任务群所要求的学习方法、学习能力在新的情境中迁移的目标。
维果斯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指出,儿童的发展主要是通过与成人或更有经验的同伴的社会交往而获得的。这启发我们,命题如果能建立起接近学生情感或生活的情境,就相当于给他们建构了一个能让经验成长的社会交往的空间;如果我们再提供一些解决问题的支架,就相当于给予学生成熟经验的帮助。这种积极性评价的路径应该是要积极尝试并长期坚持的。
三、 设计“智趣”的问题——以认知冲突推动思维输出
作为测评形式之一,考试(主要指纸笔测试)的特殊性在于其物质载体——试卷主要是由一个个需要学生解答的问题组成的,而用以评价一份试卷的效度、难度、区分度等指标,一定指向试卷呈现的问题是否高于学生已有的知识经验,引发学生认知冲突,促进他们主动地、积极地思考。所以,我们要摒弃可以结构化解答的问题,提倡充满“智趣”的随文命题。“智”指充满智慧,在学生看不透、似懂非懂或者容易忽略之处发问;“趣”是充满趣味,问得精巧、别致,使学生有解答的冲动。
还是以2023年新高考Ⅰ卷的文言文阅读“子鲋用以批驳韩非的事实依据是什么”一题来说明。该题首先考查了学生对驳论的认识,即子鲋驳的是韩非的立论、论据还是论证。很显然,子鲋先驳了韩非的论证过程,说其“实诈”,也驳了韩非的论据——所举的仲尼称赞赵襄子善赏的例子,说明“诈”在何处。其次,虽然“赵襄子奖赏群臣时,孔子已经去世多年,不可能对此发表意见”的答案比较平易,但“事实依据”考查了学生是否能明晰“事实”与“观点”的概念。所以,此题看似随文命题,却处处不离“驳论”和逻辑知识。在子鲋反驳中最具“杀伤力”的地方设问,就属于问得精巧;在学生认知结构的疏漏之处发问,就属于问得智慧:儒法的观念冲突演化为学生在学科知识的认知上产生的冲突,看似简单的答案涉及知识的精加工和整合策略,其实是深度思维的结果。
诗歌阅读的考查基于其文体特点,如分析意象之间的联系或关系。诗歌重意象的构塑,不同的意旨和情绪表达、不同的场景氛围营造必然使意象的构塑具有个性特色,和学生已知的意象的一般内蕴有所区别。如2022年新高考Ⅱ卷李白《送别》第16题“本诗是如何表现离愁别绪的?请结合内容简要分析”,就要将芦花萧瑟、孤帆远去、江水悠悠整合成整体意境,在整体意境中分析这些意象各自的表达作用,如芦花萧瑟是渲染并强化离别时气氛的悲凉,云帆远去写诗人注目时久,江水悠悠表达了诗人的绵绵思绪等,意象与意象之间就发生了联系。相比分离各个意象询问附着的内涵和寄托的情感,这样的设问是促进学生高阶思维发展的有效方式。同时,题干中的“表现”一词改变了学生原有的“抒发……情感”的认知结构,建模化的解答路径被打破,学生需要体会、理解“表现”一词的意蕴,才能找到问题解决的切入口。2022年甲卷欧阳修《画眉鸟》、文同《画眉禽》第15题“这两首诗中,画眉鸟所起的作用并不相同。请简要分析”,则考查学生是否能分辨意象在托物言情和以物衬情中各自的作用,将意象用以表情达意的方法互相联系起来。此外,在诗歌流传的过程中,历朝历代的品读者作出过很多评价,这些评价都是个人意见,并不是“一字不可易”的真理。当我们用这些诗评来考查学生对诗歌的理解,就可以设置两种形式的认知冲突:一是诗评和学生认知的差距。如2023年甲卷晁补之《临江仙》“词的结尾两句被后代评论家称赞为‘绝妙’,请简要分析其妙处”中,“绝妙”一词一定会和学生阅读体验产生龃龉:无非就是想象柳、梅在春天的样态,绝妙在何处?阅读体验的差距有利于引发学生的持续注意和思考,调动阅读经验,借助意象意蕴的理解,想象画面,体味景物如何抒发出“深情”。二是比较多种诗评之间的差别,让学生说明赞同哪种,并分析理由。这类形式在现代文中考查得较多,在诗歌阅读中出现得不多,但未必不是命题的方向。
还有一类认知冲突值得关注,即寻找现象的本质属性。这两年,总有偏向“理性”、重视“讲理”的诗歌作为考查的材料,要学生从一定的自然、社会现象或人物行为揭示出相应的道理。如2023年新高考Ⅰ卷林希逸《答友人论学》第16题,要求学生从魏了翁的名言“不欲于卖花担上看桃李,须树头枝底方见活精神也”中总结出读书治学方面的道理;2022年新高考Ⅰ卷魏了翁《醉落魄》第16题,要求学生结合词中描写的人日南山踏春的景象,总结出在家庭、社会中如何做人的道理;2021年全国甲卷陈师道《和南丰先生出山之作》,则要求学生从陈师道对曾巩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评价中总结出曾巩如何处理“仕”“隐”的关系。这些题目都需要学生运用自己在社会认知和语言阐释方面的经验,先去解释为何会产生这些现象、行为,然后再探讨这些现象、行为背后的道理或规律。
参考文献:
[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课程方案(2017年版2020年修订)[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4.
*本文系江苏省教学研究2023年度第十五期课题“积极性评价视域下高中语文教师命题素养提升的实践研究——以无锡市为例”(编号:2023JY15-L10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