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手与神偷

一

三年前，十八岁的程大庆跟着父亲离开广西老家。

临离家前，母亲拉着大庆的手，说：“儿啊，不管走多远，出门在外，赚钱一定要赚干净的钱！”程大庆点点头，说：“妈，您老放心，我记住了！”

程大庆跟父亲来到一座小城，在梧桐大街租了一楼一底，楼上做宿舍，楼下做店面，开了一家修锁配钥匙的小店。

谁知开张不到半个月，一天半夜，父亲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这一下，可把程大庆给吓坏了，这半夜三更的，人生地不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程大庆只能趴在出租屋的窗口大叫救命。

正在附近巡逻的派出所民警听到呼救声，赶来一问，才知道是有人得了急病，便急忙把程大庆的父亲扶到车上，送到了医院。

到医院一检查，原来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医生说道：“还好，来得及时，否则这阑尾就穿孔了。”

程大庆本要向民警道谢，但几个民警帮忙挂好急诊后就离开了。程大庆不认识那些民警，但他把那一身身警服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程大庆的父亲出院后，因身体不好，加上水土不服，只好回了广西老家。

临走前，父亲问程大庆：“大庆，我们出来时，你妈交代的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程大庆道：“记得，妈交代，出门赚钱，一定要赚干净的钱。”

父亲笑了：“大庆，爸要回老家了，你的工作特殊，一个人在这里，只要记住这句话，就不会出事。”

程家修锁配钥匙的技艺是祖传的，无论是国产的、进口的，机械的、电子的，不管结构多么复杂的锁，只要让程大庆一摆弄，都能打开，居民都赞誉他为“神手”。

除了修锁配钥匙，有些人家丢了钥匙或者把钥匙忘了带出来，就来请他上门开锁。但开锁有开锁的规矩，没有社区居委会的证明，无论给多少钱，程大庆都是不上门开锁的。

这天，程大庆正在修一把锁，只见走进一个人来。程大庆抬眼一看，那人三十岁左右年纪，黝黑的脸皮，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便问道：“修锁还是配钥匙？”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要修一把锁！”

程大庆一听口音，原来是广西老乡，便攀谈起来，才知道，这人名叫成弘远，是程大庆邻县的老乡。

老乡见老乡，就有说不完的话，但程大庆一看成弘远要他修的锁，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老乡啊，这把锁坏成这个样子，修理的成本要超过买一把新锁了！”

成弘远笑道：“这把旧锁我是从老家带来的，有感情呢！”

程大庆想想也是，大老远的离开家，出来打工，凡老家带来的东西，都有一种亲切感，于是动手修了起来。

程大庆不愧是修锁“神手”，拆卸清洗，擦油安装，一个小时后，就把锁修好了。

成弘远拿过来用钥匙一试，还真是灵敏得很，不由笑道：“好，好！不愧是神手！”便要付钱。但程大庆不肯收钱，说大家出门在外，如今老乡见老乡，修一把锁怎么能收钱？成弘远也不再客气，说以后再谢他，留了程大庆的手机号码后就走了。

以后，成弘远便常常到程大庆的修锁小店来坐坐，说说话、喝喝茶。

二

这天半夜，程大庆忽然被枕头边的手机铃声惊醒了，他一看，是成弘远打来的。半夜三更打电话，一定有急事，他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成弘远告诉他：“我的汽车就停在你的出租房门口，能不能出来一下？”

程大庆问：“出了什么事？”

成弘远说：“唉，今天有朋友过生日，我和朋友在酒店吃饭，刚刚回到家门口，发现钥匙丢了，进不去，只好请你帮忙了，去把门锁开一下。”

老乡有事，当然要帮忙，程大庆也没多想，穿衣起床，开门出来，成弘远果真开着一辆面包车等在门口。于是他带了开锁工具，上了面包车。成弘远开着车，七拐八弯，来到了凤凰小区，停在了一幢小别墅门前。

程大庆很是惊奇，没想到成弘远混得不错，竟然住进了别墅。

成弘远跳下车，径自走到别墅门口，道：“大庆，这锁的结构很复杂，你看能不能打开？”

程大庆道：“让我看看，放心，到今天为止，还没有我打不开的锁！”

成弘远乐了：“好，我就知道你‘神手’有手段！”

于是，成弘远用一个手电照着，程大庆拿出了开锁工具和一大串各式各样的钥匙，先用一把钥匙插进锁孔试了试，然后用一把锉刀把钥匙轻轻锉了起来。

很快，那把锁打开了。就在这一刹那，程大庆觉得有些不对头，因为他发现这个成弘远在一边心神不定，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便挡住想要进屋的成弘远，正色道：“弘远，这是你的家吗？”

成弘远道：“是啊，是我的家！”

程大庆道：“不对，这不是你的家！”

成弘远知道被程大庆发现了，便凶相毕露，嘿嘿冷笑几声，道：“这会儿，可由不得你了！”

程大庆心里不由暗暗后悔，因为是老乡，他没有按开锁行业的规矩，要他出示有关证明。

程大庆想离开去报警，只见成弘远一双小眼睛里冒出凶光，一招手，从面包车里跳下一个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程大庆的脖子上。程大庆压根没有想到，原来面包车里还藏着成弘远的同伙。

成弘远嘿嘿冷笑道：“大庆啊，上船容易下船难啊，这会儿你就是跳下船，也是一身水，甩不干啦！”又转身对同伙说，“小瘌痢，把他带进屋去！”

两个人把程大庆推进别墅，成弘远恶狠狠地道：“告诉你，今天我们已经是一伙了，你想报警，我就杀了你！不过，只要你听话，我‘神偷’也不会亏待你！”

这时，程大庆才知道，这个老乡，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偷”，想不到自己一时疏忽，竟成了“神偷”的帮凶。

原来，成弘远是一个偷窃团伙的头，专门偷窃住别墅的企业老板，当他得知老乡“神手”在梧桐大街开了一家修锁配钥匙的小店，一心想拉他入伙。因为现在的门锁结构越来越复杂，要打开还真不容易，有时候找准了目标，但那把锁撬了半天却纹丝不动，要是有一个会开锁的高手，就方便多了。

为了试探程大庆的手艺，他就故意拿了一把坏锁让他修，见他三下两下就修好了锁，知道程大庆有真本领，便想利用他，拉他入伙。这天，他打听到凤凰小区有一个企业老板全家去国外旅游了，便准备作案，在半夜里把程大庆骗出来打开了别墅的门锁。

成弘远对小瘌痢道：“小瘌痢，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动，我来找东西！”

于是，那个小瘌痢拿刀看着程大庆，成弘远便在别墅里翻箱倒柜寻找值钱的东西。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眼看天快亮了，成弘远才对小瘌痢道：“满载而归，收摊，走！”

三个人回到程大庆的出租屋，成弘远和小瘌痢整理赃物，还真不少，有黄金首饰，有珠宝，还有现金。临走，成弘远把一沓钱甩到程大庆面前，阴阳怪气地道：“这是分给你的，你如果报警，我们被警察抓了，就一口咬定你是同伙。警察也一定会相信我们三个老乡当然是同伙，你报警一定是因为分赃不均！”说完，和小瘌痢拿着赃物扬长而去。

程大庆看着成弘远掷在桌子上的一沓钱，心里是又恨又怕。恨的是成弘远这个挨千刀的惯偷，竟然利用自己帮他们偷窃；怕的是万一被警察抓住，那自己的一生就完了！

好在以后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那个成弘远也没来找程大庆。但那笔钱怎么办？程大庆知道，这笔钱绝对不能动，如果动了这笔钱，那自己真的成了成弘远的同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

这天晚上，父亲忽然打来电话，说大庆的妈妈得了胆囊炎要动手术，要他明天想办法汇五千元钱到家里。程大庆把这些天赚下的钱拿出来一数，只有两千，这下程大庆急了，一下子到哪里去筹另外那三千元钱啊？他一急，想起了成弘远扔下的那一沓钱，拿过来一数，也是两千元。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天要不要把这四千元钱先汇到家里。

到半夜，刚迷迷糊糊间，忽然，手机响了起来，程大庆一听，是成弘远。

成弘远在电话里告诉他：“马上拿好开锁工具，我在门口等你！”

程大庆道：“我再也不跟你去偷窃了！”

成弘远冷笑几声：“你已经入伙了，还能不去？”

程大庆道：“我妈病了，哪里还有心思跟你们出去。”

成弘远道：“你妈病了，不是正需要钱治病吗？如果今天干得顺利，我给你一笔钱，让你给你妈看病；你如果今天不跟我们去，我们就报警，说上次凤凰小区偷窃是你开的门锁，然后我们一走了之，让警察来抓你去坐牢！”

程大庆一下子没了主意，昏头昏脑拿了开锁工具上了成弘远的面包车。

面包车七拐八弯，来到了西郊的菊花别墅区，在一幢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成弘远对程大庆道：“这家的男主人到省城出差了，要好几天才回来，女主人和孩子回娘家去了。你把门上的锁打开，我说话算话，如果今天收获不错，我给你三千，给你妈治病。”

见程大庆犹豫，成弘远朝小瘌痢使了个眼色，小瘌痢掏出刀来，恶狠狠地道：“不干老子杀了你！”

成弘远装腔作势地训斥小瘌痢：“大庆是我们一伙的，你拿刀干什么？”

程大庆见这两个家伙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知道这会儿不开锁是不行了，成弘远在旁边拿着手电筒，程大庆很快把门锁打开了。

成弘远对程大庆道：“你留在车上望风，有动静打暗号！”便和小瘌痢进了别墅。

程大庆坐在面包车里，心里特别害怕，他知道，警察迟早会抓到他们的，到那时，判个三年五年的，怎么对得起老家的亲人！猛然，一个念头从心里冒了出来，他跳下面包车，走到大门前，听听里面，成弘远和小瘌痢正在翻箱倒柜，便拿出开锁的工具，把门锁锁死了，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当警车呼啸着来到别墅门口的时候，成弘远和小瘌痢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恶狼，在别墅里团团打转，却逃不出来。

警察冲进别墅，把钻进卫生间的两个人像捉老鼠一样捉出来。成弘远和小瘌痢一眼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程大庆，知道是程大庆报的警，气得直跺脚。

成弘远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你这个不孝之子，看你怎么拿钱给你妈看病！”

程大庆双手抱头，一下蹲在了地上：“妈，我对不起你，但我出门时你跟我说过，出门赚钱，一定要赚干净的钱，我不能用偷来的钱给你看病。”

几天后，老家的父亲打来电话，说：“儿啊，你寄来的八千元钱收到了，及时为你母亲动了手术，已经没有大碍了。”

程大庆当时就愣了，自己没寄过钱啊，到底是谁寄的钱？后来他才知道，是菊花别墅的失主从警察口中得知程大庆家的情况后，向警察要了他老家的地址寄钱过去的。程大庆一下子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