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风雨亭
2024-08-21昭浔
年少时,我曾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中求学。
学校位于闹市,朝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内是书声琅琅。它像是繁荣与淡泊的交界点,热闹又冷清,像捉摸不透的夏季。我在那里度过了我三年的青春,那是一段平凡又盛大的岁月。直至今日,我仍然会怀念那段岁月,怀念永远伫立在那里的风雨亭。
我时常觉得那是一种宿命,仿佛上天早已安排好我与风雨亭的相遇。亭子中的每块地砖上都留下了我的脚印,每一块青石板都被我细细摩挲。正如它承接了我的每一滴泪水,回荡了我的每一声笑语,倾听了我迷惘又痛苦但无人关心的倾诉,直至最终与我灵魂相契。
课余时,我最爱捧一本书坐在亭中,风吹动书页,吹起我略显凌乱的发梢,我完全融入书的海洋里。
我与亭子一起听过太多哲人的思考。我们在历史脉络中溯源……我一度沉溺过去,迷茫几乎将那时的我全部笼罩,我困在一种无法言状的遗憾里。遗憾有人参与历史却无人问津,也遗憾自己生不逢时,被恍若大梦一场的历史隔绝在外,只能透过薄薄的几页纸去窥探一段时光或是一个人的一生……直至一日在亭中,我见到黑格尔说:“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仍有余温。”
雨果说:“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我只余满腔怅然,历史的辉煌会随时间的前进,湮灭于时间的长河里,当余温温暖了当世之人的心田,它便如涓涓细流滋润着那些破碎的时代之心,化为我们成长最好的养料。
在亭中,我自古而今,博览中外,风雨亭见证了我思想的启蒙,它像一位宽容的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懵懂无知到略有所知。虽然如今,我仍然看不明白世界,仍然寄身于一个自己都理不清的喧闹的人间,但那又如何呢?正如史铁生先生所言:“谁又能把这世界想个明白呢?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除我常来这个亭中,这方亭子似乎再没有长久地挽留过谁了,但亭子却总是不缺热闹的。课间时分,总有些调皮的学弟学妹在亭边嬉闹逗趣,欢声笑语充盈了这一方天地,恰好暖风吹过,拂过一片笑颜。
细细钻进回忆里,我想起在亭中遇见了几次的女孩,我们互不知姓名,只是沉默地坐在亭子的两边。我翻阅着少年怒马的《鲜衣怒马少年时》,她醉心于加缪的《西西弗神话》里。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那时的情景是否合适,但在那刻,迥异的文化共存在同一方天地,我是真的感叹于东西方文化碰撞后展现出来的不是你死我活、针锋相对的突兀,而是平和处之、相濡以沫的和谐。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大部分心事都是由风雨亭承接的,尤其在压力巨大的高三。时间何其宝贵,少年人的心事该向谁人诉说呢?好像也只剩下这一方独属于自己的风雨亭了。
也许,外人根本无法接受对着空无一人的亭子自说自话的我,在他们眼中,我是现实中被教条异化了的堂吉诃德,在无止境的绝望中挣扎。小到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数学题,大到一场失利的模拟考。当时的我被无数的作业试卷成绩压得挺不起脊梁,只能透过高考大网中零星的缝隙悄悄向外张望,有时是漫天繁星,有时是似火骄阳。我们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好在还有一座独属于我的风雨亭让我在疲惫的时刻喘一口气。
那是一场夏日夜雨,顷刻而至,学生们穿梭在雨里,用书顶在头顶,用衣服盖着头发,也有带着伞的幸运儿,悠悠地漫步在夜雨里,被校园中昏黄的路灯一照,恍若石窟壁画中神态自若的修行者。教室的灯倒映在轻颤的水潭里,像星屑下落人间。
彼时,我恰在风雨亭中阅读余光中先生的散文集《听听那冷雨》。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场景,我不禁会心一笑,岁月无情做剑,一剑一剑刻在骨骼里,所以我的骨骼代替我说——生命如歌,风雨兼程。
名家笔下的亭
朱自清 《绿》
这个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儿的;仿佛一只苍鹰展着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个环儿拥着;人如在井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