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合有度 纵横自如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短篇小说《圣诞树和婚礼》以一个儿童晚会和一场婚礼为背景，通过一位无名者之口把发生在圣诞树下和婚礼现场的种种人和事娓娓道来。作者以独特的笔触，勾勒出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心怀鬼胎、精于算计的尤里安·马斯塔科维奇；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还有那个地位低下、讨人怜爱的棕黄头发小男孩。通过这些鲜明的人物，作者揭示了社会的阶层分化和人性的复杂多面。小说采用错落有致的叙事视角，时而以全知视角展现事件全貌，时而又聚焦到某个人物的内心独白，使得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作者对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让读者仿佛置身其中，感同身受。同时，作品蕴含了作者对社会不公、人性弱点的深刻思考和辛辣讽刺，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圣诞树和婚礼》以鲜明的人物塑造、曲折的情节设计、深刻的主题内涵，彰显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高超的艺术功力。

一、错落有致的叙事视角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部精彩的短篇小说《圣诞树和婚礼》中，运用了错落有致、引人入胜的叙事视角，令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置身于故事发生的圣诞晚会和婚礼现场。

作者采用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巧妙结合的叙事方式，在对场景的描绘中，他以上帝视角展现出儿童晚会上的欢声笑语、客人间的交谈以及婚礼的热闹氛围，让读者对故事发生的时空背景有整体把握。而当叙事聚焦到尤里安、小姑娘或棕发男孩等具体人物时，视角又切换为限知视角，细腻刻画人物的神情、动作、心理活动。例如，当尤里安思索如何利用小姑娘的三十万卢布的嫁妆而暗自盘算时，作者对其心理活动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描写，揭示其市侩贪婪的本性。再如，对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和卑微自知的棕发男孩的刻画，则让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立体，引发读者的同情怜悯之感。除视角的转换外，叙事者的身份设定也颇具匠心。故事由一个无名者讲述，他只是晚会和婚礼的局外人。这一身份设定使他的视角更加客观中立，他对种种人和事的评论就显得更加可信可叹。而当他不时流露出对弱小无助者的同情、对尤里安等人的不齿时，那份朴素真挚的正义感让人动容。小说还穿插运用了倒叙、插叙等叙事技巧。故事开篇首先提及看到一次婚礼，随即点明要讲述一个圣诞树的故事，然后叙事一下子拉回五年前的儿童晚会，随后叙事又在晚会与五年后的婚礼之间来回切换。

看似随意的叙事顺序，实则暗合情节发展的起承转合，制造悬念，吊足读者胃口。同时，这一叙事方式也形成时空的错落感，营造出一种宿命感，耐人寻味。

《圣诞树和婚礼》通过全知与限知视角的转换、局外人叙事者的设定，以及倒叙和插叙等叙事技巧的有机结合，形成了错落有致的多维叙事结构。这一结构使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刻画深入细腻，主题发人深省，可谓陀思妥耶夫斯基叙事艺术的精彩缩影。作者以独特精妙的叙事视角为读者呈现了一出人间喜剧，让其在阅读中获得审美愉悦的同时，也产生对人性与社会的深刻思考。

二、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

《圣诞树和婚礼》中塑造了几个极为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成为全篇的亮点所在，首先是矜持冷淡的尤里安·马斯塔科维奇。作者通过无名者的叙述细腻刻画他的行为举止，勾勒出该人物的复杂内心世界。尤里安表面上保持着严肃沉稳的神态，安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着别人的话语，但他内心却在密切关注着小姑娘的家境财富，暗自盘算如何从中牟利。“……三十万……三十万……一万六，五年似定年息四分，有一万二，乘五，便是六万，六万还可以利上加利……”这段内心独白生动地展现了尤里安阴暗贪婪的本性，他将这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视作一件可以交易的商品。这种心理活动的细腻刻画，让读者能够深入解读尤里安这个人物的复杂性，看到他掩藏在表象之下的市侩气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约十一岁的小姑娘。她被描写为“像小天使一样美丽、可爱，娴静而好幻想，面容苍白，长着一双饱满的、沉思着的大眼睛”，形象生动地展现了她纯真的特点。小姑娘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对周围的喧嚣纷扰视而不见，仿佛置身事外。作者通过对其动作、行为的细致刻画，如“躲进了几乎占了客厅一半的女主人的花房”，突出了她单纯善良、安静内敛的性格。这种与尤里安冷酷阴暗气质的对比，更凸显了小姑娘那份天真纯净的可贵品质。相比之下，那个棕黄头发的小男孩的形象更加令人心酸。他被描述为“约有十岁光景，长得又瘦又小，脸上布满雀斑，一头棕黄色的头发”，穿着用劣等粗布缝制的短袄，引发了读者的强烈同情。其行为，如“在别人的玩具旁边久久徘徊，他很想与别的孩子一起玩耍，但却不敢去”，更突显了他内心的孤独无助，让人不禁为他的遭遇而心生怜悯。

在《圣诞树和婚礼》中，作者通过对这三个极具代表性的人物的鲜明刻画，勾勒出了一幅立体生动的人性画卷。尤里安阴险狡诈、小姑娘天真纯洁、棕发小男孩卑微无助，这些判若云泥的性格特点，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多面。作者以细腻入微的笔触，成功捕捉并还原了人物内心世界的种种细微变化，使这些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成为《圣诞树和婚礼》的灵魂所在。

三、辛辣入骨的社会批判

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对形形色色人物的细致入微的刻画，揭示了被利益驱使的人性的丑恶，呼唤人们对弱小无助者的关爱。儿童晚会本应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场合，不同身份、地位的人物却泾渭分明，各怀心事。承包商的女儿虽年幼，却已被人们赤裸裸地标上了价码——“名下已经有了三十万卢布的陪嫁”。尤里安·马斯塔科维奇表面矜持冷淡，内心却在算计如何利用小姑娘谋取私利。相比之下，那个寒酸的棕发男孩虽渴望融入其中，却始终被排斥在晚会的边缘，令人心酸不已。通过这冷暖人间的强烈对比，作者揭示了在复杂的社会现实中，人性面临着种种考验与困境。尤里安的形象塑造体现出作者对世态炎凉的深刻洞察，他身上既有令人不齿的虚伪与贪婪，却也流露出一丝挣扎与无奈。他要在名利场上周旋，就不得不戴上种种面具，这恰恰折射出社会的某些问题。与此同时，小姑娘和棕发男孩身上的特点也耐人寻味。小姑娘虽然纯真善良，却难免显得天真幼稚；棕发男孩虽饱受欺凌，却缺乏反抗的勇气。这些细节既彰显了儿童的稚嫩无知，更流露出作者的深邃洞察，在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中，个体常常显得无力而渺小。作者以冷静客观的笔触，揭示了现实的残酷，在表达辛辣批判的同时，更蕴含着对人的同情与关怀。他没有简单地将人物分为正面与反面，而是努力展现人性的复杂性。这种立体而深刻的批判视角，唤起人性的自省，给人以强烈的警醒与启迪。

四、发人深省的人性思考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圣诞树和婚礼》中以冷峻入微的笔触，透视人性的复杂与多面，引发读者对人性本质的深邃思考。作者通过鲜明的人物塑造，揭示了人性的异化，尤里安将纯真的小姑娘视作可交易的商品，令人不寒而栗，这一人物形象生动体现了人性在金钱、欲望驱使下的堕落。与此同时，作者也没有忽视人性中善良真挚的一面。十一岁的小姑娘天真烂漫，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世界中，她身上闪耀着纯真善良的光芒，令人感到一丝温暖；棕发男孩虽然地位卑微，但他渴望与其他孩子一起游戏并获得友谊与尊重的模样，唤起读者心中的怜悯之情，这些人物身上体现的正是作者所推崇的人性至善至美的品质。然而，即便是最单纯美好的孩子，也难逃现实的戕害。小姑娘虽然心地善良，却过于沉湎于个人的幻想；棕发男孩虽然渴望友谊与尊重，却因自卑而退缩不前。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刻画了纯真的稚子在冷酷现实面前的脆弱无助，令人扼腕叹息。这不禁让人反思，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人性的异化？个体的善良本真，如何才能在错综复杂的社会中得以守护？《圣诞树和婚礼》以婚礼和儿童晚会为背景，形象地展现了人性的光明与阴暗。尤里安的市侩与小姑娘的天真，棕发男孩的自卑与其他孩子的排斥，构成了一幅复杂而真实的人性画卷。作者笔触冷峻而不乏温情，在对人性的丑恶面予以抨击的同时，也对人性之善抱有希望。他以深邃的洞察力揭示纯真的心灵也会被现实扭曲，善良的天性也难逃利益的戕害。在物欲横流、尊卑悬殊的社会中，个体的软弱无力更显触目惊心。作品中蕴藏着作者对人性复杂性深邃而不乏温情的思考，传递出守护善良真挚之心的人文关怀，令人感动不已，引人深思。

五、令人叹服的艺术特色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部不长的作品中，运用了丰富多样的表现手法，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完美融合，营造出一种悲悯与讽刺交织的艺术氛围。首先，小说采用错落有致的叙事结构。故事开篇设置悬念，点明要讲述一个发生在圣诞树下的故事，把叙事视角拉回五年前的儿童晚会。随后，故事情节在两个时空中来回切换，时而展现欢乐祥和的晚会景象，时而描摹令人唏嘘的人物命运。这种跳跃式的叙事，不仅制造了悬念，还形成时空的错落感。与此同时，作者通过过去与现在的对比，如昔日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今沦为利益的牺牲品、棕发男孩始终不被接纳的处境等，将人性的复杂与社会的不公展现得淋漓尽致。其次，小说塑造了极富个性和张力的人物形象。尤里安·马斯塔科维奇表面矜持自持，内心却城府颇深。作者以冷峻入微的笔触刻画了其内心活动，揭示其阴险狡诈的本质。小姑娘天真无邪，却难逃成为商品的命运；棕发男孩自卑懦弱，始终被排斥在欢乐之外。作者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无不个性鲜明，栩栩如生，他们身上或善或恶的复杂性格，构成了一幅亦正亦邪的人性图谱，人物的命运沉浮，更映射出社会结构的深层问题，引发读者的深沉思索。最后，作品还充满丰富的象征意蕴。圣诞树象征着欢乐祥和，却成为人性展演的舞台；小姑娘喜欢的洋娃娃象征着虚幻的梦想，最终被残酷的现实打破；棕发男孩的破旧外套象征着他低微的地位和备受欺凌的处境。这些看似平常的事物，被作者赋予象征意义，令人回味无穷。动人心弦的悲剧命运、深刻入骨的人性洞察、令人唏嘘不已又发人深省的故事情节，汇聚了作家的艺术智慧。

六、结语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部精致而深邃的短篇小说《圣诞树和婚礼》中，以高超的艺术手法和独特的美学风格，为读者创造了一个令人叹服的艺术世界。小说采用了错落有致的叙事视角，时而全知时而限知，时而倒叙时而插叙，构建出一种多维的叙事结构，引领读者在时空的错落中感受人物命运的沉浮；作者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尤里安虚伪狡诈的嘴脸、小姑娘天真无邪的心灵、棕发男孩自卑懦弱的性格，构成了一幅丰富而深刻的人性图谱，既彰显了人性的复杂多面，又映射出社会的结构性问题。另外，作者笔触冷峻，对人性的丑恶予以辛辣讽刺，但又饱含温情，对善良纯真始终抱有希望。小说中丰富的象征意象更是引人深思，圣诞树、洋娃娃、破旧外套等意象，在欢乐祥和的表象下，蕴含了作者深沉而犀利的批判。这部作品巧妙融合了现实主义的批判性与浪漫主义的诗意唯美，营造出含蓄蕴藉的美学氛围，彰显了作者深厚的文学素养。

（天津中医药大学文化与健康传播学院）

作者简介：李君怡（2004—），女，山东聊城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现代汉语教育等。

责任编辑 高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