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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仵埂文学批评思想和评论个性

2024-08-14李红

新西部 2024年7期

本文从三个方面诠释了仵埂文学批评思想和评论个性:其一是评论者从精神高地、内省内修和坚守与悲悯对作家主体进行的审视;其二是评论者的批评个性,表现为“在场性”的亲和力、个性鲜明的立场以及强势的质疑力;其三是评论者的伦理守护与凡人视角。这是仵埂文学批评的魅力和价值所在。

2022年6月,《华文月刊》推出了仵埂的文学批评专题,其中包括李星《学院派批评的范式和可能——以仵埂的文学批评为例》、周燕芬《批评家的文化立场与独立思想——读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两篇评论文章,以及仵埂自己的三篇文学评论《论作家的内心生活》《小说的伦理精神》《乡村传统伦理与阶级意识的博弈》。本文试图从以上的文章中诠释仵埂的文学批评思想和批评个性。

评论者对作家主体的审视

仵埂文学批评里有昂扬明亮的色调,有他“对作家主体的生命意识和美感经验”的极端重视与执着,这源于仵埂对生命、对文学的深切认知和高度自觉,也源于仵埂对社会、对人类美好的期待与高度责任感。

(一)精神高地的批评高度

在《论作家的内心生活》一文中,仵埂把作者比作“侵入者”,比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伟大精神与健康情感的传布者”,[1]指出“侵入者”愈是强大,他侵入成功的可能性就愈大;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伟大精神与健康情感的传布者”,必须也只有站在一个精神高地,才有穿透、唤醒、引导读者的资格和能力。“侵入者”的提出,体现的是仵埂对人、对人的本质,以及作者与读者之间关系的深切体悟。

柏拉图将不朽的方式分为肉体生殖和精神生殖,认为身体生殖力旺盛的人喜欢接近女人,喜欢生子生女,以达不朽;心灵生殖力旺盛的人却喜欢将自己的思想、情感植入别人心里,以求传播延续,而达不朽。根据柏拉图理论,仵埂认为写作者就属于心灵生殖力旺盛的人,认为所有的写作就是冲着用思想征服千百万人去做的。[2]伟大的创作者都是成功的侵入者,而成功侵入的首要条件,就是找到所有人内心具有的东西,找到千万人内心埋藏着的愿望。因为只有了解了千万人的需要,懂得了千万人的心愿,才有可能触动千万人内心的柔软,在千万人的内心激起巨大冲动、魅惑和力量,在千万人心里引起共鸣,最后被千万人所接受。

因此,仵埂提出作为一个写作者,必须建立自己的“精神高地”。“精神高地”的提出,是对充分了解民众意愿的肯定和升华,也是“优胜劣汰”法则的必然选择。虽然“作者在本能上有着将自己思想传播的原本愿望,但是,社会在接纳这些传播中,却有着强烈的选择性”。[3]物竞天择,人类都会“选择那些内心世界宽阔强大、情感深沉的作品作为营养自己民族的养料”。[4]

在《论作家的内心生活》中,仵埂高度赞扬托尔斯泰让俄国专制阴冷统治下的人们,感受到了温暖和仁慈,并称他笔下的聂赫留多夫让“我们看到了人本身的希望。人并不会完全被欲望所支配左右,放纵自己、将自我作为标准、无限放大自己的私欲,只是道德堕落者的丑行”,[5]说这是伟大的托尔斯泰给予俄国人民的,也是给予整个人类的。托尔斯泰的例子既论证了“精神高地”对于侵入成功的必须和必要,更指出了作为一个写作者的责任和担当。这决定了伟大的作家,要从民族利益出发,为人类未来选择,肩负重托,恒久坚定,是一个作家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使自己作为一个强大“侵入者”必须具有的精神高度和审美境界。

(二)内省内修的批评深度

在仵埂看来,能够呈现作家天赋、秉性、气质的个体面貌正是一个作家成熟的标志。作者的个性在作品里呈现得愈强烈,其作品“可识别度”越高,作品也就愈成功。但一个作家——一个成功的“侵入者”要想将自己的性格、气质、个性有效运用,发掘张扬,并让它大放异彩,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自己“审美境界”。这审美境界就是:“一个作家所具有的良知、道义、怜悯、诚挚等为主导的对人生世相的认知和看法。说它是审美,是因为这些方面关系或决定着你对美的判断和认知……决定着你小说的趣味和所可能达至的人生境界”。[6]

“外界的监督仅仅抑制的是一种伪饰,而终极的审定与审判只有在内心”,内省是人看清自己,看清人,看清人的本质,看清人生困境,看清人精神深处的彷徨和焦虑、痛苦与矛盾最好最有效的办法。内省就是向内心掘进,看到自己的好,也看到自己的阴暗;看清别人的阴暗,也了解别人的无奈与心酸:人在体悟的过程中,学会了体恤别人,学会了感恩、感动、秉持和诚挚。这就是仵埂所说的作为人的浩然正气,作为写作者“与政治家分庭抗礼,或者比政治家还要杰出”[7]的底气。

仵埂认为,一个在阴霾与冰雪中踽踽,甚至堕落的灵魂,怎么可能写出温暖明亮的文字?李星说仵埂“是从发现和影响人的心灵方面”建立自己的小说伦理体系的,并指出这一“小说伦理体系”的核心就是“作家应具有强大的心理力量,健康的内心生活,是人类伟大精神和健康情感的传播者,应该有鲜明的爱憎和悲悯的情怀”。[8]李星把仵埂的文学批评思想比作他“自己稳固的基础阵地”,说仵埂往往是从自己的“文学理论的基础出发,去深入文本所涉及之审美现象”,指出“《论作家的内心生活》《小说的伦理精神》等,就是仵埂在建构自己批判的理论基础阵地方面的努力”。[9]周燕芬认为仵埂悟出了作家与笔下人物命运之间类似生命基因般的精神联系,由此可见,内省内修对于一个作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三)坚守与悲悯的评论温度

对生命的深切认知和极大尊重,是仵埂文学批评最强硬又最温软的触碰点。

这首先体现在仵埂注重个体意志的坚持和保护。在仵埂的理解中,“自由地行驶天赋人权”是生命与生俱来无法消泯也不容抹杀的天性和权利。在他的批评中,无处不见对于“天赋人权”的赞美和呼唤。他赞美桀骜不驯、自由不羁的卡门,说:“在淑女状态下,卡门是不会爆发出原有的生命光彩的,也不会再对何塞构成强烈的生命般的吸引和冲击。回归常态的何塞和卡门,会在常态里双双死亡”。[10]

他说那些真正构成人之所在的人,他们一定反抗了某种对自我的侵吞和腐蚀,从而保卫了真实的自我存在。比如,屈原、司马迁、陶渊明、李白、王维、苏轼、柳永、王阳明、汤显祖、曹雪芹等等。他推崇王阳明最后的觉醒,说他终于明白了审定自己的是自己,而不是外在的什么;他赞赏陶渊明遁世疏离,竭力保留个人的人格天地,不让王权将自身同化了去。

他说人类的历史应该是人的“真实自我”得以圆满实现的过程,“个体的人最终完成的阶段”,就是人人皆可成佛的阶段。[11]他敬重身高不足1.2米的残疾人王庭德“这个世界无需仰视”的气概与勇气,说他“一次一次拒绝易走的路”,心里永远“盘踞着一个更为强大的执念:尊严”。[12]他赞美诗人薛保勤诗心良善明澈,说他是一个“敏感忧思,对人生世相有着超越性关怀的人”。[13]

他认为小说是“为个人低吟,为个人的命运伤感悲叹,或欢欣忧郁”,“小说就是个体生命意愿的解放”,“小说的天职是反对专制的”。[14]小说的使命就是一步一步逼向人的“真实自我”。[15]他称自我权利的觉醒为伟大的觉醒,说民众自我权利普遍觉醒之日,就是蓬勃伟岸的自发的民族力量形成之时。他说当人将关注焦点逼近个体命运本身时,实际上是在国家整体意志中解放个体。

其次体现在仵埂宽厚悲悯的普世情怀。仵埂认为,人类一直走在通往文明、通往理性、通往未来的大道上,但前进的脚步与速度却完全不同。有人可能因为一个生命契机,突然就开悟了;有人终生都不知觉自己的佛性。开悟也很少有人一下子大彻大悟,更多情况是不断痛苦、不断剥离、往复回环的过程。因此,Yvm75lh+DJxlm4FEeaPXFQ==人对问题的认知处在不同的层级,人有时候明白,有时候糊涂,这糊涂就是局限,就是蔽障,迷茫中人“无法担起自己的善恶,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16]

所以作为一个写作者,有必要、有义务让自己站得更高些,再高些。写作者站得越高,视野就越开阔,胸怀就越宽广,对人的未来越了然,也对人的当下越悲悯。“人性的深渊”“生活其中的世界的多义与矛盾”“每一个个体生存中的泪水和无奈”[17]都会让人无法超然、漠然、愤然,人所能做的、需要做的,只有理解、宽容和关照。因此,仵埂“对作家主体的生命意识和美感经验极端重视”,是因为他对生命有着最深切的理解和最深情的感动,对人类、社会有着最美好的期待与最自觉的担当。

这让仵埂的评论充满了温热和柔软。《诗人小宛的世界》是仵埂为诗人范术婉写的悼文。他高度赞扬了小宛的“高贵精神”,赞扬了小宛周围那些因为钦佩、善良,甘愿为小宛付出的人的“精神高贵”,但最令人感动,最具温情的还是此文中列举的那个反面例子。“我可不要像小宛那样去生活。这位朋友年轻,正燃烧着财富的渴望,她见识了这一位‘清贫的艺术圣徒’,对文学热情消退并开始警惕。她那时候正热切地读着《穷爸爸,富爸爸》,做着发财大梦”。[18]从语言中,读者感到了暖暖的惋惜,深深的痛惜,和那想拉拽她于迷途的柔软。

以一种谦恭的姿态、悲悯的情怀关照人,关照生命,才有可能参透人性。仵埂在《小说结构与人的观念》里对弋舟的小说大加赞赏,说他给陕西文坛带来了一股新风。这新风就是他能“感知凡人的艰辛,叙述常人的无奈,表达命运的无常”,就是他“将视角完全放下来,平视他的人物,带着悲悯的心,关注这个被遗忘的层面”。他最后指出:“作家构架故事的能力,实际就是作家以自己的心来打量这个世界的能力,就是他在以自己的心量打量世界时,同时也是在结构作品。”[19]

评论者的批评个性

评论文章有了思想高度和情感的温度,文章的亲和力就出来了,让人舒服,让人愿意接近,这是写作者思想“侵入”读者心灵的第一步;评论文章有自己鲜明的立场,带着个体生命体悟的深度,能够沁入读者的心灵;评论文章有强势的质疑力,让读者感受到审美的多样性存在。

(一)“在场性”的亲和力

著名作家白描在《“在场”的阎纲》一文中把当代评论分为“在场”和“不在场”两种,高度赞扬了著名作家、评论家阎纲等评论家的“在场性”评论。他认为文学评论的“在场性”,是“主张贴近生活,贴近艺术创作实践,贴近艺术生发和创造规律,亲和作家,亲和读者”,认为“在场性”批评家是作家的良师益友,说他们“有些好作品,甚至在创作过程中就渗进了他们的心血。他们的见解、他们的意见,对作家总会有启发,甚至有时会有醍醐灌顶,点石成金的功效”。[20]

仵埂以高深、高雅之气,谦恭平和之态——甚至讨教的态度,与读者相汇相融的“在场性”写作,充分体现出仵埂文学批评的亲和力。文如其人,正如仵埂所说,写作者的气质、气韵、思想、情感,都会像写作者的基因一样,只要提笔,它就不可避免地难以阻挡地要浸透他的文字。李星称“仵埂批评文风的显著特色”,就“是他谦谦君子的学人风范”,说他“总能以少带多,以小见大,言简意赅,深入作家作品的内在肌理,于细微中见思想精神,见语言神韵,见经营的苦心。以谦谦之心,讨教的心态,平等对话的方式,将高深理论,激情四射的审美体验,以温婉优雅的语言方式,传达给别人”。[21]

李星准确道出了仵埂文学批评的特点,揭示了仵埂文学批评力量之根本,而且“这种不强加于人的批评风范,既来自他教师职业循循善诱的习惯,又来自于他端严儒雅的人格修养和人格气质”。[22]李星还就仵埂“谦谦风范”可能引发的误解做了这样的解释:“这种学人风度,所带来的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常常被人误解的理论霸气不够。但是,文章的霸气即它的征服力,不正在于理论话语的说服力和在这话语背后的说话人的人格魅力之中吗?”阅读仵埂的文章,读者会不自觉地被吸引,没有被强加的压抑和被教导的不适,完全是在愉悦自在的状态中接受他的思想,而且大有裨益。

(二)个性鲜明的立场

仵埂的语言并不都是温和的、谦恭的,正如周燕芬在《批评家的文化立场与独立思想》所说:“一旦有了自己的价值判断,仵埂下笔就没有任何的顾忌和迟疑,怀抱责无旁贷的批评使命,鲜明地昭示着自己的文化立场”。[23]周燕芬对仵埂的文学批评思想予以充分的肯定和赞扬,认为仵埂2011年11月出版的评论集《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大体勾出了“仵埂文学批评较为完整的面貌”,《论作家的内心生活》和《小说的伦理精神》是《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评论集中极具思辨力量的两篇理论文章,“应该最能体现作者的文学观念和批评个性”。不仅以“立场”与“独立”醒目精准地指出仵埂“文学观念和批评个性”的特点,更在文中以“对作家与笔下人物命运之间的类似生命基因般的精神联系的揭示,更是悟出了作家创作个性生成的玄机”,[24]揭示了仵埂文学思想的价值与意义。

在《论作家的内心生活》和《小说的伦理精神》中,仵埂对莫言的《檀香刑》连续使用了“悚然震惊、纵恣得意、震惊恐怖、残忍的想象力、毛骨悚然、极其幽暗的心理状态”等词语,愤然之情溢于言表。在论述个性写作的时候,即使是文化巨匠,仵埂也是不讳其名,甚至用“当他们欢欣鼓舞为取得一统色彩而兴奋时,他人的沉默最后也堵住了自己的口”[25]来表达自己对于自由个性写作的追求与坚持。

(三)强势的质疑力

仵埂对于他文学批评思想的自信与执着,使他既敢发人之不敢发,也能发人之未能发。就《论作家的内心生活》和《小说的伦理精神》两篇文章,仵埂就提出了与盛行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理论相悖的“偶在”与“模糊性效应”;在《小说的伦理精神》中,仵埂提出“模糊效应”,说小说应该有一个“灰色地带”“混沌状态”。模糊效应的提出,再次彰显了仵埂对人性繁复、个性多彩、各种矛盾与价值错综交织的真实世界的深切理解,和对文学必需建立“想象与思考的空间,创造咀嚼与品味”的可能的高度自觉。仵埂认为,在这灰色、模糊、混沌中,“容纳了人性展开的多向度,混沌里潜伏着大道,混沌里演绎着多彩,多重意味在读者心底蔓延滋生”。为直逼“真实自我”提供了多义的色彩,为引人发思,耐人咀嚼提供了更大的可能。因此,当消除“偶在”和“模糊”,以“唯一真理”“唯一道德”框笵小说的思想,既隐藏着专制主义的萌芽,也让鉴赏变得一目了然,索然无味。

在《小说的伦理精神》中,仵埂以《围城》为例说明“偶在”和“模糊”时,这样写道:“命运就在这样的状态中,攫住了方鸿渐……三人在一丝一缕的兴冲冲交往中,在彼此情感的推移演进中,爱也一丝一缕地抽身而去,每人都想留住,但是如同绵绵秋雨,氤氲连雨丝也蔓延着哀动人心的氛围,浸泡着丝丝缕缕的迷蒙,让人觉得有某种东西在其中生成了。”[26]这段文字,作者的思想被隐去了,读者感觉到的只是淡淡地勾,轻轻地写,但随着他的勾、他的写,故事渐渐淡了、远了,人物的内心体验,酸辣苦甜却慢慢地涌出来。这时候读者突然意识到偶在的妙处、模糊的必要。

他否定了社会对女性作品的质疑,质疑女性写作经常遭到的批评——“女儿情长,视野狭窄”[27]或“是不是在男权话语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评价尺度有问题”,[28]认为“女性眼界关注的恰恰就是个人命运的独特性、细微处,不以千百万人的欢呼而湮没个人的悲痛”。[29]女性文学的异质性正切近了人的解放,最属于自己的女性作家,也便最属于文学本身。

不管谦恭温和,还是强势质疑,体现出的都是仵埂对自己文学批评思想的自信与坚持,都是他对写作者作为“个性吟咏”“个性解放”和“伟大精神和健康情感的传布者”的深切了解和自觉,他无愧于他作为一个写作者的担当,亦无愧于他作为人的坚守。

评论者伦理守护与凡人视角

李星在高度评价了仵埂文学批评思想之后,这样写道:“学院派批评中道德正当的自信与坚守,不仅可以理解,而且有其考虑社会效果的正当性,没有必要放弃。但在从中看出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教师对自己职业操守的忠诚,对理想化之文学的守护的同时,也暴露了他们与生动的发展着的文学现实和审美的复杂多样性的一些隔膜”。[30]李星针对的是学院派,但因为整个文章是以仵埂为例,所以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李星对仵埂文学批评思想提出的不足之处。李星提到“发展着的文学现实和审美的复杂多样性”,这无疑是清醒和高阔的。但笔者认为,再发展,再多样,每一个写作者都只能写作一个面,一个段,甚至一个点。列夫·托尔斯泰说:“多么伟大的作家,也不过是在书写自己的片面而已。”这句话说出了一个事实,它承认人认知的局限,因而能够理解甚至赞扬写作中的那个带着写作者片面的个性。

仵埂说:“我反复告诉各位的是,这个世界只是你眼中看到的世界,这有点像佛家的思想。你眼睛看到的东西,就从材料化为艺术了,要用来构筑你的艺术。所谓的客观事件,是我用我的眼睛结构出来的属我的客观事件。”作为一个写作者,既要考虑自我的宣泄,更要考虑社会的发展,以及人类的未来。所以,为大众发声,为生命发声是文学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是一个写作者的良心与天职。而且,写作是个体的,但文学的效能是社会的,所以文以载道,文必载道。作为一个评论者,仵埂的关注点一直都在生命的尊严、社会秩序的良性发展上。他不但在自己的理论文章里大胆发声,在写作实践上也是极力躬行。他在为戏曲演员陈淑玲《陈淑玲散文诗歌集》写的序中,称陈淑玲有信仰,有追求,有才艺,有情义,说她“将自己的平凡人生活得那样光彩,具有不凡的意义”。还有为乡村哲人孙培荣《演变论》写的序《乡村哲人孙培荣》等等。仵埂对“道德正当的自信与坚守”,让他总能发现普通人身上的光和美,发现生命进程中的光彩与力量,也同样能够发现并特别关注那些容易被主流忽略的问题。

《小说结构与人的观念》中仵埂对作家弋舟的凡人视角、凡人姿态大加赞赏,说他的短篇小说《出警》以“警察的孤独和警察关注对象的孤独”,消解了那种一般意义上构成的高大威猛的警察形象,那种轰轰烈烈的破大案、抓坏蛋式的影视式警察幻境,写出了片警的日常,日常中的繁杂忙乱、琐碎劳累,写出了现代人的心酸与无奈。在该文中,仵埂还特别分析了弋舟小说对“人物和物象”的把握,说“这个物象不是贴在人物身上的,它内生于人物性格之中,甚至和人物命运走向关联”,“物象与人物之间,各自沿着各自的路径走,有交叉又自有轨迹,天衣无缝。在相互关涉中人物产生变化,故事向前推进,命运有了位移和改变。这就叫艺术,是艺术的高手”。读仵埂的文章,收获的不光是精神的熏陶与愉悦,还有小说创作的种种方法和手法。

思想性、艺术性历来都是精英们划分小说品级等差的标尺。仵埂被呈现出浓郁的原生态书写的李印功的长篇小说《野女镇》吸引,为其写的书评《采闾巷之故事 绘一时之人情》中,将李印功的写作与张恨水的言情市井小说相类比,认为中国的通俗化小说理应有一方发展的空间和天地。仵埂肯定李印功在小说语言上的尝试,但李印功依然是“纯粹地道的乡土化的关中方言尚未见成功的尝试者。”因为:“他的‘没有章法,随兴而作’,使他放下了某种模式化的裹挟,让内心感受天然涌流。他说自己‘像一个性急的菜农,把地里的菜没来得及清洗带着泥土就拿到市场去卖了,唯一的一个就是有些新鲜而已。’也正是这种‘新鲜’,惹人喜爱,令人悦目。作为一个评论者,我想我不会再批评李印功的故事和人物缺了点哲学化或主题性的思考,我唯愿他坚持眼下的这种路子,并希望他此后的创作比这部作品更加彻底,更加通俗化大众化,哪怕土得掉渣!这样的一条路,对于李印功而言,可能就是通途。”[31]他深切理解基层写作者的难处和困惑,想以一己之力,帮助他们,给他们希望。

结 语

纵观仵埂的文学批评理论和批评实践,可以看到其文学批评思想已经形成,并正在更加成熟与饱满。仵埂的文学批评思想的核心是“作家应具有强大的心理力量,健康的内心生活,是人类伟大精神和健康情感的传播者,应该有鲜明的爱憎和悲悯的情怀”;仵埂对自我文学思想的自信与执着,以及仵埂批评个性的多样性,源于他对生命的深切理解和对批评人责任的高度自觉;对于“道德正当的自信与坚守”,让仵埂的文学批评具有了更敏锐、更温暖的指导性。

参考文献

[1][2][3][4]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3-5页。

[5]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14页。

[6]引文为2021年9月18日仵埂在陕西师大文学院校友作家论坛上的主题发言。见仵埂微信公众号“幡然之得”:《作家如何为笔下的世界赋形?》,https://mp.weixin. qq.com/s/Bh0BkeydZCz06yJkVsoAHA。

[7]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7页。

[8][9]李星:《学院派批评的范式和可能——以仵埂的文学批评为例》,载《唐都学刊》,2013,29(3):114页。

[10]仵埂:《魂魄何系》,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3:10页。

[11][15][17]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48页。

[12]仵埂:《尊严:艰难生存的终极抚慰》,载《陕西日报》,2022-11-18(011)。

[13]仵埂:《纯真的诗心与理性的光芒》,载《陕西日报》,2021-11-16(008)。

[14][16]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40-41页。

[18]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290页。

[19]仵埂:《小说结构与人的观念》,戈舟小说《出警》研讨会活动发言,2020-04-28。

[20]白描:《“在场”的阎纲》,载《文学报(理论与争鸣)》,2022-08-15。

[21][22][30]李星:《学院派批评的范式和可能——以仵埂的文学批评为例》,载《唐都学刊》,2013,29(3):115页。

[23][24]周燕芬:《批评家的文化立场与独立思想——读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载《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2(4):124-125页。

[25]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46页。

[26]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43-44页。

[27][28][29]仵埂:《文学之诗性与历史之倒影》,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174-175页。

[31]仵埂:《采闾巷之故事,绘一时之人情——从通俗小说之演变看李印功的〈野女镇〉》,微信公众号“幡然之得”,https://mp.weixin.qq.com/s/1svljbnqU2dgWKdeu3_RKg。

作者简介

李 红 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光明日报》《文艺报》《陕西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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