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隆准还是凡骨伧夫
2024-08-13漆永祥
一
《史记·五帝本纪》中记载,传说中的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帝尧“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都没说具体长什么样儿,大概那个年代比较重视内在气质吧。到了大舜,描写日渐具体,所谓“目重瞳子”,“龙颜,大口,黑色,身长六尺一寸”。《史记·周本纪》称后稷“为儿时,屹如巨人之志”。《帝王世纪》说:“文王龙颜虎肩,身长十尺,胸有四乳。”《雒书灵准听》称:“苍帝姬昌,日角鸟鼻,高长八尺二寸,圣智慈理也。”又《春秋元命包》云:“武王骈齿,是谓刚强也。”纬书的记载,真是越描越离谱。
自秦朝开始,历代记载皇帝样貌最多的是开国皇帝。秦始皇统一六国,乃不朽之伟业,可惜二世即亡,炎汉兴起,为前朝撰史,秦始皇便成为反面典型。司马迁是秦始皇坚定的黑粉,《史记·秦始皇本纪》借大梁人尉缭之口,形容曰: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蜂准挚膺”与“豺声狼心”,从此便成为形容长相狰狞、阴险狠毒的代用语。最奇葩的是汉高祖刘邦,司马迁《高祖本纪》称:“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河图》云:“帝刘季口角戴胜,斗胸,龟背,龙股,长七尺八寸。”《三国志》中说刘备:“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隋书》记载杨坚:“为人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长上短下,沉深严重。”《陈书·高祖本纪》记载,陈霸先身高七尺五寸,额头隆起,手长过膝,有帝王之相。《旧唐书·太宗本纪》说有书生自言善相,称李世民:“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西夏书事》说李元昊:“及长,圆面高准,身长五尺余。”《宋史》说宋太宗赵光义:“……隆准龙颜,望之知为大人,俨如也。”《金史·太祖本纪》谓完颜阿骨打“举止端重”。《元史·太祖本纪》更称:“初,烈祖征塔塔儿部,获其部长铁木真。宣懿太后月伦适生帝,手握凝血如赤石。烈祖异之,因以所获铁木真名之,志武功也。”总之一句话,就是这些帝王胎里自带帝王相。
明孝陵挂着一张开国皇帝朱元璋奇丑的马脸画像。朱元璋出痘不谨,落下了麻子脸,下巴很长,额骨稍凸,俗称马脸、驴脸、鞋拔子脸、猪腰子脸等。但《明史》称朱元璋“姿貌雄伟,奇骨灌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完全是另一副样子,明朝人张翰《松苍梦语》中也称:“太祖之容,眉秀目炬,面如满月,须不盈尺,与民间所传奇异之相大不类。”这就让我们吃瓜群众难以判断孰是孰非了。
这些对历代帝王的记载,千奇百怪,异于常人。而且,“隆准龙颜”“举步岳重”这些词逐渐成了皇帝的专利,平民百姓如果来形容自己,可就犯了杀头之罪。这些规划固定、不似人样的重词,到了清代就用到了僵化智障的程度了。《清实录》中记载的诸帝模样,都似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人俑,虚悬模糊,了无生气。但我们可以通过朝鲜半岛出使中国的使臣的记载,看看清代皇帝长相如何,究竟是龙颜隆准还是凡骨伧夫。
二
朝鲜半岛长期以来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使臣往来,络绎不绝。入清以后,朝鲜以“小中华”自居,视清朝为“虏廷”,视满人为“子”。但他们一边痛恨清朝,一边又想去观光玩赏,如果有幸见到皇帝,那更是梦寐呓想之事。如正祖八年(乾隆四十九年,一七八四)随谢恩使行赴中国的金明远《燕行录》称“余游燕涿,有九恨”,“不见皇帝”为其中之一。正祖十五年(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随冬至兼谢恩行使团入中国的金正中一行,返国至玉田。其《燕行录》曰:
其西扁夹室,有皇帝御溷,四壁涂以菱花纸,中置沉香牏板,极其干净。舌官金宗吉来言曰:“往年皇帝举动后,翌日来此室,见皇帝之遗矢。”洪礼卿曰:“君何不持去?”众皆大笑。余曰:“其矢香耶?恶恶臭,人情之所同,而子以皇帝之粪,夸道于众中,皇帝之贵于今日始也。”
即幸能见皇帝“遗矢(屎)”,也可以“夸道于众中”。而要见到真皇帝,那更为极其罕见难得之事。
清崇德五年(明崇祯十三年,一六四0)冬至行书状官李元镇在其《闻见事件》中,描述在沈阳参宴时见皇太极曰:
班南当中设一幕,置酒樽茶罐,其南左右各陈乐器,有执笙簧者,必汉人也。右边别有围帐藏戏大吹打。皇帝出,乘半肥中白马,左右无执靮者,着清脑包黑豹裘,左手揽辔,右手弄鞭,信马而来。前有仗马二双,张曲柄黄伞,如华盖杠星之状,必汉人所造也。
这是对宴会场景与皇太极装束的描写。《燕行录》中对顺治帝的记载较少,唯孝宗七年(顺治十三年,一六五六)以陈奏使正使第十二次入中国的麟坪大君李,其《燕途纪行》记十月初三日诣阙时景象曰:
余从蒙王入坐殿西。细看清主状貌,年甫十九,气象豪俊,既非庸流,眸子暴狞,令人可怕。
顺治帝一代枭雄的形象,通过李氏的记述得以表露无余。
康熙皇帝在位日久,燕行使笔下记载颇多。如康熙元年(一六六二)进贺兼陈奏行书状官李东溟《闻见事件》称,在诣阙参贺礼时,见皇帝“年今九岁,壮大如十二三岁儿”。又康熙五年谢恩兼陈奏行书状官孟胄瑞《闻见事件》记录,在行朝参礼时,“殿内见皇帝起立,身长已如成人”。
以上两位对康熙帝的记载,虽然都很简略,但我们了解到康熙在少年时期,身体发育,超乎常人,这是极其珍贵的记录。又显宗十年(康熙八年,一六六九)入北京的冬至使闵鼎重《燕行录·闻见别录》的描摹,则要具体得多。其曰:
清主身长不过中人,两眼浮胞,深睛细小无彩,颧骨微露,颊瘠颐尖。其出入辄于黄屋中,俯身回望我国使臣之例。性躁急,多暴露,以察为明,惩辅政诸臣专权植党之患,诛杀既多,猜疑积中,无论事之大小,必欲亲总。
闵鼎重对康熙的描述,显然是一个“反派”人物的形象。又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二),金昌业记载,在畅春园,康熙帝命朝鲜武人柳氏射箭。《老稼斋燕行日记》记当时场景曰:
皇帝向西盘膝而坐,广颡,颐稍杀,疎髯犯颊而斑白,雌雄眼,神气清明。其衣帽皆黑,与凡胡无异。……皇帝亲射,始见其身长可七八尺。
又景宗元年(康熙六十年,一七二一),陈奏奏请兼三节年贡行书状官俞拓基《沈行录》记其所见康熙帝之面貌曰:
胡皇盘膝坐,所戴帽与常人同,而顶嵌大珠;衣亦如常人,而色黄,两肩及胸背贴盘龙圆补子。面铁色,眉目精明,鼻梁小曲,须少而胡髯则疎,颐下杀,耳大,肌肤膨急,年今四十四云。而无甚衰相,眼视有英敏意,而欠包蓄,语时多有笑意,顾向余言,而不可解听,旋又以汉语云云。语脉略可辨,而既未可,随问辄对,无所碍滞,则或对或否,必致疑恠,故亦一例听,若不闻,则又向旁立者有所云云。
这些对康熙皇帝的描述,远比中国史书所记仔细明切,他们笔下的康熙帝,是一个自小发育超过一般儿童,而中年时身高体态与常人无异,但广颡颐杀、疏髯早白、眉精耳大、英敏含笑,甚至有点儿“带货大叔”的感觉。
朝鲜英祖五年(雍正七年,一七二九),随谢恩行入中国的金舜协,有幸在乾清宫见到雍正皇帝。其《燕行录》曰:
首敛气,望见雍正摄貂裘,戴豹帽,项垂念珠,据交椅而坐,其间才三间云矣。举首仰瞻,虽不得仔细看,而颜貌丰硕,而极其端雅,但声音强亮异常矣。
燕行使对雍正皇帝的记载,笔者所见并不多,似仅此一条。
乾隆帝居大位六十年,而其间清朝与朝鲜之间往来又极其频繁,所以使臣对乾隆帝的记载,远比其他清帝要多。如英祖三十六年(乾隆二十五年,一七六0),以进贺兼谢恩行副使身份入中国的徐命臣,其《庚辰燕行录》记候驾时看乾隆仪仗曰:
皇帝面稍圆而瘦,色黄而不白,似有精神。今年五十,而无老态。衣玄狐裘,戴外黄内貂之帽,骑灰色马。
朝鲜正祖二年(乾隆四十三年,一七七八),随谢恩兼陈奏行使团入中国的李德懋《入燕记》中,转述上、副使在五月二十七日见到的皇帝容貌曰:
皇帝见上、副使俯伏路旁……面白晳,甚肥泽,而无皱纹,须冉亦不甚白,发光闪烁云。
又乾隆四十七年,乾隆帝东巡沈阳,朝鲜问安行书状官南鹤闻《闻见事件》记其所见曰:
新台子接驾及文德坊祗迎时,皇帝移时驻立,故得以详见。方面高颧,髭多髯少,唇如渥丹,顾瞻之际,风仪豪逸,红兜黑裘,特出万丛中,年近七十,而似五十许岁人,尤可异也。正祖七年(乾隆四十八年,一七八三)随圣节兼问安行使团入沈阳的伴倘闲良李田秀,其《入沈记》记载乾隆帝形象綦详。其曰:
清法以俯伏为不敬,臣下皆跽膝举头,故观瞻尤得详焉。皇帝年可六十许(皇帝时年为七十三),面胖而正方,耳珠至腮,一眼微小,眉彩甚疎而厚,黄须短少而无一白,广颡大口,隆鼻丰颐,声音朗朗如碎玉,真气动众,福相盈溢,帝王气象,故自不凡。而平生伟观此为上,首一举眼,而不觉此心之诚服矣。……言笑款款,显有和悦之容。……七十老人,能思六年之事,于万机之烦扰之外,精力之过人,亦可知也。
乾隆帝容貌举止,令李氏心悦诚服。又前述乾隆五十六年入中国的金正中记载,一行于腊月二十四日诣阙时,在路迎皇帝归。其曰:
三使臣跪坐路左,皇帝披纱帐俯视曰:“汝皆勿跪。”即起立。望之,……面大如镜,鼻柱隆然,眼光炯若曙星,微有细须而或白。时年八十有二,而若五六十岁人,乃知奇像异表,固出于寻常万万也。松园曰:“其面四方红润,而少无老人衰惫之气。”
又正祖十七年(乾隆五十八年,一七九三),谢恩兼冬至行书状官金祖淳《闻见事件》记曰:
皇帝状貌魁梧,声音洪畅,耳大而颊丰,口方而鼻隆,福气贵容,望之蔼然。最可希异者,今当九旬之年,筋力犹自康旺,行步不愆,须发少白,只如过艾未耆之人。庙谒坛享,不惮晓夜之劳动;冰戏灯观,无难风寒之触冒。禀赋之笃厚,于此可见。六十年安享升平,殆亦天之所命,而实非凡人之可及。
又正祖二十二年(嘉庆三年,一七九八),以冬至等三节年贡兼谢恩行书状官身份入京的徐有闻,其《戊午燕录》记载腊月三十日在乾清宫见太上皇乾隆帝曰:
太上皇着獤皮衣,衣裳下垂。……暂视殿上,上皇毛发甚衰,然方面大口,异于凡人。侍者六七人,华臣频频往来。副使回头视之,通官急止之,面有惊怯之心。
徐有闻此段记载非常宝贵,尤其是其记载太上皇之面容,恐怕是乾隆帝驾崩前最准确的记载,因为没隔几日,太上皇帝即薨逝。朝鲜使臣对乾隆帝的记载,从五十岁到其驾崩,我们可以看到一位白皙肥润、隆鼻丰颐、白发闪烁、声音洪畅、风仪豪逸而精力旺盛的帝王形象,令使臣惊为天人,这也让我们明白了“少无老人衰惫之气”的乾隆帝,退位时的不甘心与幕后干政的缘由了。
徐有闻同时记载,在见到乾隆帝的次日,上、副使入见新皇嘉庆帝,其曰:
至榻旁东向坐,御坐咫尺,皇帝以手执盏,使宦者以饮两使。新皇坐处甚近,虽不敢仰视,然赐酒之际暂视,手指甚细如白玉矣。
徐氏又记曰:
二十三日,大行梓宫自庆运宫移奉于景山观德殿,皇帝乘四人轿祗送,千官行三跪九叩头。使臣从人海中瞻望,皇帝虽在哀疚中,容貌白皙丰盈,四面平满,两耳向颊而别大,眼低,而身长八尺余,口角长大,温厚之气,仁慈之色,见于外貌。
从徐有闻的记载可知,嘉庆帝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纯祖元年(嘉庆六年,一八0一),冬至等三节年贡兼陈奏行书状官李基宪《燕行日记》中,记腊月二十九日,嘉庆帝祭太庙曰:
皇帝到使臣迎处,顾眄良久而过。望见皇帝颜貌丰硕,但少英气。衣帽制同凡人,而惟衣用姜黄色。
又纯祖十八年(嘉庆二十三年,一八一八),随进贺兼冬至谢恩使行入中国的成佑曾,其《茗山燕诗录》记载,正月初四日,嘉庆帝幸圆明园。成氏所见“今番皇帝例乘马,而因雨雪,乘黄屋,从轿中见其面白皙丰厚,隐隐可辨也”。
相对而言,嘉庆帝虽然也“颜貌丰硕,但少英气”,比乃父差了不止一截矣。李光载又描述道光帝面貌曰:
皇帝颜色近于黄黑,身长不过中人,牙齿皆落,下颧瘦尖,鼻高颐长,口广眼炯,瞥看容貌,无异凡人,而膂力则过人,能挽八力弓,能举四百斤,且于诸般武技,无不惯熟,彼人谓之“文武双全”。
又道光八年随进贺兼谢恩行入燕的从医无名氏曾记,道光帝“黄面上广下狭,短须无髯,颐长细眉,大口齿落,身长背偻,体纤骨秀,闻眼光射人,而恨未之见也”又纯祖三十一年(道光十一年,一八三一),随冬至等三节兼谢恩行正使郑元容入中国的佚名《燕行日录》称,十三月二十三日赴瀛台宴,“以马上回驾既近,龙颜果自与常人殊也”。
关于咸丰皇帝的面貌,《燕行录》中鲜有记载,只有道光元年进香行书状官朴台寿,其《闻见事件》记载当时为皇子的咸丰曰:
皇子只有一人,而今为十一岁,颇丰硕,有气力,七岁能骑射,嘉庆特赐黄挂子,以示宠异云。
同治皇帝的长相,哲宗十三年(同治元年,一八六二),随进贺谢恩兼岁币行使团入中国的李恒亿,其《燕行日记》曾记腊月二十八日,天子幸宗庙时所见曰:
大抵同治皇帝年今九岁,端坐玉辇。还之路,暂顾朝鲜使臣班,相距不过数步,瞻望咫尺,容貌端俨,眼采射人。辇军数十,肩舆而行,陪从三十余人,无尺寸之兵,而缓步随驾。祗迎诸臣,罗拜于御路之南边,绝无喧哗之声。另外,同治三年陈奏行首译李尚迪《闻见事件》称:
皇上春秋九岁,聪明歧嶷,日御讲筵,频接臣隣,多有令闻,而皇太后称制于内,议政王奕欣,军机大臣祁寯藻、倭仁、李鸿藻等,同心辅政,故虽多年调兵,外忧方殷,而都下晏如,少无骚扰之患是白齐。……
光绪二年(一八七六)入北京的李容学,在归国后向国王禀报时,无名氏未详《燕蓟纪略》,记载君臣有如下对话:
上曰:“皇上见之否?”上使曰:“太庙动驾时,再次祗迎仰瞻矣。”上曰:“皇帝体长威仪凡节如何?”上使曰:“坐于黄屋八人轿中,俯视于夹窗,而体长则以七岁,颇俨然矣。”
又高宗十八年(光绪七年,一八八一),冬至使书状官洪钟永返国后,高宗问以中国物情,以及中国与外国的关系,李鸿章等大臣事。其《 燕行录》记君臣对话曰:
上曰:“得见皇帝乎?”正使曰:“保和殿、西厂子宴,三次入参。赐宴后,必有劳问赐酒之举,赐酒之时昵近详赡矣。”上曰:“容貌果何如?”正使曰:“今为十一龄,而见其清弱,身体短小矣。”上曰:“今读何书?”正使曰:“曾以此问于朝士,而其铺张之说,不可信也。望之就之,恐未免蒙学矣。”上曰:“然则又不如同治也,念昔道光甚盛时也。”正使曰:“道光有人君气像,制治比今甚盛矣。”
又高宗二十四年(光绪十三年,一八八七),进贺兼谢恩行正使李承五返国复命时,其《燕槎日记》记录高宗问:“皇帝容仪何如耶?”承五奏曰:“眼有光彩,天庭高耸,而下颧则似不足矣。”
三
帝王深居皇宫,不接外物。即使朝夕相见的大臣,也是俯首跪地,战栗受命,如果仰首观瞻,则有刺王杀驾的嫌疑。而正史野记,皆不敢描述皇帝的长相。而历来画像,也只不过臆想摸索,连照猫画虎都算不上。朝鲜半岛使臣笔下的清代皇帝,因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因而记载真切,活灵活现。将燕行使文字所记清帝相貌,与清宫所绘诸帝画像比较,我们发现基本上是重合的相似的,这也充分证明了他们的记载是可信、可靠的。朝鲜使臣尤其是正、副使在清宫赐宴时,有临近观瞻皇帝与接受赐酒赐食的机会,他们的描述就更为真切。皇帝龙袍冠冕,端坐大位,居高临下,这种权威感与压迫感,以及宫廷筵宴的盛大场面,很容易让使臣产生巨大的落差感与发恍惚感,于是自心而生“帝王气象,故自不凡”的神秘感,也极其正常,并非完全出于崇尚心理所致。
在当代社会,政治领导人不再像古代帝王那样神秘,但他们出行仍然有专车专机,戒严警跸,与普罗大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他们形象的塑造与传播,无论是雕塑与画像,还是媒体和网络,虽然权力的象征和传播方式不断演变,但其背后的逻辑和目的,仍与古代保持着某种一致性。这种一致性不仅在于加强权威性和影响力,更在于构建一种与民众的共识和认同。我们研究古代帝王形象的塑造与传播,不仅是对过去的回顾,更是对当下的反思。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大背景下,如何有效地构建和传播政治领导人的形象,如何在尊重多样性和差异性的基础上实现文化的共鸣和政治的共识,是一件饶有意趣、发人省思的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