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断裂与延续:贵州新闻教育的曲折发展

2024-08-12张多朋

新闻研究导刊 2024年9期

摘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贵州新闻教育经历了从无到有,不断发展壮大的历程。文章以地方志、回忆录为史料基础,以“场域”和“教育场域”作为概念分析工具,梳理贵州新闻教育发展历程。研究发现,贵州新闻教育经历了萌芽、转型、发展三个阶段。萌芽时期,以申云浦为代表的南下新闻干部群体是贵州新闻教育的开创者,贵阳成为培养全省新闻干部的“摇篮”。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中期为转型时期,贵州新闻教育从培训班向新闻学校转型,初步形成“台校结合”和“报校结合”的教学模式。1966年,贵州省广播学校成立,标志着贵州新闻教育进入发展时期,其间几经波折,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迎来繁荣发展,新闻教育场域形成与巩固。贵州新闻教育的兴起与发展,彰显了新闻教育场域从政治场域和新闻场域中分化而成,与政治环境和媒介发展密切相关。

文章研究得出以下启示:一是作为行动者的政府、媒体机构、学校仍然在新闻教育场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是推动新闻教育发展的重要力量;二是南下干部群体在贵州建立党的宣传阵地,开展新闻教育,将老解放区的办报理念和新闻教育理念带入贵州,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成为培育新闻人才的重要保障;三是立足贵州发展新闻教育,有利于培养本地新闻人才,促进新闻业的发展。

关键词:贵州新闻教育;场域理论;惯习;培训班;广播学校

中图分类号:G219.2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09-0058-04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2023年度贵州省教育科学规划项目一般课题“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融入新闻传播学课程 思政建设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3B054;2023年度贵州省高等学校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 革项 目“媒体融合背景下深度报道课程教学模式改革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3385

新闻教育是培养专业新闻人才的社会实践活动,自诞生以来,就与中国政治环境、经济状况、新闻业的发展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贵州新闻教育是中国新闻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西南地区新闻教育发展的缩影,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贵州新闻教育经历了从无到有,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

文章以地方志、回忆录为史料基础,勾勒贵州新闻教育的发展历程。探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贵州新闻教育的起源,总结贵州新闻教育的发展规律和发展特点,对推动当代中国西部新闻教育史研究有重要意义,为当下贵州新闻教育的发展提供借鉴。

一、萌芽:南下干部的创举

什么是场域?布尔迪厄提出,从分析的角度来看,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在场域理论基础上,研究者提出“教育场域”,即“在教育者、受教育者及其他教育参与者相互之间所形成的一种以知识的生产、传承传播和消费为依托,以人的发展、形成和提升为旨归的客观关系网络”[2]。教育场域理论是场域理论的进一步延伸和发展,特征是引入并强调关系性思维。

本文将贵州新闻教育置于社会发展的宏大背景下,关注新闻教育与其他社会事物的普遍联系以及新闻内部各种要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分析教育自身的发展规律和逻辑。

贵州新闻教育场域的形成离不开南下新闻干部群体的推动,以申云浦为代表的南下干部是贵州新闻教育的开创者,贵阳成为培养全省新闻干部的“摇篮”。抗日战争时期,申云浦领导冀鲁豫边区的宣传文化工作,曾任区党委宣传部部长、《冀鲁豫日报》社长,被誉为“冀鲁豫边区的才子”。1948年底,华北局抽调大批干部南下,冀鲁豫日报社接受了配齐一个省(区)党委机关报架子的任务[3]。申云浦任南下支队政治部主任,带领冀鲁豫日报社人员南下创办贵州省委机关报《新黔日报》。社长刘子毅、副社长王立山、副总编辑张向阳等28名干部均为老解放区新闻干部。南下干部也在地方上担任要职,如原冀鲁豫日报副社长苗春亭任遵义地委宣传部部长。南下干部主导建立了贵州的新闻宣传网络,申云浦为关键人物。申云浦凭借自身的人脉、资历,获得进入教育场域的各种资本,包括教育资本、学术资本、文化资本、政治资本、社会资本与经济资本。

教育的产生是社会发展的需要。贵州解放后,新闻干部缺乏的问题越来越突出,新闻从业人员主要集中在贵阳,如新黔日报职工数占全省报界总人数的三分之一。此外,新黔日报和贵州人民广播电台设备较为简陋,技术人才尤为稀缺,严重制约了党的新闻事业的发展。贵州新闻业发展面临的困境并非个案,是西部省份的共性。这些省份地域辽阔,交通不便,党报发行较为困难,且少数民族同胞占较大比重,文盲占较大比重,许多地区政令无法及时下达,群众对党的政策不够了解。1950年,为改变部分省份消息闭塞的情况,中央人民政府新闻总署颁布《关于建立广播收音网的决定》[4]。紧接着,贵州省委宣传部发布《关于加强广播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县普遍建立宣传站,配备专职收音员,充分利用无线电广播这种现代化的宣传武器[5]341。

为各县、区培训收音员,是省委宣传部开展新闻干部培养工作的直接原因。1950年11月,省委宣传部举办收音员训练班。1951年3月,贵州省人民政府新闻出版处举办新闻从业人员训练班。此外,1949年12月,二野五兵团政治部在贵阳师范学校内开办“贵州文艺新闻训练班”,学员150多人,仅有少部分人分配到新闻宣传部门,大部分学员转入贵州省军区政治部文工团[6]。从全国范围来看,举办训练班是较为普遍的做法,如1950年,云南、湖北、陕西等省份均举办了广播收音员训练班,为建立广播收音网培养人才。

“惯习”是布尔迪厄场域理论的重要概念,惯习来自个人和群体长期的实践活动。在长期的新闻教育实践中,中国共产党探索出新闻教育的“延安模式”[7],成为一种惯习,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新闻教育产生重要影响。从举办训练班的教育实践来看,属于应用型人才的培养,具有以下特征。

一是政治学习和业务学习并重,新训班政治类课程包括时事社会发展史、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土改政策、民主集中制与群众路线;业务课程涵盖人民新闻事业基本观点、报纸工作、采访工作、广播工作。收训班除了新闻业务理论,由贵州人民广播电台技术干部讲授直流收音机性能和使用及简单的维修技术。

二是授课人员均为党的高级新闻干部,如申云浦、刘子毅、何力夫等人。

三是培训时间短,约一个多月,注重实效,干部教育面向整个贵州地区。

新训班学员学习结束后,30多人分配到新黔日报社,部分人员前往贵阳人民广播电台、省新闻出版处、遵义报社工作[8]。收训班培训各县、区收音员61人,为贵州建立的57个收音站开展宣传工作奠定基础[9]184。短期培训班虽然条件较为简陋,但是取得良好的社会效果,如学员方飞特别重视技术课,对老师讲解的无线电原理、收音机维修方法和操作技术进行钻研,成为思南县委专职收音员,抗美援朝期间,该县曾组织2000人的广播大会[10]。

二、转型:新闻学校的雏形

惯习并非单纯地复制经验,而是以一种独特的、创造性的方式,再生、重建和改造社会条件的一种主动性的动力因素[11]。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如贵州等西部省份缺乏办学经费,新闻人才紧缺,绝大部分省份主要以培训班的方式培养新闻干部,学员毕业后直接由国家分配,成为一种固定的人才培养模式。但是,这种短期培训模式存在弊端,难以适应当地新闻业的快速发展。

20世纪50年代,贵州将发展广播收音站作为一项重要工作,但是各县收音员缺额较大。因此,贵州人民广播电台成为贵州技术人员培训中心,向全省培养和输送技术人才,这种培养方式即“台校结合”。

1955年1月,开办技术人员训练班,学期一年,上半年集中上课,下半年以实践为主,学员19人。1956年2月,举办全省有线广播技术训练班,每县选派3人,200余人参加学习,训练班结束后全省三分之一的县建成了广播站。1957年,省电台制定了《技术干部初步规划》,成立贵州省广播干部训练班,学员以县、区广播站技术员为主,共150人,学习8个月,其间安排学员到各县广播站实习[9]440。收音员经过培训后,承担县域内收音员的技术培训,1955年,施秉县委宣传部举办农业社和少数民族地区收音员训练班,培养苗族收音员4人,汉族收音员2人[12]。省电台在举办训练班的基础上,逐步探索出一条适合贵州新闻教育发展的道路。1957年前后,以培养技术人才为目标的训练班初步具备广播学校的雏形。

1958年9月,贵州日报社业余新闻学院的成立,以“社校结合”方式开展职工教育。学院的创办受到三方面因素影响:其一,报社人才学历结构的变化。1954年至1956年,报社吸收4名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生,15名中师毕业生,15名应届高中毕业生,15名初中生到编辑部和电台工作[13]244,科班出身的新闻系毕业生较少,大多数人仅有高中或初中文化水平。其二,报刊邮发网络的建立,《新黔日报》发行量由2000份发展到1956年的38209份[13]191,报纸发行量的扩大对报纸的文章质量有了更高的要求。三是1957年从基层挑选干部来当编辑记者,这些干部在原单位写工作总结报告是能手,到报社做编采工作却是外行,不经培训,无法胜任编辑部工作[14]。

业余新闻学院是报社内部的业务学习学校,院长为报社总编辑陈健吾兼任,报社部主任为授课小组成员。根据教学计划,学员每周学习6-8小时,邀请社外名人专家授课,作家蹇先艾曾应邀讲授作品分析课。这说明报社已经意识到短期培训班所具有的局限性,注重系统性和长期性开展新闻教育。

较为遗憾的是,1958年7月,贵州人民广播电台申请建立贵州省广播学校,省委宣传部批复“广播学校可暂不办”。但短期新闻训练班向专业新闻学校转型是大势所趋,1959年,北京广播学校正式成立,其前身是中央广播事业局技术人员训练班。1960年,广西广播学校成立,隶属广西广播管理处管理,设新闻与技术两个专业,学制2~3年[15]。这不禁令人疑惑,贵州广播学校为何可暂不办?除了受办学经费影响,与当时的广播管理密切相关。1956年,国务院要求各省设立广播事业管理机构,负责全省农村广播网的管理,贵州省人民委员会广播管理处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省电台和管理处实行台处合一的体制,电台台长兼管理处处长。广播管理处的工作任务之一即培训编播技术人员,对地方广播站给予业务和技术上的指导。

转型时期,贵州省人民委员会广播管理处承办训练班成为主要教育方式。1959年举办播音员训练班,开始培养专业播音员。1959年至1960年,共开办贵州省广播干部训练班3期,训练班学员除了县技术骨干,还有国营工厂的宣传人员,并安排学员实习。管理处还与地方进行协作,共同举办培训班,如1960年派技术人员前往铜仁,培训区广播站工作人员51名。1966年,贵州日报社和贵州人民广播电台联合举办贵州省新闻训练班,从农村和工厂选调青年知识分子进行培训,由报社资深的采编人员讲授新闻基础知识课程。训练班结束后,有70人分配到报社工作。

除了举办训练班,创办专门的刊物,是人才培养的重要补充。一方面,1950年,贵州人民广播电台创办《广播通讯》,初期印数400份,发往各县收音站[5]278。1958年,《广播通讯》改为月刊,广泛刊载新闻理论文章,指导广播稿写作,交流通讯工作经验,对于提高采播人员和通讯员的业务能力具有重要作用。

另一方面,贵州日报社创办《通讯业务》,20世纪60年代改名为《贵州日报通讯》,有利于提高通讯员写作水平,改进报纸工作,是全党办报的重要体现。专门刊物的出现,促进专业知识的传播,形成具有专业知识的新闻群体,为设立新闻学校奠定基础。

三、发展:广播学校的成立

布尔迪厄将现代性描绘为一个半自主和逐渐专业化的行动场(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生产场域)不断分化的过程[16]。贵州人民广播电台是全省的广播管理机构,是一个媒介宣传组织,还是广播技术人才培训的学校,是重要的政治场域、新闻场域、文化生产场域。一旦时机成熟,文化生产场域就会从中分化,形成新的教育场域。

1965年,贵州省广播事业局向中共贵州省委、省委宣传部、省教育厅申请创办贵州省广播学校,1966年省教育厅正式批复准予创办。省广播学校的成立受到以下因素影响。

其一,政府机构职能调整,给单独设立广播学校提供契机。1962年,省电台党组决定贵州广播干部训练班、技术科、业务科合并,统称业务科,业务科职能得以扩大。1965年6月,省的广播管理体制变为局台合一的体制,撤销贵州省人民委员会广播管理处,成立贵州省广播事业管理局。

其二,1963年至1964年,贵州广播技术训练班先后招收22名高中毕业生,学习时间为2年,大专毕业,为成立广播学校积累经验。

其三,20世纪60年代,贵州人民广播电台开始筹建贵阳电视台,抽调12名技术员前往北京厂家学习电视技术,最终在1968年,贵阳电视试验台(贵州电视台前身)正式开播。省级电视台的开办和广播业的进一步发展,亟须培养一批技术型人才。

其四,举办训练班作为权宜之计,难以为贵州新闻业的发展提供人才储备,20世纪60年代,贵州日报社派遣多名中层干部到人民大学新闻系学习新闻知识。

贵州省广播学校致力于培养专门的广播和电视技术人才,有利于专业知识的积累和专业教学团队的形成。但学校发展历程,却极为曲折。初创时期,受有关因素影响,当年计划招生100人,实际入学新生仅有33人,学校于1969年停办。1973年,广播学校复办,招生规模达到200人,开设电视、调频和无线电广播两个专业,学制2年。1977年,广播学校确定中等专业学校体制,纳入全省统一计划招生序列[17]。1983年,广播学校改为“贵州省广播电视学校”,学校总规模350人,开设电视调频、无线广播、广播电视技术三个专业。从办学经费来看,1973至1983年,由国家拨给的经费和专用款145.9万元,学校发展始终受到办学经费的限制。办学场地狭小,师资力量难以扩大,1983年教职工36人,其中教员18人,招生规模也受到影响,学校办学期间,招生学生11届,共计568人[18]。

贵州省广播学校发展面临的困境是地方院校的共性,却也为贵州高校开办新闻专业积累实践经验,1987年贵州大学开设新闻学本科专业,贵州新闻教育迈入全新阶段。

四、结语

梳理贵州新闻教育的发展历程,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贵州新闻教育始终贯穿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政治教育与新闻理论、业务教育并重,主张培养技术型人才,强调新闻实践,新闻教育服务于当地的社会发展。

其次,贵州致力于发展本省新闻教育,有利于培养本地的新闻人才,为新闻业的发展提供智力支持,推动新兴媒介技术在贵州的扩散,甚至转变为经济发展的推动力量。

最后,贵州新闻教育的曲折发展历程,彰显了新闻教育场域从政治场域和新闻场域中分化而成,与政治环境和媒介发展密切相关。时至今日,作为行动者的政府、媒体机构、学校仍然在新闻教育场域中扮演重要角色,是推动新闻教育发展的重要力量。

参考文献:

[1] 皮埃尔·布迪厄,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134.

[2] 刘生全.论教育场域[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6(1):78-91.

[3] 《冀鲁豫日报史》编委会.冀鲁豫日报史[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141.

[4] 新闻总署发布关于建立广播收音网的决定[N].人民日报,1950-04-23(1).

[5] 胡世徽,张湘绮.最是难忘的一页:回忆心得选[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278,341.

[6] 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贵州省志·文化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417.

[7] 周光明,王琦.略论新闻教育的“延安模式”[J].编辑之友,2021(1):102-109.

[8] 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贵州省志·报纸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365.

[9] 贵州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贵州省志·广播电视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184,440.

[10] 方飞.方飞老年学研究文集[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192.

[11] 宫留记.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9:147.

[12] 贵州省施秉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施秉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934.

[13] 高宗文,刘学洙.贵州日报50年[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191,244.

[14] 彭邦卿:编辑部是大学校[J].贵州日报社史资料专辑,1999(17):9.

[15] 广西壮族自治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广西通志·广播电视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363.

[16] 罗德尼·本森,艾瑞克·内维尔.布尔迪厄与新闻场域[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3.

[17]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贵阳市南明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南明文史资料选辑:第16辑[M].贵阳:政协贵阳市南明区文史委,1998:91.

[18] 贵州省广播电视简史资料[M].贵阳:贵州省广播电视厅,1985:64-67.

作者简介 张多朋,讲师,贵州黔南科技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院长,研究方向:新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