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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写生·生成:三次中国画写生观念与实践的变革

2024-08-09魏铭

艺术大观 2024年15期

摘 要:近现代西学东渐的思想打破了中国画传统写生观的形式。传统画家结合西方绘画技法,探索中国绘画发展的新路径。近代以来,中国画一直面临着改革的问题。如何在新时代背景下保持中国画的独特性和民族性,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重要课题。通过对中国画写生观发展脉络的梳理,结合对近现代写生实践轨迹的阐释和对比,可以明确在科技发展、文化多元、意识多变的新时代,中国画写生观及实践对于当代中国画艺术语言的多元化和视觉角度的独特性具有重要意义。阐释当代中国画如何发挥社会功能,以变应变,借古开今,在扎根传统土壤的基础上,彰显民族艺术魅力,让中国画成为民族文化的独特象征。

关键词:写生观;人工智能;当代中国画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905(2024)15-00-03

中国传统绘画中对于写生的定义往往存在于中国传统的宗教或美学思想中。直到宋代之后,写生才逐渐被画坛所重视,但对于写生的界定还比较模糊。直到20世纪初中国画坛受到西方思潮冲击,西方绘画技法逐渐得到认可和推广。写生,这一西方技法才逐渐被人们所熟知,随之中国传统绘画也开始发掘、比较中西写生观念的差异,并取长补短,丰富中国画的创作技法。写生对于20世纪的中国传统绘画,特别是山水绘画创作发展来说,是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直至20世纪80年代,实践的拓展,观念的改变,让传统写生观发生颠覆性的转变。全球化发展的当代,文化的同一性越来越普遍。中国传统山水画如何在保有自己本色的基础上,与科技共荣,与时代共生是一个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写生,作为艺术创作的先行者,吸纳多样的艺术元素,丰富创作语言,成为其重要的使命。

一、传统中国画写生观的内涵与演变

写生,即“写”天地造化。在中国山水画的语境中,写生不仅是对自然物象的直接描绘,更是一个深入体验自然生机、探索生命运动之理的过程。这一过程蕴含着对自然之生气、生机以及生生不息精神的深刻理解和体验。杜甫在《画鹘行》中写道:“写此神骏姿,充君眼中物”,诗人赞叹画师精湛的画技,这里的“写”则可作摹画、绘画之意。“生”则强调自然生命的律动和变化。《周易·系辞》曰:“天地之大德曰生”,意指天地不仅孕育了万物,而且持续不断地为万物提供生长的条件和动力。强调了人应该通过观察天地自然的现象来探寻宇宙间的奥秘。这与中国古代传统审美思想有着密切关联,也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精髓[1]。

在中国画独特的写生理念中,写生、临摹、创作历来密不可分。中国画古时称丹青,近代开始称水墨画。其以精湛的技法、深厚的思想在世界艺术领域中独树一帜。东晋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的思想,奠定了中国画创作的主旨。但他的《摹拓妙法》却是以临摹为主的著作。可见,摹古的发展应早在魏晋之前。对于摹古唐代张彦远认为这是“画家之末事”。虽如此,也未曾否定摹古对于画家的价值和意义。唐代彦悰《后画录》中有: “唐殷王府法曹王知慎:受业阎家,写生殆庶。用笔爽利,风采不凡。”这是古代画论中第一次准确出现“写生”这一词汇。

写生思想产生几乎和摹古时间相仿,古时甚至将摹古与写生等同看待。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画创作中对于写生与摹古没有明确的认知。五代时期画家滕昌祐提出了“工画而无师,惟写生物”的写生概念。对于“自然”和“意境”的融合,写生一直作为媒介,推动山水画绘画技法的革新和发展。在西方绘画中写生是最为基本的练习方法和学习途径,包括了人物、风景、静物等多种类型。事实上,中国画中的写生也有山水、人物、花鸟之分。虽然中国绘画史上单纯写生的作品较少,但从历代山水画作品中,都能窥见画家对于自然山川的观察以及笔法技巧的探索[2]。

中国传统写生思想包含“写意”与“写真”两层含义。在艺术表现上,中国传统绘画更侧重情感和技法的传承,而非是对画家专注度、观察力等能力的锻炼。古代对写生的认知较弱,相较而言,摹古反而备受关注。特别是清代摹古成风,缺乏创新思想。这就决定了中国传统写生实践更偏重于主观性。因此,古代写生相对而言是缺乏客观性和科学性的。

二、近现代中国画写生观的探索

近代以来,中国画坛受到西学东渐思想影响,关于中国画如何革新与发展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写生,这一西方绘画中的技法,逐渐融入中国传统绘画实践中。中国传统绘画在西方艺术思想、创作语言、表现技法的影响下,逐渐脱离古代写生思想的束缚,开启了近现代中国画写生的新探索[3]。

(一)近代中国画写生观念和方法转变

1.媒材变化

关于毛笔的起源,近代学者认为,毛笔早于蒙恬故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唐宋时代毛笔的发展达到一个顶峰。明清之后由于西画的传入,毛笔的运用逐渐衰落,其原因主要在于它的使用条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发展。清光绪年间,铅笔随着一些外国传教士、商人和学者传入中国。随着铅笔的普及,其携带方便,成本低廉,对近代写生产生巨大影响。近代许多传统画家都运用铅笔进行写生,如蒋兆和、徐悲鸿、赵望云等。可见,西画工具的传入并没有限制传统写生创作,相反还为传统绘画提供了一定的便捷途径。

除了笔的改变,纸张的变更也显而易见。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随着西学东渐的潮流,许多中国画家和学者开始接触和学习西方绘画技法。在这个过程中,随着绘画材料和工具的不断引进,素描纸的广泛使用,为户外写生创造了条件[4]。

从媒材的变化来看,画家直接进行室外创作,更深入地进行自然观察。传统默记、游历的写生方式被彻底颠覆。中国传统写生开始了向近代写生的转变。

2.观念革新

20世纪初,以徐悲鸿为代表的画家群体,推行西方古典写实主义。同时也将西方“模仿说”这一概念引入中国。它打破了传统观念中“写意”与“写真”的平衡。近代传统写生绘画创作逐渐偏重“写实”。

而中国最早将西方写生画法引入美术教育的是李叔同先生。他曾经在东京美术学校留学,对西方的绘画艺术有着较深的了解和认识。1902 年颁布的《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其中明确规定,艺术科要学习阴影法、射影法、远近法和几何等相关的知识。到1903年时,“癸卯学制”实行新式的学校教育,图画课是其中的必修课,并且还将其纳入各类教学和不同层次的教育中,与此同时还增加了大量的西方现代科学的内容进行教学。在强调西方绘画技巧的过程中,写生也被重视起来。潘致中在1926年广东国画研究会编的《国画月刊》中提出了“中国画即写生画说”,这里的“写生”已经在一种中西艺术比较的宏观视野下,而不是古典情境中的视角来定位了。1935年,南京的谢海燕在《西洋山水画史的考察》一文中,将“西洋山水画”嵌入“中西美术”特别是“中西山水画”发展的历史框架中,其论述一开始就是以中西比较的方式展开的。1946年吴作人就写过一篇《中国画在明日》,“主张写实,反对逼真”。这里的“实”是真实,而“逼真”却并不一定是真实。它可以是模仿的逼真,但写生最珍贵的在于对景写生,通过观察自然提升自身心境。这种观念影响了几代后来的画家[5]。

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20世纪40年代以张大千为代表的一批画家,如孙宗慰、关山月、庞薰琹、司徒乔等,先后进入西北,深入生活,详细记录了西北的山川走势,风土人情,进而带动西行写生的热潮,这是近代写生观念转变之后,画家群体自发形成的大规模写生实践活动。这一实践活动不仅丰富了画家艺术语言,也体现出画家在战争环境中,对于和平生活的向往,对于传统文化的崇敬。

3.方法更新

近代画家的实践为我们提供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方法。第一,遵照西方观念的写生方法,如徐悲鸿所主张的。他强调发展“传统中国画”的改良,并立足中国现代写实主义美术。他提出的“七法”参照了南齐谢赫的“六法论”,融入了西洋绘画的艺术法则,主张采用讲求透视的西法写生。俞宗杰曾非常明确地提出了关于写生的理论主张:“写生不独要描写自然,且需把自己对于事物的感觉放入中……”又说:“写生可以使观察精密,这种练习,不单是画家所应有的,他们没有这种练习,观察不能精密,故不能享受真正的美的意味。”可以看出,俞宗杰这里说的“写生”实际上是从西方学习而来的,“以自然的形态为主,用诚挚活泼的手法描写自然的空气和光线”,这是名正言顺的“西画写生”。第二,用民族传统的画法写生。面对西方艺术思想的冲击,传统山水画家从实践到理论对传统写生进行革新。胡佩衡提出“古法写生”,赞同运用写生改造国画,但反对崇洋媚外。傅抱石则将个人写生的心得归纳总结成理论。他把写生过程分为四个步骤:游、悟、记、写,并对四个步骤的关系进行了非常清晰的解释。这些探索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突破创新的最好例证[6]。

(二)现代中国画写生观和技法的继承与突破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转折点。对传统思想的重新解读,对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定位,为中国画的变革提供了前提。李小山先生的《当代中国画之我见》提出“中国画发展穷途末路论”,在当时的画坛引起强烈的争议。这篇文章让人联想起陈师曾的《文人画之价值》。不同时代背景下,同样受到西方艺术思潮的影响,观念、角度却有所不同,但不难发现中国画的理论依据已经悄然转变。当代写生思想观念上获得极大解放,呈现出鲜明的开放性、现代性特征,这不仅是对中国画改革的探寻,也是当代艺术家对自我的探索。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从民族性的传承性问题探讨转向借助符号、观念进行现代东方美学的构建。画家除了重视写生的真实性,也重视其主观意识的表达,和传统“写意”的不同在于,古人强调借景抒情,是几乎完全脱离现实景致的情感抒发。而现代写生是在尊重客观环境的基础上,结合传统精神,以此表达主观感受[7]。

贾又福的观化山水,是从传统中来,以自然造化为源泉,重视笔墨语言的创新,并以自己感情最深厚的地域为突破口,传承传统山水的畅神论,立足于自然造化。他以现代的山水语言诠释着传统,响应时代的变革。面对祖国大好河山,怀着对祖国的深情与对山水画艺术的澎湃激情,创作出了山水的新风貌。在时代浪潮下,他坚持传统艺术,同时结合时代,深入自然,大胆创新,使中国画得以长足发展。

三、当代中国画写生观的生成图像语言

随着时间的沉淀和信息技术的发展,中国画的写生内涵被不断扩充,写生观念也与当代的审美意识融合,得到了相应发展。20世纪80年代,计算机图形学的崛起推动了数字艺术的发展。随着数字时代的到来,各种绘图工具层出不穷。1950年,著名的图灵测试诞生,1956年,人工智能问世。经过漫长的发展,2018年10月,由法国艺术团体Obvious用生成对抗网络(GAN)生成的名为《爱德蒙·贝拉米肖像》的AI作品以43.25万美元的高价成交,标志着艺术进入了数智时代。艺术创作从传统的临摹写生转向了图像生成模式[8]。

图像生成模式即一种计算程式。它的历史可追溯到1960年代,当时主要通过数学模型和算法来生成图像。近年来,深度学习技术的突破性进展,特别是生成对抗网络(GANs)的出现,极大地推动了图像生成技术的发展,涵盖了多个方面。艺术领域包括生成对抗网络、神经风格迁移、深度学习图像修复、数据可视化艺术、互动艺术等。这些技术为艺术家提供了全新的创作工具和表达方式。艺术家的创作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通过实践、理论、想象、情感等复杂要素构成的。能够将这些复杂因素归纳并上升为理性思考,并最终形成作品。写生,是最好的途径之一。在AI技术中,数据可视化技术对写生创作有着重要的影响。写生不再只是单纯的户外创作,还可以通过科技产品记录环境,为写生创作提供更多的素材和条件,使写生创作形式更具多元性和交互性。当然,写生即写万物之变,始终要以自然为根本。深入自然也是获得艺术创作灵感的源泉。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和应用场景的不断拓展,如何在创作中融合AI技术是未来艺术领域面临的重要问题。找到科技与艺术的平衡是当代中国画面临的重要课题[9]。

四、结束语

《易经》中对于“易”的解释就有变化之意。不易,即变中有不变,不变中有变化。这一传统思想,对于当代中国画的发展同样适用。如果说传统写生思想是“写意”与“写真”,近现代写生偏重“写实”的话,那么数智时代的写生则是“写变”。数智时代,变化日新月异。与其在追寻事物外在变化之象中迷失,不如寻找变化背后的规律和本质。唯如此,才能更深刻地认清艺术创作的意义。中国画的写生,无论是观念的转变,还是实践的探索,其根本始终没有离开中国的传统文化土壤。这也是中国画不断革新始终坚持的根本,即民族性。只有坚持这一底色,中国画才成为民族艺术的象征,才有长远的发展之路。

参考文献:

[1]周积寅.中国画学精读与分析[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

[2]王伯敏,任道斌.画学集成(明-清)[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2000.

[3]鲁虹.现代水墨二十年[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2.

[4]张彦远.历代名画记[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

[5]陈德述.周易正本解[M].成都:巴蜀书社,2012.

[6]廖仲安,李华,李景华.唐诗一万首[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

[7]素颐.民国美术思潮论集[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4.

[8]万新华.大师谈艺录——傅抱石谈艺录[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19.

[9]鲁虹.中国当代艺术史:1978-2008[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