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极光之旅：可遇而不可求的体验

太阳活动进入峰年，冰岛北极光旅游的宣传力度也加大了。然而，并不是所有去追光的人都能如愿。

在外界看来，北极光似乎每晚都迈着舞步横穿冰岛的天空。冰岛航空公司的广告里，飞机从夜空垂下的发光幕布前飞过。社交媒体上，游客凝望着高悬于头顶之上的绿色光带。甚至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部分废物回收箱上也能看到北极光的图案，意在号召人们“保持冰岛清洁”。

过去十几年里，一个以北极光为核心的产业综合体在冰岛蓬勃发展。很多人租车自驾去观赏北极光，也有人乘坐大巴、小巴或者吉普车前往。游客可在当地聘请私人导游、体验乘船巡游、探索天文台大本营，还可以参观博物馆。然而，北极光可遇而不可求。

“有时候，游客会满怀期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点亮北极光’，”冰岛气象局的预报员比约恩·埃纳尔松笑着说，“好像我们能在幕后操作开关似的。”今年年初，追光而来的游客格外失望。

每逢太阳表面耀斑大爆发，释放的带电粒子涌入地球磁场，此时最能清楚地观赏到北极光。太阳活动周期平均约为11年，今年逐渐接近本轮的峰值，于是有人以为北极光也会迈入峰年。

科学家们或许已疲于解释：太阳活动增强并不一定意味着北极光会更亮、更频繁，而是说北极光可在较平常更南的地方看到。

话虽如此，但这对冰岛意义不大。其实，在冰岛人和科学家们看来，今年并不会出现特殊情况。北极光仍将时有时无，一如寻常。

| 追光而来终落空 |

一如寻常的北极光本身就非同寻常，所以游客才会络绎不绝地来追光。

今年2月，阿梅莉亚·尼伦贝格也跟着凑了热闹。整整四个晚上，她在雷克雅未克及其周边地区寻找空中洒下的微光。

尼伦贝格兴致勃勃地订了机票，毕竟今年是观赏北极光的最佳年份呀！结果，随着了解的深入、航班的临近，尼伦贝格的期待也渐渐破灭。各位科学家和导游心平气和地指出，近期空中多云，太阳活动似乎处于平静状态。

“雷克雅未克短途游”是当地一家旅游经营商，就在旅行团出发的两天前，其首席商务官因加·里克特发来了邮件：“仅为告知您，预报的情况不太好。”但她补充道：“可能还会出现变化。”

导游和游客通常依靠北极光预报来追光，预报的内容覆盖天空云量和太阳活动。人们就像即将举办户外婚礼的新娘一样，不断查看最新的预报信息。

有的平台免费提供北极光预报服务，比如冰岛气象局和“冰岛之夜”网站，后者还预报空间气象。有的平台则会收取费用，比如及时向游客发送提示信息的“极光预报”网站，每年收费12.99美元。还有很多游客直接去社交媒体搜索，因为上面总有追光爱好者如饥似渴地交流所见所闻。

然而，运气胜过一切。“说到北极光，只有一件事不好预测，那就是北极的天气。”国际知名北极光专家约翰·梅森博士说道，“北极光预报几乎不值一提。”

各位导游拼命地解释科学原理，让所有游客心生向往。如果北极光没现身，很多旅行社还提供免费改订服务。

总之，追光之旅的第一晚，不顾里克特的提醒，尼伦贝格还是参加了这次旅行团。她花费88美元，乘上核载19人的小巴，于当晚九点半从雷克雅未克的中央巴士站出发。

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里，追光者们将一起穿越夜幕下的冰岛，要么共同领略光带在空中缠绕的壮观之景，要么并肩在严寒中尴尬地瑟瑟发抖。

小巴刚刚驶入主路，导游古德永·冈纳森就提前为这趟旅行定下了基调：“我们要去寻找极光。”他强调了“寻找”一词，还说“就像去湖边钓鱼”。

车行大约45分钟后，雷克雅未克的余晖渐渐消失在身后。这座城市的人口大约有14万，因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摩天大楼，所以也没有多少光污染。尽管北极光全城可见，但最好还是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观赏。

冈纳森停下车，与另一位导游商量起来。“这里云层太厚。”他对旅行团的所有人说，“我们再开一段路。”随着小巴继续行驶，浮云变成浓雾，遮得月亮都快看不见了。

驶出雷克雅未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冈纳森将小巴驶离主干道，然后停进一个停车场（也可能是条小巷）。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双眼适应后，也只能辨认出海面的月光。

游客们下了车，毕恭毕敬地站在冈纳森旁边仰望夜空。这时，一位女士指着雷克雅未克的方向问：“那是北极光吗？”不，那是光污染。

同团的克里斯托夫·莱因哈德是一家医用激光设备公司的老板，他这次是与家人一起从巴黎来冰岛旅游。他不禁喃喃自语，说夜幕下的追光有点像沙漠中的游猎。的确，沙漠固然壮美，若有狮子群居其中则更妙。又或许，把追光比作观鲸更合适？“只不过坐的不是船，是巴士。”他说。

人们在寒风中又跺脚又哈腰。15分钟过去了，30分钟过去了，抬头只见乌云密布。终于，冈纳森如释重负地轻声笑道：“正如各位所见，什么都没有。赶上这样的夜晚，大家不得不放弃。”

冈纳森和其他几位导游说，游客可能会气得火冒三丈。虽然他们很少碰到，但确实有这样的游客。

冰岛灰线巴士公司专营冰岛一日游和接送机服务。该公司的数字营销经理埃里克·拉里默说：“我们公司出的团里，没看成北极光的评分最低。”

| 辅助追光的特色服务 |

对一部分人来说，追光的乐趣在于追的过程，就算没看到北极光也无妨。还有少数人关注的是天文学，他们通常会住在位于冰岛南海岸又紧邻主环路（一号公路）的朗高酒店。

这家低矮的木质结构酒店看着平平无奇，却是冰岛最知名的酒店之一。根据季节的不同，标准间的价格可超过300美元。

不过，朗高酒店并非只迎合名人的需求。这里提供“北极光叫醒服务”，还拥有配备最先进望远镜的天文台，因此也吸引了众多天文爱好者。

提到北极光，朗高酒店的经营者弗里德里克·保尔松说：“我们一方面要推销，另一方面要兑现。”

大约20年前，北极光产业尚未兴起，那时保尔松就委托值夜班的保安实时监视天空。保安每隔几分钟就探出脑袋，看看空中有无发光迹象。如果看到北极光，他就叫醒客人。

这项服务旨在解决追寻北极光的一个主要难题：北极光通常只在气温很低、风力很强的冬季深夜可见。梅森博士说：“要想成为优秀的北极光观测者，你的体格必须像一头失眠的北极熊。”

建造天文台也是保尔松的主意。他认为，即使没有北极光，星空依然壮丽，星光对久居城市的人来说依然罕见。朗高酒店与多位天文学家签订协议，由后者负责操作望远镜并向游客讲解星空知识。塞瓦尔·布拉加松是冰岛的科学传播者，也是朗高酒店天文项目的领头人。在冰岛的第二晚，正值薄暮时分，尼伦贝格与布拉加松“嘎吱嘎吱”地踩着雪，走到了天文台。

布拉加松弯下腰，把一架与幼儿等高的望远镜对准月球上的陨石坑。酒店距离天文台不过一小段路，但望远镜里的陨石坑竟然看着比酒店还清晰。布拉加松说，离北极光出现还早着呢，而且那晚地球的云层太厚，太阳的活动太弱。

布拉加松开玩笑说，北极光可能会碍他的事，因为他非常想观测的星星会因北极光而蒙上一层发光的薄雾。然而，游客通常是专程来看北极光的。在布拉加松看来，有时候游客等得不耐烦，反而会错过真正的奇观。“这里举头就能看到美丽的星空，”他说，“基本就是另一个宇宙实实在在地展现在眼前。”

| 打造追光旅游季 |

朗高酒店是冰岛北极光旅游业的先驱。大约20年前，人们到冰岛度过漫漫夏日，直到日光移向南方才离开。说起北极光旅游业，保尔松坦白道：“一开始，我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愚蠢。”

不过，发展贯穿全年的旅游业确实更加合理。部分原因在于环保，避免游客在短短几个月内挤满冰岛各个非同寻常的自然景点。还有一部分是出于经济的考虑，毕竟待人潮退去，旅游业的岗位也会随着日光南移而缩减。

正如冰岛商业局市场与营销总监斯温·比约恩松所说，每年9月至次年3月必然可见的北极光已成为冰岛冬日品牌营销的支柱。他说：“要营销这种源自严寒与黑暗的产品，你必须拿出像样的东西。”

如今，每年的6月、7月和8月反倒是冰岛旅游业最繁忙的月份，但全年各个季节之间差异不大。冰岛旅游局根据凯夫拉维克机场的离境数据推算，2023年北极光旅游季期间，约有110万境外游客来到冰岛；而4月至8月，也有大约110万游客入境。要知道十年前，冰岛旅游业整体低迷。那个时候，凯夫拉维克机场冬季的离境人数仅有33.6万，春夏两季约有44.6万。

冬季到冰岛旅游的人都是受极光、温泉、冰川和冰瀑吸引而来。冬季旅游所需花销也比夏季少。也有游客想参观火山，但官方提醒游客要远离熔岩流，因为冰岛目前正处在地震活动异常活跃的时期。今年1月，火山熔岩曾流入当地一座小镇。2月，蓝湖地热温泉附近的一座火山在预警发出仅40分钟后就爆发了——那片温泉疗养地可是冰岛最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 离开前的最后尝试 |

追光之旅的最后一晚，那是星期天临近午夜之时，尼伦贝格开车去了雷克雅未克郊外的热门景点——格罗塔灯塔。几位苦心钻研北极光的专家劝阻说，虽然灯塔附近比雷克雅未克大部分地区更黑，但游人如织，总有人开着汽车前灯。而且，那天还下着雨，大大降低了看到北极光的可能性。

不过，留给尼伦贝格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之后她就要赶去搭乘黎明前起飞的航班。她觉得有点绝望，又有点茫然。她停下车，走向冒雨坐在潮湿围墙上的两个人，他们在黑暗中盯着水面。尼伦贝格问他们：“如果北极光突然出现，那对你们而言有何意义？”

来自英格兰的凯瑟琳·诺伯本答道：“大概就像锦上添花吧。”她与丈夫准备第二天一早乘飞机离开，但他们还没看到北极光。“我们没抱太大期望。”凯瑟琳的丈夫里斯说，“不过机不可失。”

北极光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凌晨三点半，在从雷克雅未克开往机场的途中，尼伦贝格把车停在公路上，半信半疑地望着空中一朵微微发亮的云彩。

不过，仰望夜空，那里果真是一片壮丽的景象。

在纽约，夜空常呈现出橘红与淡紫相间的颜色，而冰岛夜幕下的黑暗就是纯粹的黑暗。在静谧的深蓝中，层层云浪翻滚，点点繁星闪烁。无论有无北极光，夜空依然壮美。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