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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电影相伴的日子

2024-07-25明心平

北京文学 2024年7期

我们这些60年代农村出生的人,从小看着电影长大,对电影情有独钟。小时候,每年在大队小学操场上都会放一场电影。我可能是比较早获得有电影看消息的“灵通人士”。那时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地富反坏“四类分子”是抬不起头的,大队有重活、累活、脏活一般都由他们去干,还没工分记。我的同桌是个“四类分子”的儿子,他父亲解放前当过保长,成分不好。那时派到公社抬电影机的活,大都叫“四类分子”去干。每当要放电影时,我同桌就悄悄地跟我耳语:“我爸爸被大队叫去抬电影机子,又要放电影了。”由是我提早晓得:县里一年一度轮流到各地放电影又轮到我们大队了。

看电影对我们小孩子来说,那是比过年还要高兴的事,学校早早下课,便于我们回家吃好饭,提前搬凳子占位置。我家因离大队部较远,回家吃晚饭怕来不及,从家里搬凳子更是不方便,只能饿着肚子,像个学徒工,在大队部里看放映师傅给机子加油发电,看他们把放映机搬到学校操场上安装,我两个脚丫子来回跟着跑,两眼紧盯着放映师傅的一举一动,生怕有哪点落下没看到。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点,大队干部簇拥着吃得打着饱嗝的放映师傅走进操场,人群一阵涌动挤向前,“来了,来了……不要挤,不要挤!”照例,放映前大队支部书记要作一番形势报告,从中央、省里、地区、县里、公社各级一一说到。最后说:“我们大队也像全国各地一样,形势一片大好,是大好,不是小好!”支部书记停了停,咽了口口水,又说,“阶级斗争抓得如火如荼,生产搞得蒸蒸日上,老表们丰衣足食……”“快点!快点!你讲的我们都知道了,我们要看电影了!”底下有人喊起来,支部书记歪头瞧瞧,见是老支书在喊,才慢慢刹住话,宣布放电影了。

我因没回家,早早地就挤在了放映机旁,占据了最佳的观影位置。看了一会儿,有同学拉了下我的衣角:“我们到电影幕布后面去看看吧,看看那是个什么样子?”我俩就挤出人群,走到幕布后,看到的人影都是反的,放的字也是反的,听到的声音倒是一样的。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在前面更好看,就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没想到原先的位置已被人占了,挤不进去了。我们人小个子矮,站着看只能看到背影,听得到声音,看不到画面,心里急得不行,只得抽身出来,想找个高点的位置看,看到操场一边有个爬杆,就“噔噔噔”地爬了上去,抱着爬杆看。谁知时间一长,我那同学一不小心,手一松,“嘭”的一声,从爬杆上摔了下来,幸好爬杆是立在一边有水田的地方,我那同学恰好就掉在水田里,人没伤着,浑身却湿透了,他就这样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又爬上爬杆,坚持着看完电影才回家。

我的老家在两个公社交界处,中间有座大山隔着。60年代初,麻风病流行,南康县就在我家附近的深山里划出一块山地来,建了个麻风病院,自然也设立了县皮肤病防治研究所,把全县的麻风病人集中在这里治疗、生产、生活。

进入70年代中期,党和政府除了关心麻风病人的疾病医治,也关心他们的精神生活,县里专门配了台电影放映机,还配了个专职女放映师。县电影公司每个礼拜排送片子来放映两场,一场在皮防所里放,一场在麻风病院里放。

就这样,我们每个礼拜都可以到皮防所看一场电影了。那时一个星期能看到一场电影,那是多么幸福的日子!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啊!我相信城里人也比不过我们,城里尽管每天会放电影,但得要花钱买票,我们可是免费观影哦!

因为喜欢看电影,不愉快或闹笑话的事也发生过好几起。

就像前面说的,我在大队因要看电影忘记回家放牛,差点被母亲饿了顿晚饭。我家里的老黄牛由我负责放,我因要看电影没放牛,牛就挨了顿饿,待我母亲从队里集体劳动回家已是傍晚,牛在栏里饿得“哞哞”叫个不停,我母亲不知道我去看电影了,就破口大骂:“这个短命种,死到哪里去了?牛都不放!”晚上我看完电影回到家,急急地打开饭甑挖饭吃,饭甑空空如也。“你还晓得饿了要吃饭?牛就不要吃了?你也饿一餐子看。”母亲在卧室里听到声响骂起来。我不敢吭声,满满地灌了一壶子茶水权当充饥,赶紧洗脚上床,尽管肚子仍咕咕叫,也只能强忍着。睡到半夜,被尿憋醒,起来拉尿,发现床前桌子上放着碗红薯,红丝丝的,我狼吞虎咽几下就吃掉了。我知道一定是母亲趁我睡着时留的。

还有一次在县皮防所因看电影抢占凳子,我跟我队里的一伙小孩跟别队的一伙小孩打了起来,打得鼻青脸肿。皮防所管事的一看这混乱不堪的场面,就说今晚不放了,片子卡了壳,放不成了,把我们轰走。没想到,待我们离去,他们就关起院子的大门,几个医生、护士自个儿看。

闹笑话的事是发生在唐江电影院。我之前从来没进电影院看过电影,不知道电影院的板凳是活动的,凳子没人坐时座板就会自动竖着,要坐时就把竖着的座板按下来坐上去。一天学校发票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因赶作业晚了点去,一进电影院,灯已关,添黑一片,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却不知道怎么坐下去,开始放电影了,我还站着,后排的人看不到,就嚷嚷起来:“前面的快坐下,挡着我们了!”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冒汗,座位边上的一位女同学看见了,悄悄地指着座板做了个手势,用手按了按,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按下竖起来的座板,屁股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羞愧难当地看完这场终生也难忘的电影。

我一直在想,我对文学的爱好是不是因看电影而受到影响?从小学到高中,我的作文一直是范文,语文老师要么以我的作文为例来讲解,要么就抄在班上后面的黑板报上供大家阅看,还叫我做语文课代表。到了高中毕业高考完,填大学录取志愿时,我问班主任老师,我填什么专业好?班主任老师说:“你喜欢什么就填什么!”我听完毫不犹豫地从第一志愿到最后一个志愿填的都是中文、中文……最终被江西大学(现南昌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大学毕业待分配,因我的毕业论文《论巴金早期思想的矛盾及其根源》写得好,被同样是学中文出身的地区文化局长看中,被安排到赣南采茶剧团做编剧,后又到地区文化局创办《赣南文化报》。那时电影就有得看了,每次新影片来时,我们文化局的同志要去地区电影公司审片,说是审片,其实就是让文化局的同志免费先睹为快!这为我写电影评论创造了条件,几乎有影响的片子我看后都有评论发出,于是我的电影评论《火花在撞击中闪耀》在“首届中国电影全国群众影评征文”中获奖。由于写电影评论多,名噪一时,我被选为赣州市(现为章贡区)电影评论协会常务副会长,被推选为江西省影视家协会会员,还持有观影证,每个新片子放映我都可以随意去哪个电影院免费观看,想看几场就看几场。

也许是前世注定,我1992年离开文化部门,转了个大圈,2019年又回到市委宣传部做常务。报到不久,就跟着组织推销我市参与拍摄的电影《八子》,该片是根据中央苏区时发生在瑞金沙洲坝杨荣显送八个儿子当红军全部壮烈牺牲的故事改编的,先是改编为赣南采茶戏《八子参军》,走红大江南北,后又拍成电影。我上任时,刚好该片准备在全国公开发行放映。

新近我与人合作的四十集电视连续剧《情满客家》已杀青,通过此剧反映在党中央、国务院的关心关怀下,赣南客家大地实施苏区振兴以来发生的巨大变化和感人故事。

由观看电影、评论电影、推销电影,再到写影视剧,也算是我人生的又一条路线吧。

责任编辑 丁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