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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时期初期的儿童科幻文学创作

2024-07-12刘阳扬

当代作家评论 2024年3期
关键词:科幻儿童文学童话

1978年后的一段时期内,与其他文学艺术形式一样,中国儿童文学也逐渐开启了复兴之旅,在全面推动文化走向繁荣的历史背景下,儿童文学创作开始重焕生机。随着儿童文学回归“儿童本位”,其多元价值功能和审美理念也开始得到重视。随着儿童文学创作的不断丰富,作品的可读性、艺术性不断增强,创作的题材、体裁也逐渐多样化。儿童文学的制度建设与理论建构也在不断完善,全国各地多次召开与儿童文学创作理论、儿童读物出版相关的会议,不仅推进了儿童读物的出版,还促使儿童文学创作的艺术技巧不断精进。

一、新时期儿童文学创作的复苏与科普创作的重启

1978年10月,“全国少年儿童读物出版工作座谈会”在庐山召开,会议邀请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画家出席。中宣部、文化部、共青团中央、全国科协等单位代表也出席了座谈会,共同制定了《1978年至1980 年部分重点少儿读物出版规划》。时任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宋庆龄给大会发来祝词,鼓励广大儿童文学作家“发挥智慧、才干”,“为繁荣儿童读物迅速努力”①。同时,大会制定了三年图书出版规划,计划在第二年的六一儿童节之前,“出版一千种少儿读物”,并在三年内“为孩子们出版二十九套丛书”②。1978 年12月,国务院批转《关于加强少年儿童读物出版工作的报告》,就少年儿童读物的特点、要领做出了具体指导,对繁荣少年儿童出版物制定了全面的规划,要求积极扩大作者队伍和编辑队伍,大力发展创作,改进印刷条件,各部门共同配合做好少儿读物的创作和出版工作。该报告要求少儿读物符合少儿身心特点,具备知识性、趣味性,同时还要做到体裁多样化,拓展包括小说、童话、寓言、诗歌、散文在内的各个品种,不断创造丰富多彩的新形式。值得注意的是,该报告特别提出了少年儿童读物的知识性要求,即希望儿童读物“是知识的宝库,要从各方面启发孩子们的求知欲,助长孩子们对知识的浓厚兴趣和爱好,引导他们立志探索大自然的秘密,向科学高峰攀登,树立建设现代化社会主义祖国的远大理想”③。不仅如此,该报告还提出要提高少年儿童报刊的质量,拟创办《少年科技报》,并且进一步增加《儿童文学》《我们爱科学》《少年文艺》《少年科学》等刊物的印数,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知识类少年儿童文学作品。在《一九七八—一九八0年部分重点少年儿童读物出版规划》中,规划出版的“百科丛书读物”“社会科学读物”“自然科学读物”都提出要向少年儿童介绍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基础知识,介绍中外科学家故事,还专门讲解国内外新兴技术。此外,计划由美术类出版社出版“科技史话连环画丛”“自然画丛”类图书,以图画为主介绍科技发展史和自然科学知识。值得关注的是,在“文艺类读物”的规划中,专门设有“科技文艺小丛书”系列,拟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广泛取材,帮助少年儿童“认识世界,理解生活,启迪智慧”①。

与此同时,科普工作也在继续推进,一方面,许多老牌的科普期刊陆续复刊,如《科学画报》《知识就是力量》《我们爱科学》等;另一方面,综合性、专业性科普期刊纷纷创刊,在综合类科普期刊中,《少年科学》《少年科学画报》《科学生活》《中学科技》《小学科技》等刊物都与儿童科学文艺的发展息息相关。除此之外,科普读物的出版工作也在加紧进行。1978 年3 月,国务院批转《关于大力加强科技图书出版工作的报告》,总结当时科技图书缺乏的现状:“全国科技图书1965年出版5700多种,而近年来出书最多的1975年仅有2200多种,还不到1965年的一半。”同时,该报告特别提出要“大力出版介绍现代科学技术知识的读物,特别是为青少年所需要的自然科学基础理论和基本知识读物”②。在这一背景下,许多科普工作者纷纷响应号召,高士其就撰文呼吁重视青少年通俗科学读物的出版工作,他提出针对青少年的读物,要避免枯燥的说教,要“深入浅出”,“ 要把科学的语言和艺术的语言结合起来”③。

1978年5月,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举行,高士其、郑文光、童恩正等人受邀参会。时任中国科协副主席的刘述周做了报告,报告中特别提到,除了通过学校的教育介绍科学技术的最新成果,“还要通过大量的科普读物、科教电影、广播、电视、幻灯、科学图画、科学幻想小说、科学童话等形式来进行”④。在具体建议中,刘述周再次提到了科普创作体裁要体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要关心青少年群体,采用多种艺术形式普及科学知识:“如科学幻想小说、科学故事片、连环画、挂图、相声、对话、童话、快板、儿童玩具、科学游戏等等,力求做到图文并茂,风格多样。”⑤

时任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副局长的王子野在全国科普创作座谈会上,特别提到了儿童科学类读物奇缺的问题。他提到,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数学游戏》,印行达30万册,发行后“两天之间全部卖光”;面向少年儿童的《少年科学画册》因其“通俗、生动、短小”的特点,不仅孩子们爱看,许多成年人也抢着看。王子野提到,尽管国家已经出台各类政策文件,但成效甚微,“书荒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特别是科技、科普方面缺书更严重”。王子野号召各单位积极行动,保质保量完成科普类书刊的出版工作 ⑥。

1979年,中国科普创作协会成立,8月在北京召开了第一次代表大会。会上,许多科学家和科普工作者倡导尽快开展科普工作。随后,科普作家周孟璞、曾启智撰写了《科普学初探》一文,探讨科普学的研究对象、内容、方法等问题,并从科普宣传、科普教育、科普展览、科普创作、科普推广等方面提出了当前科普工作的主要方向。该文认为,科普教育需要将学生纳入,同时科普创作既包括一般科普文章创作,也包括科学文艺创作、科普美术创作、科普展品创作等内容。其中,科学文艺创作又包括小说、故事、诗歌、小品、童话等形式,要求科学文艺“既要给人以科学的启迪,又要给人以艺术的享受”⑦。

在这一背景下,儿童文学与科普创作具有了共同的受众,开始逐渐结合在一起。儿童科幻文学主要分为儿童科幻小说、科学童话、科学故事、科学小品、科学诗、科学相声等类别。儿童科幻文学不仅极富趣味性、故事性,而且能够激发儿童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普及科学知识,培养儿童对科学的兴趣。

高尔基曾撰写《给孩子们的文学读物》《论主题》《论童话故事》等文章,十分关注儿童文学的创作和发展,他的观点在1980年代产生的影响较为广泛。在高尔基看来,儿童文学创作不能忽视文学与科学的关系,且需要开拓“科学—艺术”的思维方式,而在具体操作过程中,要循序渐进,引导读者,使其切身体会科学研究的整个过程。科学和文艺的结合鼓舞了当时的科幻作家,他们开始陆续推出科学文艺作品,在新时期初期的儿童文学创作中产生了较为广泛的影响。

二、《少年科学》与1980年代初的儿童科幻文学创作生态

童恩正、叶永烈、刘兴诗等科幻作家,在新时期以来,将《少年科学》作为发表作品的一个园地。《少年科学》创刊于1976年5月,是一本面向小学高年级学生和初中生的集科学性与趣味性于一体的少儿科普刊物。该刊栏目设置多样,分别有“科学家的故事”“科学童话”“科学幻想小说”“科技制作”“科学实验”等,主要介绍国内外科学技术新成果,普及自然科学知识,帮助读者启迪智慧、增长见识。该刊创刊号“编者的话”介绍了刊物的基本情况和编辑理念:“刊物将用科学实验故事、科学小品以及小说、诗歌、童话、相声等各种艺术形式,介绍科学知识,反映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新面貌,科学技术新成就。用一定的篇幅介绍学校开展科技活动的一些情况和科技作品,以便相互交流。刊物力求做到图文并茂。”①从创刊号来看,该刊当时还没有形成标准的栏目划分,刊登的内容为一些农业、工业知识,文学类内容有叶永烈的科学小说《石油蛋白》、朱晓琳的科学诗《电子计算机自述》,以及王沂、王琴兰的科学相声《养猪》。封面绘有两个孩子,分别高举飞机和轮船的模型,封底则是摄影作品,主角是一群游泳的孩子,以配合刊内几篇教授游泳技巧的文章。

叶永烈的《石油蛋白》被标注为“科学小说”,该作品后来被看成是新时期发表的第一篇科幻文学作品。除了这篇作品之外,同期还刊登有多篇介绍石油、石油工业、石油化工厂的文章,共同组成了有关石油的文章小辑。与其他几篇作品不同,《石油蛋白》想象了现代工业对石油产品的利用和改造,十分生动有趣。随后的几年里,叶永烈又在该刊发表《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海马》《一只奇怪的蜜蜂》《碧岛谍影》《无形窃贼》等科幻小说。在《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中,科考队利用“软X射线”技术,把发现的恐龙蛋化石孵化成了小恐龙朗朗。并且,科考队通过对朗朗饮食和活动习惯的分析,发现珠穆朗玛峰地区在远古时期是“喜马拉雅古海”。小说以新奇的小恐龙形象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并在讲故事的同时介绍了考古、化石和地质知识。《海马》讲述位于海南岛的海底牧场,利用“人造腮”训练牛、马像鱼一样在海底呼吸,食用水草,从而减轻陆地上牧场不足的问题。《一只奇怪的蜜蜂》介绍了养蜂活动中用到的电子蜜蜂,让电子蜜蜂充当“传令兵”,带领蜂群去合适的地方采蜜。该小说采用了科幻写作中常见的儿童和科学家对话的方式,科学知识得以在一问一答中自然表达出来。

刘兴诗也将该刊作为发表园地,他的《陨落的生命微尘》主要关注外太空和陨石。小说写了陨石内部被封存亿万年的外星植物孢子随着陨石掉落地球并发芽的故事。小说在介绍太空环境、流星雨等天文现象,以及陨石结构等天文知识的同时,还歌颂了植物顽强、坚韧的生命力。

1980—1990年代的科学文艺和科幻创作,非常依赖读者群体,这批读者被称为“科幻迷”,他们与作者共同构建了科幻文学的良好生态。《少年科学》与读者的联系十分紧密。在1980年底,该刊邀请各地读者共同推举优秀作品,并根据读者的推举选出12篇优秀作品。读者对推举活动非常热心,到1981年2月底,编辑部先后收到全国各地读者来信4819封,读者还给所选作品写了热情洋溢的评语①。最终,此项活动评选出的12篇作品涵盖了科学家故事、科学幻想小说、科学童话、科学诗、科学相声、科学小品、科技制作、科技漫画等类别的作品,除了科学小品类别有4篇作品外,其余每个类别各1篇。其中,叶永烈的《碧岛谍影》作为“科学幻想小说”类的唯一作品上榜。随后,《少年科学》还举办了1980年优秀作品发奖大会,对获奖作品予以奖励,并鼓励作家为孩子们提供更多更好的科学文艺作品。

1981年,推举好作品的评选活动继续举办,编辑部在当年第12期刊出推荐表。编辑部提出,读者在推举好作品时要认真负责,“最好能看过全年刊物,至少看过大部分期数”②,并在表内填写推举的文章10篇、美术作品2篇,还可以写上对刊物的意见。几个月后,编辑部收到读者来信4685封③,读者在来信中附上了给期刊的各种建议。在评选出的12篇作品中,叶永烈的《无形窃贼》和刘咏的《狼女王》作为“科学幻想小说”类作品上榜。

《少年科学》以邀请读者评选好作品的方式,加深了与读者的联系,也获知了读者的阅读喜好,为进一步提高作品质量做了准备。事实上,邀请读者评选、推荐好作品是1980年代许多期刊都会采用的方法。《人民文学》在评选1978年短篇小说奖的时候,也曾广泛征求读者意见。读者对作品来说至关重要,作品的生命力需要作者和读者的共同努力才能得到更好体现。相对于普通的文学期刊而言,儿童科学文艺类期刊的受众更少,尤其是当时的科幻类创作读者圈更为狭窄,这就意味着刊物更需要增强与读者的联系,在选稿标准、栏目设置、插图绘制等方面参考读者的意见,提升读者的阅读兴趣,获得读者认可。

《少年科学》自创刊起,始终致力于儿童科普工作,其刊登的科学文艺作品,尤其是科幻小说,兼具科学性和文学性,结构简练,内容丰富,可以说是给当时的读者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学习园地。

三、《少年科学画报》与儿童科幻文学创作的新探索

诞生于1979年的《少年科学画报》在当时的也产生了广泛影响,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少儿科普类读物,其前身是《少年科学画册》。据科普作家、编辑郭以实回忆,第1期刊物新华书店就订货10万册,“《人民日报》立即予以介绍。拿到北京市科技大会上时,得到主持大会的白介夫同志的热烈支持,他亲自向主席团方毅等同志分发介绍。科学家见了也都赞不绝口。以后开全国科学大会时,华罗庚、童第周、周培源等许多科学家还题词勉励少年们学习科学”④。《少年科学画册》为不定期出版,自1977年至1979年,共出版5期,1979年正式更名为《少年科学画报》后改为月刊。该刊的编辑路线是“以图为主,有图有文,形式多样地向少年朋友介绍自然科学基础知识和现代科学技术成就,帮助大家从小树立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树立向科学技术现代化进军的雄心壮志”⑤。《少年科学画报》面向小学高年级和初中学生,1979年第1期上就有20多篇连环画,许多都是科幻题材,如《月球漫游记》《2000年小东小西旅行记》《猿人和机器人》等。期刊上的画作色彩丰富,形象生动,配文简洁清晰。为了配合画作,《少年科学画报》上刊登的科学文艺作品主要是科学童话,如《猪八戒逛星城》《海龙王投诚》《微波姑娘》《有理数和无理数之战》等,让读者身临其境,在阅读中感受知识的熏陶。

郭以实创作的科学童话《小磁铁探亲》以拟人的手法讲述了有关磁铁的科学知识,生动形象地解释了磁铁的重要作用。故事还介绍了磁铁矿的开采、磁悬浮列车的原理和磁流体发电厂的发电功能。尤其是对磁悬浮列车的描述十分引人注目:“两种磁场坚决互相排斥,你推我,我推你,结果把列车都顶起来、悬浮起来了。这样列车没有车轮和轨道的摩擦,前进的速度就大大提高了。”①故事配有三幅插图,充满童趣。

鲁克的科学童话《微波姑娘》以拟人的方式介绍了微波在通信、医疗、导航、遥感、农林等领域的重要作用,并着重描写“微波姑娘”②与科学家合作,解决林业研究问题的场景,呈现出科学研究者勇于创造的工作精神。文章配有多幅漫画插图,以帮助读者理解作品中的科学内容。鲁克善于在传统童话形式中加入现代科技的内容,他还以惊险侦探小说创作手法来构思他的科学童话,如《L.S侦察队》就描写一只老鼠侦察队如何侦破重大案件的故事。鲁克还创作了《忙碌的夜班》《童牛金鱼出世记》《春天的报告》《神秘的谷地》等科学童话。他的作品集《小黑鳗游大海》《谁丢了尾巴》《山鼠“敢死队”》等在当时影响很大。除了创作外,鲁克还主编了《海洋童话选》《科学童话选》等选集,为当时的儿童科幻创作做出了重要贡献。

四、文学评奖与儿童科幻文学的创作更新

1979年,为了进一步繁荣少年儿童文艺创作,全国多家机构联合发起了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活动,邀请相关单位的负责人、作家、艺术家组成评奖委员会。第一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活动还是在1954 年举办的。因而,这次评奖的作品时间跨度很大,从1954年1月至1979年12月发表的作品都能参评。参加评选的作品体裁范围较广,小说、散文、诗歌、童话、剧本、民间故事、科学文艺作品、歌曲、美术作品等均可参评。《人民文学》刊出《关于举办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的公告》,希望各省市的出版社、报刊、儿童图书馆,以及教育、文化、科学领域的管理机构积极征求群众意见,完成推荐工作,“特别是少年儿童出版社,中国少年报,人民文学出版社少儿组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儿部,要负起更多的推荐责任”③。1980年的六一儿童节当天,评奖结果公布。宋庆龄在授奖大会上讲话,祝贺获奖作品,并呼吁相关部门大力培养少年儿童文学作家、艺术家,还希望“中小学教师、走在新长征前列的科学家、身经百战的老战士”④等群体加入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行列。

在“第二次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活动中,共选出获奖作品200余部,科学文艺作品数量较少。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获一等奖,同时获一等奖的还有郑文光的《飞向人马座》。获二等奖的科学文艺作品是于止的《失踪的哥哥》、鲁克的《谁丢了尾巴》、萧建亨的《布克奇遇记》和童恩正的《雪山魔笛》。评奖结果公布后,有评论者注意到儿童科幻这个新题材很受欢迎,能够让儿童“在饶有趣味的生物考察中扩大眼界,丰富知识,有助于增强他们对于科学事业的热爱”⑤。在获奖作品中,《小灵通漫游未来》在某种程度上为后来的儿童科幻文学创作树立了典范。《小灵通漫游未来》自1978年发表并出版后多次再版,并被改编为连环画、电影,并在随后的几十年间陆续出版了续集《小灵通再游未来》和《小灵通三游未来》。除了“小灵通”系列,叶永烈还创作了多部各种类型的科幻小说,兼及科学文艺的其他题材,如科学童话《谁的脚印》、科学相声《圆溜溜的圆》等。叶永烈的科幻小说作品具有奇特的想象,讲述的科学知识通俗易懂,给当时的小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童恩正的《雪山魔笛》先在《少年科学》发表,后出版单行本。《雪山魔笛》是一篇探险类科幻小说,其情节波澜起伏,充满神秘感。小说从解密藏族的“山精”传说开始:从远古时期起一直生活在高原的猿人,通过发出“魔笛”般的声音联系同伴。科研队利用雷达和发射器模仿“魔笛”的声音,很快观察到了猿人的活动迹象,解开了流传多年的秘密。这篇小说以科学原理解释民族传说,运用缜密的技术分析解答神秘现象的成因,与新时期对科学传播和科普工作的期待相吻合,再加上生动的情节和细致的景物描写,其很受读者欢迎。因篇幅较长,小说在《少年科学》分两期发表,上期发表后,读者们焦急万分,“纷纷打电话或写信到编辑部来询问,甚至把电影制片厂的几位编剧也吸引住了,他们想把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等不及下半段发表,特地赶到编辑部来看原稿”①。该小说在1980年被改编为连环画,连环画以精美的图画呈现了小说的关键情节,将科学故事以更直观的方式表现出来,进一步扩大了小说的影响力。

童恩正是考古学家,曾在四川大学从事考古研究工作,主要关注中国西南民族和南方文明的考古研究。因此,在从事科幻文学创作时,童恩正在内容和形式上能实现考古和文学的结合。在内容上,童恩正将考古的过程、步骤和结果用文学的语言加以呈现,实现了科学内容的文学化;在形式上,童恩正也预设了叙事者,将故事情节以考古日记的形式加以呈现。小说开头就设下悬念,告诉读者将要揭示“‘雪山魔笛的故事,以及喜马拉雅山区富有震惊性的新闻”,而揭示的方式则是“根据我的工作日记,详细地将这远离人世的雪山深谷里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给你们听”②。以工作日记为讲故事的材料,体现了创作者的科学性和严谨性,再加上平实、质朴的语言,这部小说在同时期的儿童文学创作中显得别具一格。童恩正曾谈到他作为考古学家和科普作家的“两栖”生活,以及科学与文学相辅相成的关系时说:“涉猎其他科学知识,长期在社会中观察和写作,帮助一个考古学家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这在我的学术活动中的例子并非一两件。同样,一个考古学家丰富的实践活动也会帮助一个科普作家。这在我的两栖生活中也不鲜见。”③

童恩正还提到,自己的科幻文学创作也是从儿童文学开始的,他在自己书的后记里特别提出少年儿童出版社在扶植儿童科幻创作、培养新作家方面所做的努力:“我本人就是在读大学三年级时,在出版社编辑同志的热情关怀下进入当时屈指可数的几名业余作者的行列的。”④至于儿童科幻文学在培养儿童科学兴趣方面的作用,童恩正也予以肯定,他曾发现自己培养的学生中就有当年的科幻小说读者。童恩正从自己的创作经历出发,肯定了儿童科幻小说的特殊功能:“它对少年儿童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在当前技术革命的新时代里,科学幻想小说在培养科学思想、诱导科学兴趣、训练科学方法等方面,是能起到其他文艺作品所不能起到的作用的”⑤。

五、儿童科幻文学的理论建构

科普、科幻文学与儿童文学的关系,在1950年代就交织在一起,在新时期初期,三者的关系更为紧密,在接受对象、表现形式、价值功能等方面都有交叉。现在看来,科普创作的概念已将科学文艺包含在内,只要是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达成科普目的的文字,就可以归为科普创作。科学文艺是科普创作中侧重艺术性、文学性的一个分支。科幻小说又是科学文艺中的小说类文体,以其丰富的情节、饱满的人物形象、个性鲜明的对话等,形成较高的审美特质。

而科幻文学与儿童文学同样联系紧密,中国科幻文学曾被划归到儿童文学的范畴,它们都是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文学。尽管在1990年代以后,科幻文学作家和研究者都试图撇清科幻文学与儿童文学的关系,但在1980年代初期,在儿童教育和科普思想指导下产生的很多科幻作品,的确存在明晰的儿童指向。不仅如此,科幻文学的想象力、创造力也能够满足少年儿童的好奇心与求知欲。这样一来,共同的写作目标、相互交叉的读者群体和相似的审美趣味,使得中国科幻文学与儿童文学彼此借鉴、共同进步,促生了科普事业的发展。

在这一基础上,1980年代初期,儿童科幻的理论建构也开始不断推进。叶永烈的《论科学文艺》一书,搭建了中国科幻文学的基本理论框架。在书中,叶永烈对科幻小说的特点进行了归纳、分析和总结,并提出科幻文学应在严谨的科学内容的基础上发挥想象的文学手法①。在《科学文艺修辞浅见》一文中,叶永烈特别关注儿童科幻文学,指出了儿童科幻文学的不同文类的修辞特点,如科幻小说要通俗、形象、明白,科学小品有文采的同时要严谨科学,科学相声要口语化②。在《科学普及是一门专门的学问》中,叶永烈提到科普学既要懂科学,也要懂文学:“不仅写作科学幻想小说、科学童话、科学诗、科学相声、科学小品等科学文艺作品,需要懂得文学,写一般的科普作品,也应懂得文学。”③

郑文光则注意到科幻文学和儿童文学的差异,他在为《科学文艺作品选》作序的时候提到,有些科学文艺是为儿童写作的,但“不专属于儿童文学的范围”,“也有大量为成人写的”。不过郑文光也承认,“两者是不大容易划分清楚的”④。而在《科学文艺杂谈》中,他将科学文艺与儿童文学分开讨论,认为科学文艺中的科学童话十分适合儿童,需要利用其新奇的形式“培养青少年热爱科学,激发他们献身科学的热情”⑤;而谈到科学幻想小说时,郑文光则侧重分析其面向成人读者的重要特质,即其社会属性和现实指向。

从郑文光的创作道路可以看出,他是从科普作品和儿童科幻作品创作起步的,后来才转向成人科幻领域,这也意味着郑文光践行着科幻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创作理念。在《谈幻想性儿童文学》一文中,郑文光已经发觉当时“科学文艺”概念不清、门类庞杂、体裁不明的问题,但实际上,他也很难真正厘清科学文艺、科幻文学、儿童文学等概念。郑文光以科学文艺门类中的科学童话举例,提出科学童话又可以细分为知识童话和科学幻想童话。但是,这一观点不但没能整理出科学童话的归属范畴,反而使其变得更为复杂。可能是意识到了这一问题,郑文光回避了具体的定义,转而谈及“如何从科学文艺创作中吸取养料来丰富我们的儿童文学创作”。不过,在具体的行文中,郑文光已经开始有意区分儿童科幻和成人科幻,“我看,不光儿童文学作者,甚至是成人文学作者,多看看科学幻想小说,也可以大大提高自己的艺术表现力”⑥。除此之外,在《科学文艺小议》中,郑文光再次强调,“科学幻想小说也不完全属于儿童文学”⑦,不能只关注其普及教育功能,而更应关注其文学属性。

张伯文、黄廷元的《也谈少年儿童科学幻想小说》也反复强调少儿科幻的儿童特性,“要考虑到少年儿童的年龄特点和理解接受能力”,“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应该鲜明、亲切,科学构思应该新奇、有趣,故事情节尽可能动人、曲折,要抓住读者的心理,有悬念,这样才能受到小读者的欢迎”⑧。该文列举郑文光的《鲨鱼侦察兵》、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童恩正的《雪山魔笛》等广受欢迎的作品,特别从其人物形象塑造和情节、悬念的设置方面来说明少儿科幻的创作特色。

除此之外,杨楠的《略谈科学童话的特点》、林禽的《闲话科学漫画》、尤异的《谈谈科学幻想小说》等文章,都基本认同儿童科幻的独特性,也十分认可儿童科幻对促进儿童文学繁荣的作用。由此看来,新时期初期的儿童科幻文学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理论框架。作家和评论者们认识到了儿童科幻作品在科普工作中的重要功能,并已经有意识地将儿童科幻文学与成人科幻文学分开描述,通过强调其独特性,总结出一套撰写儿童科幻作品的方法。基本而言,儿童科幻文学需要承担教育科普功能,其对科学性的要求较高,有关科学的表达力求简洁、准确。同时,对科学的呈现不需过于宏大或艰深,而是选用日常生活中的某些实用性科学知识,进行简单明了的故事构架。在文学性方面,儿童科幻文学注重运用多种手法,如拟人、比喻等,使故事更为生动,同时注意情节和悬念的设置,以加强作品吸引力。

总体而言,1980年代初期的儿童科幻文学在内容、题材和形式上都呈现出鲜明特征,在丰富儿童文学创作的同时,也为科幻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持。首先,当时的儿童科幻文学题材多样,日常生活、自然、天文、历史、医学等领域题材都成为其书写对象。其次,儿童科幻文学的文体形式多样,有小说、童话、诗歌、散文、相声等。最后,1980年代的儿童科幻文学在重视科学性的同时,文学性也得到进一步加强。在重视科普效用,强调科学知识的严谨和准确的同时,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明显增强,作家对小说艺术技巧的探索也逐渐深入。不仅如此,当时的儿童科幻作品篇幅较短,简洁精练,且图文并茂,插图的绘制水平也很高,符合儿童的阅读习惯,给读者提供了良好的阅读观感。

从历史进程看,1980年代初期的儿童科幻文学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儿童科幻作品的数量不断增长,质量不断提高,作者和读者的数量也逐渐增多,作品的文学性、可读性进一步增强,其从科普读物逐渐向文艺作品靠拢。1980年代儿童科幻文学的发展,一方面带动了儿童文学的发展,另一方面也丰富了新时期科幻文学的整体创作,为1990年代以后科幻文学的再次勃兴起到了重要的奠基作用。

【作者简介】刘阳扬,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 李桂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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