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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莫高窟隋代第292窟“祇园记图”考释

2024-07-11赵燕林

敦煌研究 2024年3期

赵燕林

内容摘要:敦煌莫高窟隋代第292窟前室西壁的未知名故事画,根据遗存画面、榜题等内容来看,应为依《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绘制的“祇园记图”。此图较为完整地表现了《须达起精舍品》所载“须达起精舍”“降魔”和“佛陀说法”三部分内容。是目前可知莫高窟同类题材中时代最早、内容最全、构图形式最复杂的一铺。该壁画的识读,不仅为该题材相关研究补充了重要原始图像素材,而且对全面认识和研究后世降魔变文、劳度差斗圣变等内容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莫高窟第292窟;祇园记图;劳度差斗圣变

中图分类号:K87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4)03-0075-12

Textual Research on the“Illustration of Jetavanavihār”

in Sui Dynasty Cave 292 in the Mogao Grottoes at Dunhuang

ZHAO Yanlin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 Dunhuang Academy, Dunhuang 736200, Gansu)

Abstract:The untitled sutra illustration painting on the west wall in the antechamber of Mogao cave 292 from the Sui dynasty can be concluded to be a depiction of Jetavanavihār that was created according to the scenes of The Sutra of the Wise and Foolish: Chapter Concerning Sudatta Having aVihara Built. The painting presents a relatively complete depiction of the three main scenes of the sutra, namely “Sudatta having a vihara built,” “Defeating Mara” and “The Buddhas sermon.” This painting is significant because it is the earliest and most complete image of this theme found to date, and because the compositional form of the mural is among the most complex among paintings of its kind at Mogao. Identifying this painting provides an important supplement to primary research material useful for further research on the theme of Jetavanavihār, and corrects the previous view that there was no such sutra illustration in the caves of the Sui dynasty at Dunhuang. In addition, the content of the painting is also highly relevant to studies on the content development of two later documents, Xiangmo Bianwen降魔变文(Transformation Text on Subduing Demons) and Laoducha Dousheng Bian劳度差斗圣变(Transformation Text about Raudraksas Battle with Sariputra).

Keywords:Mogao cave 292; Jetavanavihār illustration; Raudraksas Battle with Sariputra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莫高窟第292窟位于莫高窟南区中段第二层,开凿时代“大致应在隋开皇九年(589)至大业九年(613)略后的这段时间里”[1]。此窟为隋代最大的两个中心柱窟(第292、427窟)之一,前室宽  6.2米,进深残长3.6米,高3.6米;甬道长1.6米,宽2.2米,高2.8米;主室长10.4米,宽6.9米,四壁高4.65—6.05米。是隋代为数不多的大型洞窟。

对照《敦煌石窟内容总录》来看,此窟前室顶西披盛唐画千佛(存部分),五代补画部分;西壁门上存五代愿文榜题一方,两侧画趺坐佛各二身;门南塑金刚力士一身,表层五代画千手眼观音一铺,底层隋画故事画;门北塑金刚力士一身,表层五代画已残,底层隋代画故事画[2]。但底层隋画故事画的内容学界尚无讨论,本文拟对此做出尝试性解读。

一 敦煌石窟中的“祇园记图”及

劳度差斗圣变相关研究问题

祇园记图又称劳度差斗圣变,主要依据北魏太平真君六年(445)凉州沙门慧觉(一作昙觉)等译《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绘制而成,主要包含“祇园因由记”和“牢度差斗圣”两部分内容[3]。一般认为,敦煌壁画中存在三种形式的劳度差斗圣变:一为横幅连环画形式,仅有西千佛洞第12窟{1};二为佛龛里对坐斗法形式,仅有莫高窟初唐第335窟;与此相似的还有窟门两侧对坐斗法的形式,莫高窟第6、72窟皆属于此类;三为整幅通绘起精舍及斗法形式,如莫高窟第9、196等窟;与此相似的还有上部大部画变相,下部画屏风画供养人像的形式,如莫高窟第85、146、53、55、98、454、25等窟。如果撇开洞窟建筑形式对绘画构图的影响,按其主体内容划分,又可分为“横幅连环画形式”和“对坐斗法形式”二类。其中第一类属早期形式,且仅有西千佛洞第12窟;第二类为初唐及之后的普遍流行形式{2}。

此外,敦煌遗书中亦存多份依据《贤愚经》改编的讲唱文《祇园因由记》(P.2344、P.3784)《降魔变文》(S.5511+胡适藏本、S.4398v、P.4615、傅斯年图书馆藏第188107号,俄罗斯藏Dx.4019+

4021、Dx.11182RV、Dx.3676)等。如:敦煌藏经洞出土劳度差斗圣变画稿1份(P.tib.1293;按:有学者将 P.4524也列为画稿,但因其属于宣讲者使用的本子,应归于变相)、劳度差斗圣变榜题底稿2份(S.4257v、P.3304v)、变相2铺(P.4524、S.P.62)[4]。但时代都较晚,几乎全部为晚唐及其以后所成,不能作为讨论隋代相关画作的文本。

《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大致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讲述创建佛教圣地祇园的故事:舍卫国王波斯匿有一名叫“须达”的大臣,因乐善好施故又号“给孤独”。须达欲为子纳妻,当得知王舍城巨富护弥有一女,即前往王舍城为子求妻。须达在护弥家得闻佛僧名及其功德,便向佛陀进献贡物,并在佛陀的教诲下成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须达欲请佛陀前往舍卫城说法,但佛陀需有精舍才可前往。于是,佛陀遣舍利弗随同须达一道至舍卫国选址修建精舍。最终,选中祇陀太子园,欲购买修建精舍。祇陀太子要以黄金布地的价格方可相与并反悔时,佛陀护法首陀会天化作一人前来评理,并以“太子法,不应妄语”为由促成交易。随后,须达即遣人以大象负金前往祇陀园,黄金略有不足,祇陀太子便与须达共立精舍。这时,二人共建精舍之事被外道六师所知,六师欲阻在舍卫国建立佛陀精舍,于是建议国王让其与沙门弟子角力,以角力输赢定夺是否修建佛陀精舍。舍利弗同意角力,国王即宣布七日后在城外宽阔处六师与沙门弟子角力。

故事第二部分讲述舍利弗与六师之劳度差斗法之事。首先是舍卫国民击鼓会众,一切人民前往观战。同时人民为国王及六师设高座,须达为舍利弗设高座准备角力。先是善知幻术的劳度差化作一大树,而舍利弗以风吹拔树并将其碎为微尘取胜;然后劳度差又化作一七宝水池,而舍利弗则化作一六牙白象吸干池水取胜;劳度差又化作一高山,而舍利弗化作金刚力士以金刚杵破之;劳度差又化作一十头毒龙,而舍利弗化作一金翅鸟擘裂食之;劳度差又变为一头健硕的大牛,而舍利弗则化作狮子王分裂食之;劳度差又化作夜叉鬼吐火进攻,而舍利弗化作毗沙门天王阻之取胜。最后,舍利弗身升虚空并现四威仪恢复原形入座,为大众说法,六师及大众随舍利弗出家学道。

故事第三部分讲须达借舍利弗道眼入六欲天见过去六佛,同时精舍建成并请佛说法之事。舍利弗战胜劳度差之后,须达与舍利弗各牵绳一头前往祇陀太子园共经精舍。在这过程中,舍利弗含笑并借其道眼,须达得以悉见六欲天严净宫殿及过去六佛,并知悉自己分别为过去六佛修建精舍之事。随后,精舍建成,须达建议国王遣使请佛临覆舍卫国说法。于是,佛陀降临舍卫国说法,解救苦难,并将此园赐号为“太子祇树给孤独园”,以流传后世[5]。

根据莫高窟隋代第292窟前室西壁相关画面内容来看,此可能为依《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而成的“祇园记图”,我们据此对这一内容进行识读讨论。

二 第292窟前室西壁“祇园记图”解读

莫高窟隋代第292窟前室西壁有上下两层壁画,表层为五代绘制,底层为隋画。底层隋画除部分画面被门南、门北中央塑一大型金刚力士塑像所遮挡,门上及南、北两侧部分画面因后代重修、重绘遮挡损毁不知为何内容外,其余大部分内容可识。此画南北通长6.2米,高3.6米。面积约22.3平方米,属于一铺大型故事壁画。另,此图现存榜题30余方,大部分漫漶,少数可释读,为识读该画提供了重要依据。

对照《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及画面内容来看,第292窟前室西壁故事画为隔门连环画构图形式(图1)。甬道门南、门北两侧均以“S”形黑色山峦为界,巧妙地经营了《须达起精舍品》的不同情节,门北侧为“须达起精舍”和“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大部分内容(图2);门南侧为部分“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及“佛陀至祇陀园精舍说法”(图3)。目前,全图可辨认者共3部分9组32个画面。

(一)第1部分 须达起精舍

绘于门北侧,主要包括“须达为子求妻得见世尊”“须达购祇陀园时”“须达与舍利弗共建精舍时”等3组11个画面(见图2)。

1. 第1组(画面1—3) 须达为子求妻得见世尊

位于北侧画面下部,主要内容为“须达乐善好施”“护弥女施食婆罗门”“首陀会天示礼拜供养之法”3个画面。

画面1:须达乐善好施

塑像北侧下部画一莲池。莲池内上画一宫殿,殿门正对一桥,桥下流水潺潺。殿内席地坐一白衣长者,长者右手抚于膝面,左手上指。殿外左侧有一人侍立,右侧一人一手伸出,似在做施舍状,前方有多人做接受状;左侧一人侍立在外。

榜题:位于做施舍状人和受施人中央上部,文字模糊。

解读:根据画面内容及后续其他画面来看,此画面可能表现须达“居家巨富,财宝无限,好喜布施,赈济贫乏及诸孤老”[5]418。

画面2:护弥女施食婆罗门

位于画面1上方南侧,宫殿内一亭亭玉立的白衣女子伸手施物于前方一微屈膝的黑衣男子。

榜题:宫殿南侧前方一黑色榜题,文字极为模糊,仅可见其中一“婆”和最后一“诣”字。

解读:根据画面内容及榜题来看,前部画面可能表现:“须达为子求妻,即语诸婆罗门:‘谁有好女相貌备足,当为我儿往求索之。”于是“诸婆罗门,便为推觅,展转行乞,到王舍城”“王舍城中,有一大臣,名曰护弥,财富无量,信敬三宝。时婆罗门,到家从乞。国法施人,要令童女,持物布施。护弥长者,时有一女,威容端正,颜色殊妙,即持食出,施婆罗门”的相关内容[5]418。后方榜题及画面待查。

画面3:首陀会天示礼拜供养之法

一宫殿内画身穿白色宽袍大袖的老者,右手上举,席地坐其间。殿外右侧台阶上一黑衣男子站立向外,右手伸出作比划状,殿外台阶下多人跪拜作揖。殿外后方一头戴笼冠的白衣男子作行礼状。

榜题:此处共有二方榜题,一方位于殿外男子和婆罗门中央,上书:“……护弥……”一方位于殿外后侧白衣男子前方,文字模糊不明。

解读:此当为护弥女施食婆罗门后,须达得见世尊,并欲敬礼世尊。但当首陀会天见其不知礼拜供养之法,遂化作四人“到世尊所,接足作礼,长跪问讯,起居轻利”示范如何礼拜世尊的画面。同时,须达欲请佛陀前往舍卫城说法,但佛陀需有精舍才可前往。于是,须达“即于道次,二十里,作一客舍,计校功作,出钱雇之,安止使人,饮食敷具,悉皆令足”。结果,“从王舍城,至舍卫国,还来到舍,共舍利弗,按行诸地,何处平博,中起精舍,按行周遍,无可意处”的画面[5]419。

2. 第2组(画面4—6):须达购祇陀园时

画面4:须达共舍利弗欲购太子园时

中央画一宫殿,宫殿外北部上空一飞天俯冲而下,殿外北侧下方有二人(一着白衣、一着黑衣)面向宫殿下跪行礼。

榜题:宫殿北墙下方有一黑底榜题,上隐约可见“……祇陀太子……”等字。

解读:当须达和舍利弗一同从王舍城至舍卫国“按行周遍,无可意处”修建精舍的场地时,发现“唯王太子祇陀有园,其地平正,其树郁茂,不远不近,正得处所”[5]419。于是,须达到太子所请求购置太子园,以为世尊起立精舍的画面。殿外北侧下方二行礼人物当为舍利弗和须达。

画面5:祇陀太子将园与须达时

中央宫殿内画一头戴王冠身穿深衣,盘踞而坐、身体前倾右手上举作思维状的王者。殿外南侧一黑衣男子身体前倾,双手微微上举,似正指向殿前身穿白衣双手作揖的男子。

榜题:宫殿南侧二人间有黑底榜题,上书“□(祇)□(陀)太子□(将)园与须达时”。

解读:此为须达到太子所求购太子园时,太子要求须达“若能以黄金布地,令间无空者,便当相与”,须达愿“听随其价”购之。而后,太子又以“我戏语耳” 为由反悔时,须达与之辩论的画面[5]419。其中殿内王者人物当为祇陀太子,殿外黑衣男子当为须达,殿前作揖男子当为首陀会天。

画面6:首陀会天下为评详时

位于“祇陀太子将园与须达时”画面的殿外南侧上方。画一体型较大,肩有四臂,上身赤裸下身着短裙似婆罗门形的人物。

榜题:宫殿上方有一黑底榜题,上部部分被五代壁画覆盖,内容漫漶不明。

解读:当须达愿以黄金布地之资购买祇陀园,太子又欲反悔时,暗中相助须达的首陀会天即化作一人,下为“评详”,说“夫太子法,不应妄语,已许价决,不宜中悔”后,祇陀太子“遂断与之”的画面[5]419。

需要说明的是,四臂婆罗门形象的人物为何是首陀会天?据《贤愚经》《不空■索咒经》《入大乘论·卷下》等多部佛经记载:首陀会天,号“净身”[5]410,又称“净居天”[6]或“大自在天”[7]。《入大乘论·卷下》载:“摩醯首罗者,即是净居自在。”[8]又《百论》注:摩醯首罗天“秦言大自在”[9]。因此,首陀会天有时会以其主神摩醯首罗的形象出现。如:在榆林窟五代第36窟千手千眼观音变主尊左侧上方的摩醯首罗天,即为一面四臂,上半身赤裸、下着短裙、腰束兽皮,以游戏坐坐姿坐于一青牛背上[10]。此图中的首陀会天虽无坐骑青牛,但与一面四臂、上半身赤裸、下着短裙、腰束兽皮的形象却极为一致,故应当为首陀会天。

3. 第3组(画面7—11):须达与舍利弗共建精舍

主要位于第2组画面下部,中央为一宫殿,分别画“置金自满”“象负金出”“象负金时”“黄金铺地”“须达与舍利弗共经精舍”等5个画面。

画面7:置金自满

方形白色布袋,内满置方孔钱币。钱币两侧各跪一人,北侧一人似作数钱状。

榜题:铜钱和大树中央存一黑色榜题框,隐约可见“……树……金……”等字。

解读:对照经文来看,此当为祇陀太子欲以“黄金布地,令间无空”之价将祇陀园卖与须达时,“八十顷中,须臾欲满,残有少地。须达思惟:‘何藏金足?不多不少,当取满足。”祇陀太子问须达:是否“嫌贵置之?”而须达答:“不也。自念金藏,何者可足?当补满耳。”祇陀太子见须达如此决心,便念言“‘佛必大德,乃使斯人轻宝乃尔?教齐是止!‘勿更出金,园地属卿,树木属我,我自上佛,共立精舍”的画面[5]419。

画面8:象负金时

位于塑像头左侧后部,两人牵一白象,大象身负布袋缓慢行进。

榜题:北侧前方一黑色榜题,隐约可见“□(象)负金时”。

解读:对照经文来看,此当为祇陀太子“遂断与之”祇陀园时,“须达欢喜,便敕使人:‘象负金出。”的情节[5]419。

画面9:象负金出

位于画面南侧最上部,与下部“象负金时”的大象同向而行,此头大象背负数量不菲的方孔钱币亦向北而行。

榜题:不明。

解读:按照故事情节来看,此画面应为“象负金时”的连续画面。但画者却将两处本应连续的画面有意分开,这应是画者根据构图需要而有意调整的。如果将两头体型较大的大象放置在相近画面位置,不仅构图较为困难,而且很难表现出将要负金和正在负金的故事情节。同时,这里画者将佛经所谓的“黄金”画成了古代中国特有的方孔钱,用方孔钱代表黄金,这不能不说是画者利用中国元素表现佛经内容的又一例证。

画面10:黄金布地

位于“置金自满”画面北侧,一大树下一人,双手正在持长形工具以黄金铺地。

榜题:施工人的正前方存一黑色榜题框,隐约可见“……金……”字。

解读:对照经文来看,此当为须达欲买祇陀园时,祇陀太子谓须达言“汝若能以黄金布地,令间无空者,便当相与”时的相关画面[5]419。

画面11:须达与舍利弗共经精舍

位于北侧北上角,上部画群山及树林,下部南侧一楼阁,头戴王冠、身穿深衣腰悬玉佩侧身向后的青年男子转身看一身穿白色袈裟的僧侣,两人各牵绳之一端前行,四周遍开莲花。

榜题:中央一黑底榜题,榜题上书“须达……祇陀园”等字。

解读:此画面当为舍利弗战胜劳度差之后,“长者须达,共舍利弗,往图精舍,须达手自捉绳一头,时舍利弗自捉一头,共经精舍”,欲往请佛说法之情节[5]420。其中,深衣男子当为须达,白色袈裟僧人当为舍利弗。

(二)第2部分 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时

绘于北侧塑像上侧南后部及南侧上部。自北向南依次画“国王待舍利弗与六师角力时”“六师待与舍利弗角力时”“诸沙门并须达待舍利弗与六师角力时”,甬道南侧画“须达请舍利弗与六师角力”等4个画面。南侧上部主要围绕“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展开。可分为两组画面,北侧以劳度差及六师率众斗法,南侧以舍利弗率众人迎战为主要内容展开。主要包括“劳度差咒作十头毒龙,舍利弗化作金翅鸟王啖之”“劳度差咒作一树,舍利弗以旋风摧之”“劳度差咒作一池,舍利弗化作六牙白象吸之”“劳度差咒作一山,舍利弗化作金刚力士以金刚杵击之”“劳度差咒作一牛,舍利弗化作狮子分裂食之”“劳度差咒作夜叉鬼,舍利弗化作毗沙门天王以火灭之”等3组18个画面(见图2—3)。

1. 第1组(画面1—4):国王待六师与舍利弗角力时

画面1:国王待六师与舍利弗角力时

位于塑像头南后部山峦形分割线下部,与“须达欲买祇陀园”位于同一平面上,自南向北一黑衣人物跪于山前做祈祷状,北侧楼台上似坐一人,楼台前多人环绕。

榜题:黑衣人与楼台间有一黑色榜题,上书文字依稀可见“……国王……”等字。

解读:对照经文及画面来看,此当为须达用黄金铺地的代价购买祇园时,六师又要求与六师角力以输赢决定祇园的归属。舍利弗决定与六师角力后,“是时人民,悉为国王及其六师,敷施高座”“尔时须达,为舍利弗而施高座”[5]420。山峦下的楼台当为人民为国王及六师敷施的高座;南侧树下一人,当为舍利弗。下部楼台当为须达为舍利弗而施之高座。

画面2:六师待与舍利弗角力时

山峦南侧上部群山,下侧前部一人,似坐于一高台之上;后部六人,有佩剑者、擎华盖者、持幡者,其中外侧身形较小者身悬大鼓,似正在击鼓。

榜题:前部高座后部、众人前部各有一方黑底榜题,上书文字不明。

解读:根据经文及画面内容来看,此当为舍利弗与六师弟子劳度叉决计角力后,“舍卫国中,十八亿人,时彼国法,击鼓会众”之画面[5]420。其中,前部似坐于高台上的人当为国王,后部佩剑者、擎华盖者、持幡者六人当为“六师”,旁边悬鼓者当为“击鼓会众”者。整个画面是讲国王及人民观战,六师等待与舍利弗角力。

画面3:须达待舍利弗与六师角力时

位于画面“六师待与舍利弗角力时”下方,前部大部分毁,后部一大树,大树下有沙门多人。

榜题:不明。

解读:根据经文及画面内容来看,此当为沙门并须达等众人等待舍利弗与六师角力。

画面4:须达请舍利弗与六师角力时

位于南侧塑像上部北上方,门上画面南侧。画面中央为竹林,两侧各有一组人物。竹林北侧画大莲花状华盖,华盖下设高座,高座上坐一有头光的黑衣比丘状人物;身后隐约可见侍从或弟子数人,其中现存一身有头光,其他因画面损毁具体不明;前部竹林下有一人向坐者下跪行礼。竹林南侧上部画华盖,华盖下设高座,高座上坐有头光白衣比丘状人物;身后侍立两身侍从,均有头光。

榜题:竹林中央存一白底榜题框,上书文字两行,南侧上部可见“舍利□(弗)……”等字,其他漫漶不清。北侧坐者和跪者之间上部中央亦存一白底榜题框,文字不明。

解读:对照经文及画面来看,此当为六师要求与沙门角力以定祇园归属时,舍利弗迎战前在树下入定的内容。北侧为佛经所载:“时舍利弗,在一树下,寂然入定,诸根寂默,游诸禅定,通达无碍。”据此可知,北侧高座上着黑衣有头光僧人当为舍利弗,大树下所坐之人亦当为舍利弗;而跪者当为须达,此即经文所谓:“是时须达,至舍利弗所,长跪白言:‘大德!大众已集,愿来诣会。”的相关画面[5]420。南侧三人则为以劳度差为代表的六师外道。

2. 第2组(画面5—10):劳度差幻化时

画面5:劳度差咒作十头毒龙

绘于“须达请舍利弗与六师角力时”南侧,上侧画一多头多身毒龙向南俯冲而来,下侧绘多人向南行进。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为劳度差“复作一龙,身有十头,于虚空中,雨种种宝,雷电振地,惊动大众”的画面[5]420。

画面6:劳度差咒作夜叉鬼

毒龙正前方绘一体型高大、面目狰狞、身穿短裙、张牙舞爪似人非人的怪兽。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为劳度差“作夜叉鬼,形体长大,头上火燃,目赤如血,四牙长利,口自出火,腾跃奔赴”的形象描绘[5]420。

画面7:劳度差咒作一牛

夜叉鬼正前方是头长两尖角、四肢粗壮、匍匐在地、张口大吼的大牛。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为劳度差化为一“身体高大、肥壮多力、粗脚利角、爮地大吼”的大牛[5]420。

画面8:劳度差咒作一树

位于整个斗法画面的正中央及中央上部,中央一形似芭蕉树的树木,树叶向两侧缓缓展开。上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为表现劳度差“于大众前,咒作一树,自然长大,荫覆众会,枝叶郁茂,花果各异”的画面[5]420。

画面9:劳度差咒作一山

位于“劳度差咒作一树”画面的上部,画巍峨高山,上有树木花果。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表现劳度差“复作一山,七宝庄严,泉池树木,花果茂盛”的相关画面[5]420。

画面10:劳度差咒作一池

位于“劳度差咒作一山”画面南侧,画一圆形宝池。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表现劳度叉“又复咒作一池,其池四面,皆以七宝,池水之中,生种种花”的相关画面[5]420。

3. 第3组(画面11—18):舍利弗应战时

位于劳度差幻化画面南侧,由北至南分别画:舍利弗以旋风摧树、舍利弗化作毗沙门天王以火烧夜叉鬼、舍利弗化作金刚力士以金刚杵击山、舍利弗化作金翅鸟王啖十头毒龙、舍利弗化作狮子裂食大牛、舍利弗化作六牙白象吸干池水等内容。

画面11:舍利弗以旋风摧树

绘于舍利弗率众人迎战画面的下方,一棵大树根部向上、树干向下而倒。

榜题:不明

解读:当劳度差咒作一树时,舍利弗“便以神力,作旋岚风,吹拔树根,倒着于地,碎为微尘”[5]420,此当表现舍利弗以旋风摧树的画面。

画面12:舍利弗化作毗沙门天王火烧夜叉鬼

舍利弗以旋风摧树画面上部,一头戴武冠、左手托塔、身穿皂袍、脚踩一怪物的神人面南而立。

榜题:不明

解读:此为劳度差咒作夜叉鬼时,舍利弗则“自化其身,作毗沙门王,夜叉恐怖,即欲退走,四面火起,无有去处。唯舍利弗边,凉冷无火,即时屈伏,五体投地,求哀脱命。辱心已生,火即还灭”的画面[5]420。

画面13:舍利弗化作金刚力士以金刚杵击山

与毗沙门天王并列绘一头戴武冠、手执金刚杵、身穿皂袍的人物面南而立。其下前方大山开裂,下部乱石崩下等内容。

榜题:不明。

解读:此当表现劳度差咒作一山时,舍利弗“即便化作金刚力士,以金刚杵,遥用指之,山即破坏,无有遗余”的画面[5]420。

画面14:舍利弗化作金翅鸟王啖十头毒龙

毗沙门下部一向南飞翔的金翅鸟,周围画面漫漶不明。

榜题:不明。

解读:此当表现劳度差化作十头毒龙时,舍利弗“便化作一金翅鸟王,擘裂啖之”的画面[5]420。

画面15:舍利弗化作狮子裂食大牛

位于“劳度差咒作大牛”画面的北侧,一张开大口威风凛凛的狮子与大牛似作搏斗状(图4)。

榜题:不明

解读:此应表现劳度差咒作大牛后,舍利弗随即“化作师(狮)子王,分裂食之”的画面[5]420。

画面16:舍利弗化作六牙白象吸干池水

位于塑像北侧下部,以黑色山峦为界,山峦南侧为“国王遣使请世尊为一切大众说法”;北侧近甬道部分毁,上部一水池,水池上部飘荡着不知名花卉等。水池北侧为茂密的树林。近甬道处有多人(部分毁)立于树下缓缓向南行进;南侧及上部群山环绕,下部一似为黑色地毯上立一白色大象,象鼻伸向水池作吸水状(图5)。

榜题:不明

解读:经文中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的第二回合,先是劳度差咒作一池,“其池四面,皆以七宝,池水之中,生种种华”欲以此赢舍利弗,舍利弗见此,遂“化作一大六牙白象,其一牙上有七莲花,一一花上有七玉女,其象徐庠,往诣池边,并含其水,池即时灭”[5]420。

画面17:舍利弗现四威仪

绘于毗沙门天王上部,一体型威猛、身穿短裙、张牙舞爪、口吐火焰的似人非人的怪兽凌空而来(图6)。

榜题:不明

解读:此为舍利弗与劳度差大战六个回合战胜劳度差后,“时舍利弗,身升虚空,现四威仪,行住坐卧,身上出水,身下出火;东没西踊,西没东踊,北没南踊,南没北踊;或现大身,满虚空中,而复现小,或分一身,作百千万亿身,还合为一身;于虚空中,忽然在地,履地如水,履水如地”的诸般神通形象[5]420。

画面18:舍利弗还摄神足会大众

绘于舍利弗现四威仪下部,毗沙门天王及力士南侧。中央一榜题框。紧邻中央榜题框北侧上部画一比丘状人物,双手合十,向南行进。南侧亦画一队穿长袍状人物,皆双手合十,向北行进。

榜题:中央设白底榜题框,内书文字两行,文字模糊不明。

解读:北侧向南行进双手合十比丘状人物当为舍利弗及诸沙门,南侧向北行进双手合十穿长袍状人物当为被降服后的六师徒众。此当为舍利弗“时会大众,见其神力,咸怀欢喜。时舍利弗,即为说法,随其本行宿福因缘,各得道迹,或得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罗汉者,六师徒众,三亿弟子,于舍利弗所,出家学道”的画面[5]420。

(三)第3部分 佛陀至祇园精舍说法

绘于南侧南上角及南侧下部,主要为“须达与祇陀太子共立太子祇树给孤独园”“须达借道眼悉见六欲天中严净宫殿”及“国王遣使请世尊为一切大众说法”等3组画面。

1. 第1组(画面1):须达与祇陀太子共立“太子祇树给孤独园”

位于南侧南上角,上部有竹林及其他树木,下部为一三庑间宫殿,中央一间内有二人相对席坐其间,交谈正欢。两侧房内画面模糊,内容不明。

榜题:画面模糊,榜题文字内容不明。

解读:此画面与北侧北上角“须达与舍利弗各牵绳一头共经精舍”(第1部分画面11)相呼应,表现了“须达与舍利弗共经精舍”之后,世尊“与诸四众,前后围绕,放大光明震动大地,至舍卫国”说法时,告阿难:“今此园地,须达所买,林树华果,祇陀所有,二人同心,共立精舍,应当与号太子祇树给孤独园,名字流布,传示后世” 的内容[5]421。

2. 第2组(画面2) 须达观六欲天中严净宫殿

位于须达与祇陀太子共立“太子祇树给孤独园”画面下部,部分被南侧塑像遮挡,下部大部漫漶不明。但依然可以看出,此处为众多层层叠叠的宫殿院落,俨然一派人间宫殿建筑群。

榜题:每处宫殿院落几乎都有榜题,但因部分被塑像遮挡及其画面漫漶等原因,致使榜题文字不明。

解读:当须达与舍利弗各捉绳一头共经精舍时,不知何故舍利弗却“欣然含笑”,须达问其缘由,舍利弗答言:“汝始于此经地,六欲天中,宫殿已成。”舍利弗“即借道眼,须达悉见六欲天中严净宫殿”。须达又问舍利弗:“是六欲天,何处最乐?”舍利弗言:“下三天中,色欲深厚,上二天中,骄逸自恣,第四天中,少欲知足,恒有一生补处菩萨,来生其中,法训不绝。”这时,须达答曰“我正当生第四天上”时,只见第四天宫殿湛然,其余宫殿全部消失不见。于是,二人又“复更从绳”,舍利弗“惨然忧色”并说出了在过去六佛时,须达皆为过去六佛起立精舍的因果。说罢,“经地已竟,起立精舍,为佛作窟,以妙栴檀,用为香泥,别房住止,千二百处,凡百二十处,别打犍椎”并欲请佛[5]421。画面中层层叠叠的宫殿建筑当为须达在过去六佛世时分别为佛修建的精舍,亦即须达所见“六欲天中严净宫殿”。其他内容可惜为塑像所遮挡,甚为遗憾。

此外,在南侧塑像南侧下部,茂密的竹林及一楼阁,楼阁中央有一方榻,方榻南侧有二少女,方榻之上及北侧内容漫漶不明。我们推测,这一内容可能表现的是舍利弗所谓“下三天中,色欲深厚,上二天中,骄逸自恣”的相关画面及内容[5]421。

3. 第3组(画面3) 国王遣使请世尊为一切大众说法

位于甬道南侧塑像北部中间位置,画面南侧及上部为山峦,中央为国王及众大臣,形式似初唐第220窟维摩诘经变中的中原帝王出行图。国王头戴冕冠在前,众大臣紧随其后。下部前方以白色山峦为界,另画一众人等,但形象、体量小于上部的帝王及众大臣。

榜题:位于国王出行图上方,白底墨书“□□□□□□舍卫国□□”等字。

解读:当精舍已成,须达请求国王“遣使请佛”。国王即遣使者诣王舍城,请佛及僧临覆舍卫国。于是世尊至舍卫国为一切大众说法。有意思的是,经文中并没有国王迎接世尊说法的内容,而壁画中却创意性地绘制出了中原帝王率众观战及听法的画面,尤其是其中戴冠冕的帝王像,显然是被刻意画为中原帝王的形象,这也使得这一画作更具中国化特色。

至此,须达起精舍的故事内容全部结束。值得关注的是,最后三组画面与北侧北上角的“须达共舍利弗各牵绳一头共经精舍”画面相呼应,共同围绕众多宫殿展开,整体表现了须达与祇陀太子共立“太子祇树给孤独园”的主旨内容。这一做法不仅精简了画面,而且使两处故事中的人物相互穿插、互相呼应,使整体画面更为生动,更具故事性。

四 余 论

莫高窟第292窟前室西壁底层隋代壁画,由于五代壁画覆盖后重新揭取之故,致使画面多残破模糊,一直以来并不为学界所知。但据前文梳理,大多内容基本可辨,较为完整地表现了《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的全部内容。比照佛经来看,此图北侧画《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第1部分“须达起精舍”,大致可分为3组11个画面;北侧南段上部及南侧画第2部分“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及第3部分“佛陀至祇陀园精舍说法”等内容,第2部分大致可分为3组18个画面,第3部分大致可分为3组3个画面,共32个故事情节,属同期大型叙事性故事画。

根据前贤研究成果,与此相似的内容遗迹在印度和中国新疆地区也有分布。印度现存3处:1. 建于公元前3世纪前后的印度桑奇大塔1号大塔北门左柱正面第2格内的浮雕图;2. 建于公元前250—前200年之间的中印度巴尔胡特大塔栏楯的浮雕图;3. 建于公元前100—前50年之间的印度北方比哈尔邦的菩提伽耶寺的浮雕图。在中国新疆地区存2铺:1. 开凿年代约为4世纪前后的森木塞姆石窟第44窟中主室券顶右侧原有的“祇园布施”图;2. 开凿年代约为5—8世纪的库木吐喇第23窟主室右壁的“祗园布施”图[11]。以上“祇园图”主要内容几乎全部为“祇园布施”的“黄金铺地”。尤其是新疆地区的祇园布施图既有源自印度的传统风格,亦具有浓烈的汉化特色[12]。从这一点来讲,印度和中国新疆地区现存的“祇园布施”图之间存在诸多借鉴或传承关系。同时,北朝敦煌石窟中的“祇园记图”与此也具有一定的承续关系,尤其是其线性叙事的绘画形式,更有可能起源于印度佛教艺术[13]。而综合来看,新识读的莫高窟隋代第292窟“祇园记图”虽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形式,但与其他“祇园记图”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仍然值得关注。

敦煌石窟中最早的“降魔”故事出现在西千佛洞北周第12窟主室窟门西侧,整体画面不大,采用简单的构图,主要绘制了“须达起精舍”和“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两部分内容。此画整体呈倒“U”形线性构图,上下两部分共12个故事情节。上部自左向右绘“须达辞佛回国”“须达与舍利弗四处选地”“选定太子花园”“黄金铺地”4个情节,下部绘六回合斗法、外道皈依、舍利弗说法等8个场景。与印度和中国新疆地区的“祇园布施”图相比,这一内容在敦煌石窟中形式显得更为复杂、故事情节更为丰富,应是这一题材逐渐发展、完善,抑或被有意改造的结果。

长期以来,学界多认为敦煌隋代石窟中并无“祇园记图”的相关内容,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对于这一内容全面、准确的认识。一般认为,莫高窟最早的为初唐第335窟西壁的《劳度差斗圣变》以及稍后年代比定为8—9世纪的P.4524《降魔变文》{1}。而此两画完全省略了故事的第一部分,没有任何表现须达寻找祇园的画面,所有情节都取自舍利弗与劳度差的斗法,故此画只能以“降魔”“劳度差斗圣变”称之,这也是此类壁画在唐宋文献中所使用的名称[14]。在此后很长一段时期内,敦煌石窟中再也没有相关内容出现。直至唐咸通三年至八年(862—867)营建的翟法荣窟(莫高窟第85窟)中才再次出现了延续初唐做法的劳度差斗圣变,并一度成为热门题材,目前至少有19幅唐宋之际该内容的壁画保存下来。其中虽然也有表现“须达起精舍”,但图画形式却依然延续了初唐第335窟舍利弗与劳度差对坐斗法的基本构图,其他并无大的改变。

如果说西千佛洞第12窟考古分期时代无疑,则本文所论莫高窟隋第292窟“祇园记图”当为敦煌石窟中出现的第2铺,且无论构图形式还是内容方面都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改变。据研究,敦煌石窟壁画中的这一画作构图因时代而有所差异,但整体上都以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内容展开[15]。而新发现的第292窟“祇园记图”则显得更为复杂,既有连环画构图形式的因素,也有隔门分绘不同内容的特点。最为突出的是,此画中画家巧妙地使用了多个故事情节共用一组画面的构图技法。如:此窟北侧北上角的“须达与舍利弗各牵绳一头共经精舍”这一画面,经文中在斗法之后,而此画却出现在须达购买祇园之后,如果按照一般连环画的叙事方式理解,无论如何都是令人费解的。但是如果联系前后经文,这一形式却巧妙地利用了同一个画面,既表达了须达购买祇园并以黄金铺地修建精舍,又表现了舍利弗与劳度差斗法取胜之后,舍利弗与须达牵绳量地共同前往祇园修建精舍的曲折故事。还有,此画南侧上部,画家以并列不同内容的构图方法将劳度差幻化的不同形象以及舍利弗与劳度差分别斗法的情节并列表现出来。这一构图方式较好地表达了经文所述劳度差幻化的不同情形以及幻化之后与舍利弗斗法的渐次过程,使这一画面更具一种时空感。可以说,多种构图方法在这一画作中的巧妙使用,或与当时画家重视“经营位置”的理论要求不无关系。

总的来看,莫高窟隋第292窟“祇园记图”完整地表现了《贤愚经·须达起精舍品》的全部内容,是目前可知同类题材中内容最丰富、表现形式最复杂的,是敦煌石窟中同类题材的早期形式。根据前文梳理研究,我们认为,这一内容的识读,不仅为该题材相关研究补充了重要的图像原始资料,而且补写了隋代敦煌石窟无此经变的空白,为准确认识这一内容在印度、中国新疆以及其他地区的传播、发展以及佛教艺术中国化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重要依据,更为全面认识后世降魔变文、劳度差斗圣变等内容的发展演变提供了重要启示。

附记: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敦煌研究院副院长张元林研究馆员、王惠民研究馆员的悉心指导及吕文旭副研究馆员、乔兆福馆员的大力帮助。在此,对以上诸先生的指导、帮助谨表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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