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瓜园

马俊

儿时的故乡，月亮总是那么大，那么圆。这些年在外地生活，我从未见过那么大而圆的月亮。故乡的月亮，一直高悬在我的记忆中，成为了一种图腾，散发着别样的光辉。

晚饭后，暑气退潮，时有微凉的风阵阵吹来。父亲招呼我们：“走喽！去瓜园看看！”我家在村子的最北面，父母打理的瓜园就在我家屋后，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别人家夏夜乘凉都是在自家院中，我们则最喜欢去瓜园。我和哥哥跟在父母身后，像两只欢快的小狗，闹着笑着。

月亮真大真圆啊，皎洁的月光，水一样清澈。皓月千里，田野绵延。四周亮堂堂的，可以看到近处的庄稼和远处的树。月色是一首朦胧诗，把夜晚的一切都笼上一层面纱。夜色到底是有些神秘感，树影影影绰绰，田野显得深邃了许多。月光下的瓜园，依稀可以辨出深碧色。白天看到的遍地西瓜，很多都隐藏了起来。它们有的藏在叶下，有的藏在角落，借助夜色的隐身衣庇护自己。而总有一些勇敢的西瓜，敢在月亮之下显露骄傲的本色。它们鼓圆了肚皮，底气十足，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父亲和母亲打量着瓜园，打量着瓜园里的西瓜。他们看西瓜的眼神，就像是看我和哥哥一样，无限爱怜。

月色清凉，清风徐来，虫声鸣唱。只是会有蚊子来搅扰我们的兴致，母亲一边用手中的蒲扇帮我们赶蚊子，一边跟父亲闲聊。他们聊瓜园的管理和收成，也聊明天摘西瓜的计划。父亲打算在西瓜摘下来以后，找一辆大货车，去北京或者山西卖西瓜。我不知道那些遥远的地方有多远，只觉得这件事很神奇。我家的西瓜就要跨越千里，去慰藉异乡人的干渴，它们是光荣和神圣的。瓜园还承担着更重要的使命，我们一家人往后的生活开销，全都指望瓜园的收成。月下瓜园，蕴藏着我们的希望和憧憬。

父亲忽然对我和哥哥说：“咱开一个大西瓜吃吧！”我和哥哥听了，一蹦三尺高。我说吃田头的那个，那个大西瓜我白天的时候抱在膝盖上挤过，里面有“唰唰”的声响。这是母亲教我判断西瓜是否成熟的方法，耳朵紧贴在西瓜上面，然后抱着西瓜轻轻挤一下，里面发出“唰”的一声，就是西瓜在用奇妙的语言告诉你，成熟了。不过在侍弄西瓜方面，母亲的水平一般，父亲才是真正的高手。父亲告诉我，瓜园里的西瓜不能随便挤，挤过后就不好了。哥哥赶紧冲到父亲跟前说：“我知道怎么看西瓜熟没熟！熟了的西瓜颜色发浅，用手轻轻一敲，发出嘭嘭的声音，那声音闷闷的，不脆。”父亲肯定了哥哥的判断方法。哥哥挠了一下后脑勺，笑嘻嘻地说：“我白天已经看好了一个大西瓜，还在旁边插了一根小棍儿做记号。”父亲摸摸哥哥的头，笑着说：“去摘来吧！”

大西瓜打开了，果然熟得非常好。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夏夜田间的草木之气，让人觉得无比舒爽。我抓起一块西瓜，大口吃起来。刚从瓜园里摘下的西瓜，新鲜甘甜，实在美味。一家四口吃着西瓜，说着笑着。那种味道，是属于味蕾的盛宴；月下瓜园，是童年记忆的珍藏版。

母亲吃完最后一块西瓜，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说：“今天的月亮真好，明天肯定也会有好运气！”哥哥说：“明天要摘西瓜去卖钱喽！明天摘的西瓜，肯定跟咱们现在吃到的一样，个个都甜掉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