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的最爱也许不是鸡
2024-07-07刘天伊
刘天伊
我从来没想过会和黄鼠狼做邻居,更确切地说,是成为黄鼠狼的房东,虽然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它的房租。
乡下的夜晚其实非常安静,也来得比城里要早一些,这也是我非常享受乡村生活的原因之一。夏日时节,夜晚只有难以辨清方向的虫鸣是唯一的声响,让人异常放松。这天我照常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用蒲扇轻轻扇凉,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细碎的、密集的脚步声让我忍不住坐起身来。
没想到一坐直身体,我就跟墙角的五六只小兽对上了目光,为首的明显大一些,像一只大老鼠,但一看尾巴又显然不是。在它们细长的身体后缀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有半截身子那么长,看上去比老鼠可爱不少。昏黄的灯光隐隐地照出它棕黄色的皮毛,它眼睛周围深褐色的和下巴处那一小块白色的毛皮对比鲜明,圆溜溜又黑漆漆的眼睛闪闪发亮,在那小小的脑袋上,异常显眼。
“黄鼠狼?”
我有些不敢确信,虽然我是个东北人,但在没来乡下之前,也仅仅是知道有这种神奇的小动物存在,而且很多时候还伴随着离奇的传说。
面对我的审视,这群小动物有些不自在,但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很快它们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行进了,一转眼工夫就消失在墙角的一个小洞里。
就这样,黄鼠狼一家正式搬进了我的院子。
突然多了这样一家子房客,我其实是非常担忧的,不仅是因为我曾听过那些关于黄鼠狼的诡异传说,更是因为我在院子里养了几只母鸡。“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是我从小就知道的歇后语,我非常害怕这些没见过风浪的母鸡殒命在黄鼠狼一家的嘴下,让我断了新鲜鸡蛋的供应。
不过说来好笑,其实最令我害怕的还是黄鼠狼久负盛名的必杀技——放屁攻击。我之前曾经读过一个民间故事《太阳和月亮的传说》。这个故事里倒是把黄鼠狼臭屁技能的来源写得非常可爱,傻乎乎的黄鼠狼被其他动物利诱着派去与上天谈判,但黄鼠狼位微言轻,上天甚至没有给它说话的机会,它就灰溜溜地回到森林里了。虽说谈判失败,但黄鼠狼不甘心自己白出力气,非要向其他动物讨要报酬,被动物们恼火地诅咒:“咳,给你哪,给你个屁吧!”从此,黄鼠狼就成了一种爱放屁的动物了。
虽然传说几乎没有什么可信度,但黄鼠狼作为“兽中屁王”是有实实在在的科学依据的。位于黄鼠狼肛门两旁的一对黄豆形的臭腺,是黄鼠狼保命的法宝。臭腺中迸射出的分泌物主要成分是丁硫醇,不仅臭不可闻,而且还能引起中毒,轻者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严重的会倒地不醒。射程可达4米左右,杀伤范围不小。不过黄鼠狼的丁硫醇产量并不高,每天只能产出大约1毫升,所以没事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到处放屁,更不会拿放屁作为族群比试的手段。这一点让我稍微心安。而且黄鼠狼一家刚搬来,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们要对我院子里的鸡痛下杀手,我也出于不可名状的敬畏,不敢主动挑起事端,只好继续观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黄鼠狼一家像循规蹈矩的夜行生物一样,白天极少出现,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与我偶遇,而且一般也只是一两只,再也没有全家出动的情况。就算我佯装无心凑到墙角那个小洞观望,也很少见几只小毛球钻出来玩耍,我要是再走得近一些,小黄鼠狼们就会彻底钻回洞里,坚决不与我碰头。反倒是体型较大的那只,我们遇到的次数能多一些,最初它可能还犹豫着要不要跟我这个不敢收取房租的房东打声招呼,随着见面的次数多了,它干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有的时候甚至跑到我身边,也毫不停留,只顾叼着它不知从哪儿捕来的食物——有时是一只肥硕的田鼠,有时是一只倒霉的小鸟。但无论它叼着什么,都没有要和我分享的意愿,只顾大摇大摆地回家去。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丝毫拿不出房东的气势,只能瞟两眼它的尾巴,嘟囔一句:“毛笔!”
没错,毛笔里的“狼毫”不是用狼的毛做成的,反倒是用黄鼠狼的尾毛做成的,东北产的“关东辽毫”更是狼毫里的精品。不过黄鼠狼的尾巴在夏天的时候并不松散,毛也稀疏,绒也稀薄,还紧紧地贴在皮上,看着并不像做毛笔的好材料。但到了冬天,它们尾巴上的毛就会变长,也会变得蓬松起来,甚至能和以大尾巴著称的松鼠比试一番。
自从黄鼠狼一家搬进我家的院子,我就对家里的鸡们格外关注,鸡们倒是没心没肺,完全没被新房客所影响,白天的时候照常在院子里晒太阳、刨虫子,还要吞掉一些沙砾来帮助消化。母鸡一旦下了蛋,就咯咯嗒嗒叫个不停,一点儿也不怕新房客比我提前找到鸡蛋,带回家去加个餐。但说来奇怪,自从黄鼠狼一家搬来,母鸡们下的鸡蛋反倒多起来了,不过也可能是我为了防着新房客,捡蛋的频率高了不少,给母鸡们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从而激发了它们下蛋的热情,迸发了下蛋的活力。
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和黄鼠狼一家进入了相安无事的和谐模式后,一天夜里,我突然听见了鸡们的惊呼,饱含着鸡们惊惧的尖叫让我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连外衣都顾不上穿,抓着墙角的扫帚就冲进了鸡舍。在短短的路程里,我心里充满了不愿与新房客对决的软弱,但我又不能放任自家鸡被残害,只好在心里怨怪着不速之客,又祈祷它们千万不要对我来一个“臭屁攻击”。
一冲进鸡舍,果然见到那只日常对我颇为不在意的黄鼠狼家长,正在鸡舍里上蹿下跳,扰得所有鸡都奓(zhà)了毛。我拎起扫帚,想砸向它,但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它像一个弹球一样蹿来蹿去,我几下扫帚扫过去都没有碰到它一根汗毛,反倒把自己累得踉跄。就在我整个人都要在这混乱的鸡叫声中崩溃时,它突然一个猛冲,然后放慢了速度,我趁机一扫帚挥了上去,冲着它的背影,一下就砸中了它。正当我想像扫垃圾一样把它赶出鸡舍时,却看见它被扫得卷过身来,黑溜溜的眼睛还是亮闪闪的,裹着一圈白毛的嘴上却叼着一只巨大的灰色老鼠,我当时就愣住了。而它也趁着我的惊愕,叼着老鼠从鸡舍里逃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来,鸡们已经恢复了平静,母鸡们只是轻声“咕咕”几句,权作对刚才骚乱的评价。
我拖着扫帚走出鸡舍,有些明白突然高产的鸡蛋是怎么来的了。那些因为我的懒惰而没有及时收走的鸡蛋,之前大概都被这样的老鼠偷去了。而我的新房客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交房租,只是这份房租,直接兑换成了鸡蛋保护费,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我无法确定新房客刚刚叼走的老鼠是不是足够美味,能不能抵消我和新房客之间的误会,只好冲着院子叹口气。我实在不善于处理这样的尴尬,也不知该给新房客什么样的赔偿,只能盘算着下次见面的时候郑重道歉了。
但我后来等了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过新房客一家,无论是那只步履从容的大黄鼠狼,还是偶尔会探出墙洞出来玩闹的小黄鼠狼,好像都在“鸡舍不眠之夜”后彻底消失了。似乎它们少有家当,在我这个房东这儿也没有缴纳任何押金,所以搬家也异常迅速,只一个夜晚,就全员不见了。
再后来我也听说过别人家的鸡被黄鼠狼捉去了,血被吸了干净,死状可怖,鸡窝里的鸡蛋也被黄鼠狼掏光吃得干净。每次听到这样的事儿,我都会想起我那几位短住的房客,也许不是每一个房客都爱吃鸡,也许我的房客更愿意有一个安定的居所,只可惜我那一扫帚,终究是把这些都扫空了。
(选自《暖心自然笔记·客从山中来》,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
黄鼠狼小档案
黄鼠狼,学名黄鼬,是哺乳纲、鼬科的小型食肉动物。它身材瘦长,尾巴长约占身体的二分之一,寒冷的冬季,尾毛变得蓬松,充分体现大尾巴保暖的优势。夏秋季尾毛服帖,更显得它身材修长健硕。雌性黄鼠狼的个头儿小于雄性。
黄鼠狼喜欢夜间出来活动捕食。民间常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实际上黄鼠狼很少吃鸡,它是捕鼠的一把好手,是对人类有益的小兽。黄鼠狼最强的防御大招儿就是放屁,这个屁不是简单的气体,而是汽化的有毒液体,来自它肛门周围的臭腺。黄鼠狼的臭屁具有毒性,能够麻痹敌人,这样黄鼠狼便可以趁机逃跑。
黄鼠狼的尾毛可以做成毛笔,中国人称之为狼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