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脾主肌肉”理论辨治小儿湿疹的经验
2024-07-05沈粉英杨佐香杨丽媛王菁尹蔚萍
沈粉英 杨佐香 杨丽媛 王菁 尹蔚萍
*基金项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建设项目(国中医药人教函〔2022〕75号);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高水平中医药重点学科建设项目(ZYYZDXK-2023190)
第一作者简介:沈粉英(1992-),女,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医药防治儿科肺脾疾病。
△通信作者:尹蔚萍,E-mail:1147797527@qq.com
摘要:小儿湿疹是儿科临床常见病,易反复发作,影响患儿生长发育。导师尹蔚萍有着多年的临床诊疗实践,针对小儿湿疹,其基于“脾主肌肉”理论,提出“从脾论治、肺脾同调、风湿毒并清”的治疗理念,临证紧抓“脾虚失运”这一根本,他脏同治,通过健脾运湿、养血祛风,共祛湿、热、毒、风之邪,以达充养小儿肌肤,促进皮损愈合,每获良效。
关键词:小儿湿疹;脾主肌肉;肺脾同调;临证经验
中图分类号:R758.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2349(2024)06-0101-03
湿疹作为一种炎症反应性皮肤病,是多种内外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主要临床表现为红斑、丘疹、鳞屑、瘙痒等不适,中医称湿疮。小儿湿疹的发病率为12%~25%,且呈逐年上升趋势[1]。目前西医针对小儿湿疹的治疗多采用抗组胺药物内服、外用糖皮质激素软膏,可在短期内缓解症状,但远期疗效不佳[2]。小儿湿疹反复发作,缠绵难愈,影响患儿生长发育。结合历代医家著述及导师多年的诊疗实践发现,中医药在治疗小儿湿疹方面具有独特优势,尤其是在减轻患儿症状、改善过敏体质、减少复发等方面具有较好的疗效。尹蔚萍教授为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熊磊学术经验继承人,从事中医儿科临床工作20余年,擅长治疗小儿湿疹,其基于“脾主肌肉”理论,对小儿湿疹提出“从脾论治、肺脾同调、风湿毒并清”的治疗理念,介绍如下。
1 基于“脾主肌肉”治疗小儿湿疹的理论基础
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记载:“诸久疮者,为风湿所乘,湿热相搏,故头面身体皆生疮。”初步阐述了湿疹的病因病机病位。目前医家普遍认为小儿湿疹的发生主要外为感受六淫邪气,多以风、湿、热三邪为主,在内为脾胃被饮食、药物等所伤,而致脾失健运、湿邪停聚,脾虚不运则正气不足,正气不足则卫外不力,湿邪由此泛溢肌肤,发为湿疹。“脾主肌肉”理论最早源于《素问·痿论篇》,指出:“肺主身之皮毛,……,脾主身之肌肉”。脾运化水谷精微,并通过气机的升降将其精华转输至全身脏腑、皮毛;若脾虚失运,气血生化乏源,则不能化生精微物资充养肌肉皮肤。《外科正宗》指出:“盖疮全赖脾土,调理必要端详”。故基于“脾主肌肉”理论从脾辨治小儿湿疹具有深厚的理论基础。
1.1 脾肉相合 《素问·五脏生成篇》曰:“脾之合肉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曰:“……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其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体为肉。”脾在体和肉,肉为滋养皮肤的根基,皮损的生长与愈合与血管密度、充盈及局部炎症水平密切相关[3-4]。皮肤瘙痒剧烈搔抓,导致皮肤局部渗出组织液、充血、炎症物质累加,从而加重瘙痒,成为恶性循环。同时小儿湿疹日久,外邪滞留,由皮肤腠理入里,与湿邪相合,缠绵难愈。湿疹日久,皮损不愈,易感湿热邪毒,湿毒蕴结,阻碍脾运和皮损修复,此时需健脾助运,气血充沛,脾气散精才能充养肌肉皮肤,皮肉得精所养,才能收敛创面水湿,促进皮损愈合。脾与肌肉在生理和病理上密切联系,相互影响、互为因果,脾病及肉、肉病及脾、脾肉兼病,故而湿疹患儿多伴有运化功能低下,食欲不振,面色少华,或形体肥胖,大便或溏或秘。
1.2 脾脉相合 皮肤正常功能的发挥依靠营血、津液等精微物质的滋养,《黄帝内经·六节藏象论》:“脾胃……营之居也”,《灵枢·本藏》:“经脉者,所以行血气而营阴阳,……血和则经脉流行,营复阴阳”。由此可见,脾气生化有源则血府脉道充盈,肌肉皮肤腠理有所养。其次,“脾助血之运行”,脾气散精功能是促进血液在脉内正常运行的动力,脾气充足才能推动精微物资注入脉道,输送至皮肉。此外,脾主统血,其功能发挥依靠脉道的约束作用,血液在脉道内运行,也依赖脾气充盛。《灵枢·决气》曰:“壅遏营气,令无所避,是谓脉。”若“今脾病不能为胃行其津液,水谷之精气则不达脏腑肌腠”则“气日以衰,脉道以坏,筋骨肌肉、皮毛,皆无气以养,故废已”,脾胃枢机不利,脉道营血凝滞不畅,导致肌肤不养,皮肤干燥鳞屑丛生,血不养肤,瘙痒剧烈。
2 临证治疗经验
小儿湿疹源于脾虚失运为本,本病初起外感湿热之邪,外袭肌肤;之后湿热蕴毒,搏结于内,熏蒸于外;日久营血不足,血燥生风,风伏于内,遇邪频发。
2.1 从脾论治,以固根本 “湿邪”作为贯穿湿疹病程始终的关键因素,同时也是导致其病程缠绵反复的根源所在。《素问·至真要大论》:“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胃论》“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又有“盖疮全赖脾土”。小儿脾常不足,湿疹反复日久,且治疗时大多使用苦寒伤脾之品,导致脾运失健,湿邪久滞。因此运脾除湿是治疗湿疹的关键,脾运正常,湿邪得除,则气血充盈,肌肤润泽。诚如“治湿必先理脾,脾土健运,方能渗湿,此定法也”[5]。
临证时导师用《外科正宗》消风散合异功散化裁为佑幼湿疹方,由当归、生地、荆芥、防风、党参、白术、茯苓、陈皮、柴胡、藿香、山土瓜、蓝花参、连翘、蒲公英、仙鹤草等组成。方中当归、党参、生地益气养血,防风、荆芥疏风透表,白术、茯苓健脾化湿,陈皮、藿香运脾布精,山土瓜、蓝花参健脾柔肝为《滇南本草》之品,连翘、蒲公英清热解毒化湿,仙鹤草能“解毒杀虫止痒,善治疮痈之毒”[6]。全方共奏健脾运湿、养血祛风之效。脾旺邪不可近,健脾助运,“执中央而灌四旁”,有利于改善过敏体质,从而减少湿疹反复。研究表明消风散能升高湿疹模型豚鼠血清中IgE、IL-17、AQP3,降低IL-4水平,修复皮肤屏障,通过抑制炎症因子的表达,起到抗炎作用[7]。四君子汤可能通过调节IL-1、IL-6 等炎性因子水平,来调控免疫细胞的增殖分化过程,降低炎症反应[8]。
2.2 肺脾同调,湿热毒同祛 小儿湿疹虽发在皮肤,但与脏腑关系密切,《素问·痿论篇》“肺主身之皮毛”,为后人常从治肺入手治疗皮肤病提供了理论依据。肺主气,通过宣布散发卫气来温养皮毛。肺气郁闭不得宣肃,郁久化热化火,水湿不得通调,出现皮肤局部红肿热明显、糜烂、渗出。“风湿热蕴,袭脾肺两经,肌肤湿疮。”可见外感湿邪兼夹风、热等邪,或袭脾肺,使肺宣肃失宜、水道失调,脾运化不健,导致湿邪聚于肌肤,或困遏脾阳,导致脾虚湿蕴,积湿化热,最终生为湿疮。许多医家认为,湿疹可以通过调节肺脏功能来治疗[9-12]。
导师在治疗本病时强调肺脾子母同治,宣畅肺气,气机得顺,脾土得安,湿疮得愈。临证针对皮疹红痒明显者,常加用桑白皮、桔梗、麻黄等。《神农本草经百种录》载:“麻黄,轻扬上达,无气无味,乃气味中之最轻者,故能透出皮肤毛孔之外,又能深入积痰凝血之中,凡药力所不能到处,此能无微不至。”麻黄能引诸药宣泄郁闭之气机,使湿邪外泄,邪有出路,调控皮肤腠理之开阖;桔梗宣畅肺气,通调水之上源;桑白皮甘寒清泻肺热、消伏火。通过宣畅上焦与皮肤气机,气机得通,湿热毒同祛,津液布散于表,润泽肌肤。
2.3 养血柔肝祛伏风,以杜反复 目前医家认为小儿湿疹的发生发作与伏风有关,伏风源于先天,伏藏于体内,形成特禀质,或有外风侵袭、或外物所触,则引动而发为风病[13],故减少小儿湿疹反复发作的关键在于伏风的治疗。导师秉持“风、血同调,此二者不可离”的理念,认为小儿湿疹缓解期表现以皮肤干燥、起屑,此多因阴血亏虚,风燥发于肌肤而生所致。加之小儿湿疹病程长,早期多使用祛风、清热药物,容易耗伤肝阴,导致肝血不足;小儿肝常有余,少阳之火有余,肝血亏虚,易致血虚生风。风盛则痒,故湿疹患者长期瘙痒;血虚不荣则枯,故皮肤干燥、皱缩。故临证采用养血柔肝,以祛伏风,防复发,加用牡丹皮、白芍、赤芍、鸡血藤等活血养血柔肝之品,以达到养血柔肝祛风之效,且治疗本病还擅用忍冬藤、乌梢蛇、僵蚕等虫类药及藤类药以搜络祛风。此外,病久入络,风亦善行入络,脉络瘀阻,瘀热互结,导致湿疹迁延不愈,故在养血柔肝之中加入化瘀之品,如桃仁、丹参、当归等。
2.4 内外合治,彰显疗效 在湿疹治疗中,导师强调内外合治,重视中药外治未经胃肠,有效成分直驱病所而无损脏腑,具有疗效显著、不良反应少的优势。常使用紫连膏(紫草、蒲公英等熬制而成)、湿疹外洗方(紫草、白鲜皮、甘草等)配合外治。紫草凉血活血、解毒透疹,《名医别录》载:“以合膏,疗小儿疮及面皶”。现代研究表明,紫草具有抗炎、抑菌、免疫调节等作用[14-15]。国医大师禤国维常用紫草内服外用治疗湿疹,疗效甚佳[16]。
3 典型病案
王某,女,5岁,2022年8月10 日初诊。主诉:反复全身散在皮疹半年余,加重5 d。患儿半年前无明显诱因全身散发粟米样大小红色皮疹,瘙痒,到外院就诊治疗,诊断为湿疹,给予激素类药膏加“西替利嗪糖浆”口服,起初有效,但症状易反复。5 d前于动物园游玩后皮损加重,症见:全身出现红色圆形及椭圆形皮疹,局部有渗出,瘙痒明显,纳呆,夜寐难安,大便稀溏,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患儿婴儿期即反复湿疹。诊断为湿疮(脾虚湿蕴证),予健脾运湿、疏风清热止痒,拟湿疹方加减:当归、生地、党参、白术、防风、荆芥、茯苓、藿香、蒲公英、仙鹤草各9 g,陈皮3 g,柴胡、苦参、连翘、甘草各6 g。5剂,2日1剂,水煎服,每日3次温服。
2022年8月22日二诊:诉患儿瘙痒缓解,皮损范围减小,渗出减少,部分皮损消退处有脱屑,纳食稍增,大便稀溏。上方去仙鹤草、苦参,加桑白皮、山土瓜、蓝花参各9 g泻肺利气、健脾养肝,以固根本。5剂,用法同前。
2022年9月5三诊:诉患儿偶发皮肤瘙痒不适,皮损明显消退,无新发皮疹,局部皮肤较干燥、脱屑,纳食改善,夜间汗多,二便调。再予二诊方去蒲公英、柴胡,加乌梢蛇6 g,白芍、浮小麦各9 g柔肝阴、养肝血以养血息风敛汗。5剂,服法同前。
嘱患者尽可能减少接触致敏物,皮疹部位避免搔抓,配合使用紫连膏外涂,饮食清淡。停药后随访半年,未复发。
按:该患儿为过敏体质,平素易外感,形瘦,湿疹反复日久。首诊时表现为脾土不足,遇感湿热之邪,致患儿全身散在红斑丘疹,瘙痒难耐,此时清热解毒止痒,健脾运湿是首要任务,一来清热解毒运湿使湿热毒邪循经而出,已缓解瘙痒,减少皮损渗出,缓解患儿不适和家长焦虑情绪,增强依从性;二则患儿脾运得复,纳增利于恢复正气。二诊时皮损好转、渗出减少,症状有所缓解,但余邪未清,就减少清热解毒药,加入利肺气之品,以肺脾同治,同时为后续治疗加入健脾养肝之品以作铺垫。三诊时皮损明显好转,但皮肤较干燥、脱屑,汗多,故再去清热解毒之品,加入养血柔肝、祛风通络之品,以滋营血、祛伏风,防止复发。整个治疗过程体现了导师“从脾论治、肺脾同调、风湿毒并清”的治疗理念,将“健脾、运湿、养血、祛风”贯穿始终,临证疗效甚佳。
4 小结
小儿湿疹的产生,其病程贯穿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临证紧抓“脾虚失运”这一根本,系统阐述了脾与脉、脾与肉之间的联系,从脾论治,肺脾同调,同时不忘养血柔肝以驱伏风的理念,运用分期、分证、内外同治的方法,通过健脾运湿、养血祛风,湿、热、毒、风并祛,以达充养小儿肌肤,促进皮损愈合,减少复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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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1-23)